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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在我最孤独无助时,宁易水回来了。

    我趴在他肩上哭得一塌糊涂。面对他的关怀,我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身世告诉给他。他将我抱在怀里,轻拍着,一任我的眼泪肆虐。

    “素素,有我在。”他捧着我流泪的脸,深情地说。

    “嗯。”我拼命点头。是的,有他在。有他的日子我什么都不会怕,再大的风雨,有他和我一起面对。

    “宁,跟我结婚,我们结婚吧!”我抱紧他,将指甲嵌进他肉里。我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结婚。

    他迟疑了一下。敏感的我捕捉到了他的犹疑,不禁愤怒地用双拳捶打着他:“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回来一定要和我结婚的吗?超级大骗子……”

    他捉住我的双手,认真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同你结婚,只是目前手头还有一些琐事没有处理完,而且,你父亲的病还没有痊愈。所以,我希望等你父亲的病情稍有好转,我们再正式举行婚礼,好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什么婚礼仪式,我们旅行结婚,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吗?”

    “素素,你是第一次结婚,我不愿让你受委屈啊。要不我们征求一下你父亲的意见吧。”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低调的父亲坚决要求举办一场正式的婚礼仪式,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他说:“我只有素素这一个女儿,素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素素太可怜了,很小就没有母亲,我希望她和别的女孩一样,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在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穿上最漂亮的婚纱出现在婚礼上,我想看到我女儿最漂亮的样子,所以,这场婚礼绝对不能从简。”

    他的话打动了宁易水,我也不再坚持。很快,宁易水便开始筹备我们的婚礼。拍婚纱照、订酒店、挑选婚庆公司、购买结婚礼服等等,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忙得不亦乐乎。

    晚上,看到他累得筋疲力竭回到家中,我心疼地躺在他怀里,说:“宁,辛苦你了。随便办一下就好,只要能嫁给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傻丫头,”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我怎么能委屈我的小新娘?我一定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最幸福的女人!”

    我主动吻着他,任身体化成水,流进他情欲的河流。

    “坏人,轻点,父亲在隔壁呢。”

    “小妖精,你太迷人了,我控制不住……”

    12月11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个我此生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那天,是我25岁的生日,也是我同宁易水结婚的日子。宁易水特地将结婚的日子选在我生日那天,令我非常感动。

    父亲基本可以下床了,只是腿脚活动起来有些困难,需要人搀扶。我出嫁那天,天不亮他就起来了,对着母亲的照片说了许多话。曾被我摔坏的母亲的照片,被我送到照相馆重新装帧一番,父亲依旧珍爱地每天擦拭许多次。

    宁易水开着宝马车来迎接他的新娘。看到我的新郎的那一刻,我惊呆了。宁易水是如此帅气迷人!我的王子微笑着,伸出手来迎接我。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小心翼翼地走着,羞涩地被他牵住。我们一起来到教堂——我梦想了千百次的地方。

    父亲郑重地将我交到宁易水手上,我注意到,他眼中噙着泪水。我别过脸去,悄悄拭去眼中的泪。宁易水拥抱了父亲,并庄严地向我和父亲承诺: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对待素素,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感动地抬起头,同他的眼神温柔地交会。幸福在这一刻停滞。

    突然,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女人闯入我的视野。这个女人似乎一直在跟踪我,在我拍婚纱照时,陪父亲去医院时,去超市时,她无处不在,如影随行。

    她?!

    我来不及细想,神父就开始了结婚仪式。

    神父说:“上帝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

    我为神父的话感动万分。宁易水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我们深情对望,四目胶着。

    主礼人问:新娘,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郎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他,帮助他,关怀他,一心爱他;终身忠诚地与他共建基督化的家庭,荣神益人。你愿意吗?

    我看了看他,羞怯地答道:我愿意!

    主持人又问了宁晚水同样的问题,我紧握拳头,手心捏出了汗。他也会同我一样回答“我愿意”吗?

    “不愿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不对,这不是宁易水的声音!

    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皮肤白皙,打扮得十分洋气,约摸十二三岁。

    “宁昕,你们怎么来了?”宁易水惊异地问。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你的好事,我们当然要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约四十岁左右。看到宁易水慌乱的神情,我瞬间明白了她们是何人。

    我曾在宁易水电脑上见过她们的照片,跟踪我的女人正是她!毫无疑问,她俩是宁易水的前妻和女儿。

    宁易水漂亮的女儿盛气凌人地冲到我面前来,指责我:“我知道你是看中我爹地的钱,不过我爹地是绝对不会给你半毛钱的!还有,你长得丑死了,比我妈咪差远了!”

