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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又不是球,凭什么滚过去又滚回来的!

    既是父命,只得遵从,省得他老人家又横鼻子竖眼睛的,我只得装成一个球,老老实实地滚了回来。

    “陈阿姨送来的水果,带到学校吃去。”

    “遵命!”

    我苦大仇深的父亲如今走了桃花运,有个年近五十的陈阿姨一天往我家跑八趟,我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而走错了门,或者我是她的私生女,总之,她想尽千方百计来讨好我和父亲。可惜,父亲对她丝毫不待见,礼貌得像个绅士,客气得像个君子,除我之外,没人知道,父亲是个“土绅”,更是个暴君。

    也因为父亲不喜欢陈阿姨,我反倒喜欢和她亲近。反正爱我的和我爱的人那么稀少。我虚伪地真心地或者违心地喜欢她,并且接受她对我的一切好意。

    我狡黠的作法反而让父亲进退两难。啊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提了几斤重的水果,滚出家门,滚到公共汽车上,再滚回学校。将那一袋水果塞进寝室的柜子里,一不留神袋口没系好,几个苹果滚到地上……

    牛顿通过苹果发现了地心引力,而我则通过苹果想到了淑女林素素新的吸引力……

    我就是个球!两极稍扁,中间略鼓。

    我出生时因为难产,大头被一个护士用产铲夹扁了,至今看上去还有点不规则,还好我留着足以遮羞的长发;我的脚是个扁平足,买了新鞋总觉得穿着绊脚;至于中间略鼓,啊哈,本淑女是女人,自然会有一些弧度。

    球状的淑女林素素将行李放回寝室,便匆忙逃出校园。我从来没想到会来到这所学校,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自从知道母亲去了天堂,自从懂得了天堂的真正含义,我便一天天幻想着能离父亲远一点,这样就能离天堂里的母亲近一点。所有父亲喜欢的事,我都不喜欢。所有父亲让我做的事,我都想尽千方百计去违抗。

    我的高考志愿填的所有大学都是外地的。从北京到上海,从厦门到南京,从广州到杭州,除了父亲所在的城市武汉,去哪里都可以。如果可以跑到国外去,我想我肯定填个什么早稻田或者田纳西之类。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别人都是笑着的,而我却哭了。

    “哎,怎么回事?”我质问父亲。

    我很少称呼他为“父亲”,我习惯叫他“哎”。他很快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略带歉意地说:“那个,我替你把志愿改了。”

    “你凭什么改我的志愿?!”我用他遗传给我的大眼瞪着他,内里含有极大的杀伤力和震慑力。

    我想他一定是心存愧疚了,半天不作声。这可不像他的风格。我想咆哮,我想打,砸,抢,杀,烧,毁灭掉所有的一切,我想将眼前的这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却又随意支配我的人狠狠地骂一顿,或者以任何一种方式来侮辱他,然而,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狠狠地摔门而去。

    我突然消失了三天。

    我知道,他一定急疯了,去亲戚家,去同学家,去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疯狂搜寻我。如果找不到,他颓唐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更重要的是,如果找不到我,他又如何向我那被他逼死的可怜的母亲交待!

    他当然找不到我。我偷了他的三百块钱出来,随便上了趟火车,随便买了张火车票,本来想随便上一节车厢的,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乘务员拦在车外,强令我去车票上写的那节车厢。

    我随便到了一个城市,到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突然离开了他。

    这是我18年来第一次离开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小小鸟,一只快乐至极小鸟,没有翅膀也能自由飞翔。没有人成天在小鸟耳边唠叨,你一定要考重点大学,否则以后就永远见不到太阳;没有人会知道,小鸟多么想念那个仅停留在四岁印象里的母亲;没有人会懂得,小鸟多么想从此远离那个叫做父亲的人,去外地上大学;没有人能理解,小鸟的梦想与希望在一夜之间骤然破碎,小鸟鸿鹄般的梦想、隐形的翅膀突然被那个“哎”拦腰折断了。

    我去了一座名叫西安的古城。我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走在千年古城墙上,用力地蹦,使劲地跳,还不时冲城墙下的人们吹口哨。

    “哎,我来了!”我对城墙下的一个中年男人高声喊道。那个陌生男人回头朝我望了几次,我向他扮鬼脸,那个男人嘴里嘟哝着什么,渐渐走远了,我哈哈大笑。

    哎,我来了!我终于逃离你,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如果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妈妈那该有多好啊,可是,所有的人都说,妈妈去了天堂。妈妈,我本来想去天堂找你,可我找不到天堂的入口。我错误地来到这个我从未来过的城市,那么就将错就错吧,谁让我是个一出生就错误地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呢!

    我站到兵马俑前数那些栩栩如生的兵丁,第一次数错了,又重新再来。不知数了多久,我头昏脑涨,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数下去。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

    “你不如跳到坑里去直接问问他们的头领,总共有多少人。”

    这声音吓了我一大跳。

    一个小男生站在我面前,可笑的是,他年纪不大,却还留着点细密的胡须!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胡须看,他吓坏了,以为我要把他的胡须像兵马俑一样一根根来细数。

    “你看得怪碜人的。”

    “我不是看你,我只是在看你的胡子。”

    他恼羞成怒地说:“我也不是跟你说话,我只是在跟你的耳朵说话!”

    这人有点意思。我开始吃吃地笑起来,笑得他莫名其妙。我主动伸出纤长的手臂同他握手:“林素素。”

    他受宠若惊,小胡须笑得咧开了花,他忙不迭地伸出左手,发觉拿错了手,立即换了右手。

    我更加吃吃地笑着。“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奇地问。

    “我不叫‘喂’,我叫陈宇飞,耳东陈,宇宙的宇,飞翔的飞。”

    罗嗦!你宇宙飞翔地球飞翔干我何事?我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懒得道别,转身去了其他展厅。

    很快参观完毕,我仍惦记着那个坑里的兵马俑到底有多少。转回去再数时,竟又碰到了那个飞翔的宇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让我喷饭的是,他竟也在数兵马俑!

    趁他点得正认真时,我突然从他背后猛拍他的肩膀,他的嘴大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牙,我仔细看了下,上面没青菜。这人真神啊,回头冲我一笑,竟然接着数。没劲!本淑女要走了,去喂饱那21克。

    一大碗羊肉泡馍被我消灭得干干净净,这放在平时是打死陈宇飞也不可能做到的。我打小就不喜欢吃羊肉,可今天本淑女最大饿极。当我高举着连一滴汤都不剩的碗喊来服务员买单时,一摸口袋,一声尖叫:“救命啊!”

    我响彻云霄的呐喊声震惊了全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的钱包不见了!”

    话音刚落,一伙男人迅速包围上来,刚才围观我的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闲人,可如今却是几个彪形大汉。得,我的上座率飙升,真恨没带签名笔呀。

    一个彪同志像一块贞节牌坊似的矗立在我面前:“想吃白食,门都没有!”

    我想硬气地说:“你才吃白食呢,你们全家都吃白食!”,可我最终轻声细语地说:“我的钱包真的丢了。”

    “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这号人我见多了!”

    面对杵在眼前的这个会说话的牌坊,淑女林素素欲哭无泪。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人当豆腐一样碾碎。我努力将脸憋得通红,正准备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欠多少钱?”

    “八块。”

    “不就八块钱吗,有必要对人家小姑娘这么凶吗?”说完,他掏出十块钱给了彪同志。

    “不用找了!”我豪爽地一拍桌子。陈宇飞白了我一眼。

    桌上谁吃剩的碗里的浓汤溅到彪同志的白衣上。他也白了我一眼。

    “白衣天屎”彪同志在我临走时还不忘挖苦我:“算你今天运气好,下次别想再上我这儿来吃白食!”

    我狠狠地朝那个某彪呸了一口,一口痰被我强忍住没吐出去。因为在那一刻,我想到了父亲对我说过的名言: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不退反进。陈宇飞前脚走出餐馆,我后脚就跟了上去:“谢谢你啊。”

    他孩子气地眨了眨大眼睛:“怎么谢我?”

    我愣了愣:“以身相许咯。”

    陈宇飞吓坏了,我注意到,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心中突然一荡,这样的男人,必是非常专情的吧。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家?哈哈哈,十几年前我就没有家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难道你是天造地设的神仙胚子?”