    他的前妻斜睨着我,仿佛是我抢了他的老公。我心说,不是我抢的,是我捡到的。宁易水当着众多客人的面,尴尬地劝说着她们母女俩,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一家三口,我突然间成了一个局外人。

    宁易水执意要同我继续举办婚礼,他的女儿宁昕见劝说不了父亲,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狠劲地拉扯起来。“啊……”我痛得忍不住叫了起来。

    宁易水一耳光扇了过去,宁昕疼得嚎啕大哭。“你竟敢打我女儿!”他的前妻狠狠地还了他一记耳光,他脸上很快出现一道红印子。

    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走!”一只手被人拉住了。父亲拖着尚未康复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带我走出教堂。我听到身后宁易水呼喊我的名字,我想回头,却被父亲拖着急速前行,耳畔一个声音说:不要回头,不许转身!

    不知走了多久,我和父亲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刚才的一出闹剧,像是一场噩梦。我想哭,却强忍着眼泪。在父亲面前,我一直是坚强的,我不希望父亲看到我的脆弱。

    “素素,我们回家。”父亲牵着我的手,我低着头安静地走在他身边,时光仿佛倒流了十几年。每次我做错事时,他都会大发雷霆,事后又会心平气和地同我讲道理。有一次,我实在无法忍受他的臭脾气,冲动之下离家出走了。他寻遍了整个武汉三镇才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找到我。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一顿毒打,他却什么都没说,只一言不发地牵着我的手,说“素素,我们回家。”

    回家,我要回家。家里没有伤害,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家才是供我栖息的最温暖的地方。

    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从前我怕他、恨他,此刻我却觉得,他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我竟是如此依赖他!

    父亲啊,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没想到我曾那么接近幸福,可它最终还是同我擦肩而过。为什么,我的人生注定比别人曲折?

    这个问题我不会问父亲。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一生的悲剧。我只是母亲的私生子,同眼前的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仅仅是收养了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个孤儿。

    从前我们班上有一位同学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我们为他捐过几次款,大家怜悯他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没想到,我自己竟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孤儿。我的生身父亲是谁?这个问题我永远得不到答案,我不会问父亲,父亲也不可能告诉我。惟一知道答案的母亲,却去了天堂。

    我只想找个人结婚,我活得太辛苦,可是,上天竟连这个要求也不肯满足我。这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不该忘了苏沐暮,不该游戏人生。

    我突然记起,我和宁易水竟然没有领结婚证!那天,我们一起去江城民政局,却正逢该民政局全体工作人员开会,后来,他每天远程操控公司的事,工作非常繁忙,我忙于照顾父亲,拿证的事也就搁下了。我没想到,这场婚礼竟成了一场闹剧,在我25岁生日的这一天。

    对不起,苏沐暮,我还是没能将自己嫁出去。你曾笑我是个丑姑娘,我今天哭得真的很丑,你一定在天堂笑我吧?我这个丑姑娘果然没人要……

    我坐在寂静的夜里,重弹起那首《我有一段情》,一直弹一直弹,几十遍弹完,我的手指已是鲜血淋淋。

    我没有眼泪,我的泪水已经为一个叫苏沐暮的男人和另一个极像苏沐暮的男人流尽了。

    我和宁易水已有半个月没见面了,我早已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宁易水了,他却约我一起喝咖啡。

    他约我在那间我们曾深情对望的咖啡厅见面,那里写满我们爱的记忆。

    那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咖啡厅等了一下午,喝了五杯咖啡,我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失神地不时盯着手表看,掏出手机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我却关机了。天色渐晚,他只得失望地离开了。

    他不会知道,我一直躲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

    宁易水要同我说什么呢?道歉?忏悔?乞求原谅?请求和解?

    他离开了,留下半杯冰凉的苦咖啡。他也不会知道,他走后,我偷偷地将那杯苦涩的咖啡喝完了,因为,杯子上残留有他的气息,有他成熟的味道。

    我默默地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宁易水,再见,再不见。

    事隔三年多,与同一个男人说两次再见,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可我卑微地做了,也说了。

    这一次,我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