    “很可惜让你失望了,本姑娘肉眼凡胎,如今无家可归,正欲浪迹天涯。”

    “你一个女孩子四处瞎跑胡乱折腾什么?”

    “那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

    “为了,寻梦。”

    这人真痴啊,活了近二十年竟还如此纯情,还寻什么,梦!寻梦?这个理由真是可笑,可鄙。我可以无比自豪四处炫耀地说:本姑娘不做梦已多年!

    他笑我的疯,傻;我笑他的痴,纯。我和陈宇飞相顾无言,兀自傻乐。后来,我笑着笑着,笑出了一腮的眼泪,不,是两腮。陈宇飞手忙脚乱找东西来替我擦眼泪,最后掏出了一方手绢。

    看到一个大男人竟拿着块手帕,眼泪还未干,我就笑开了。我不失时机地挖苦他:“你怎么这么娘?什么年头了还用手绢?要不我们也来玩丢手绢游戏?”

    他并无不快,反倒郑重其事地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妈妈会在我的每一件衣服上用别针别上一块手绢。”

    我怔住了,眼泪开始复苏。小时候妈妈也喜欢在我的每一件衣服上别上一块干净的小手帕,依稀记得,一块手帕上还绣着“天天向上”四个鲜艳的红字。

    陈宇飞拿他的浅褐色手绢替我拭泪,我抓过手绢翻来覆去地仔细寻找着。陈宇飞奇怪地问:“找什么呢?”

    “天天向上。”

    陈宇飞更是变成了丈二和尚,使劲挠头。我则转忧为喜。

    “送给我,好吗?”

    “什么?”

    “你的手绢。”

    陈宇飞略微迟疑,还是大方地将手绢递给我。他不放心地说:“别拿去擦皮鞋啊。”

    面对陈宇飞的警告,我神秘一笑:“擦鼻涕总可以吧。”

    我像个影子似的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陈宇飞。陈宇飞忽然有些生气了,去了不远处一个场所。我抬头一看,见门上贴着一幅图,图上画了个烟斗,旁边还写着英文:man  原来是方便之所!

    陈宇飞戏谑着问:“你还要跟进来吗?”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没有跟进去,但如果你以为女人不敢耍流氓那就大错特错了。某牛人说,我是流氓我怕谁。我不是流氓,可我不否认我曾经臆想过当女流氓。“女流之辈”一词,也缘于此吗?

    淑女林素素顺便也想去“有小便宜,得大解脱”,谨慎地看了看此门上的标志,是只女式高跟鞋,旁边也加注了英文:female.

    我便边“解脱”边琢磨了,本淑女虽英文刚脱贫,但至少个别单词还是能看懂的。你们谁也别想蒙我。

    我终于能为自己的英格利士扬眉吐气一把了,但不幸的是,且不论水平高低,至少人家的英文可以堂而皇之地印在公共厕所,而你的大名小名却永远湮没在人海中随尘土飞扬……

    “哈哈哈,陈宇飞,你,你的裤子!”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陈宇飞诚惶诚恐地看着我,又仔细研究自己的裤子。大前门竟没关牢!

    陈宇飞的耳根开始变色。双手迅速放至敏感部位前,想将拉链拉紧,却欲速不达,那拉链将他的裤子卷了进去。

    他窘得反复侍弄着,始终不得要领,越弄越乱。他刚洗完的湿手在裤子上留下不少痕迹,不明就里的人,会怀疑那是某种不明液体。

    我诡异地笑着。“跟我来。”我抓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我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抖。

    我的手缓缓地伸到他的裆部,一点点,细心地为他将裤子上卡进拉链的部分拉出来,又慢慢地替他将拉链拉好。我的手几次碰触到他的雄性标志,我敢对天发誓我是无意的,可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硬度。

    转身欲离开,却被陈宇飞抱住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入戏了吗?那么开始吧。

    他下了狠心低下头吻我。他被我拉过拉链的地方越来越硬挺,越来越滚烫。我热烈地回应他,我喜欢他身上纯净的薰衣草味。

    他的双手开始在我身上胡乱摸索,却不知从哪里开始。我饶有兴致地诱导他,将他的手放到我胸口,他也便融会贯通地将手伸了进去。他面色潮红,目光迷离。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