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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渣渣们的爱情(下)
10.
前一天晚上到家后双方都没有再聊天的心思,毕竟聊得够多了,所以一进门就各回各屋互不打扰。

第二天上午尤未许如愿和馒头黑米粥说拜拜,吃到了青菜煎蛋面。

而且裴竟一身居家打扮,宽T恤休闲裤,好像不打算出门。

“你身为老板带头翘班?”尤未许卷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

坐在对面的老板是不卷面条派,直接挑起来入口:“你不是说了,我是老板。”

尤未许上上下下打量他:“所以你今天什么安排?”总得有别的重要的事才翘班吧?

“没安排,”裴竟毫不害臊,又问,“你有?”

尤未许说:“没有。”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她的职业性质不存在“休息日”一说,想休息就休息,不想休息也可以全年无休,比如以前她宅在家没工作稿的时候就喜欢摸鱼画小条漫或者同人图,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她吸粉和扩大知名度。

吃完了,尤未许把碗端进厨房,裴竟吃得快,自己的碗已经快要洗完了。
“放那儿。”
“哦。”
尤未许放水槽旁边了。
按理说她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块区域,反正留下来也只是干看不帮忙,但她没走。

水流哗啦啦从龙头冲出来,裴竟细长劲瘦的手指在其中穿梭,时隐时现。

有点好看。尤未许忽然理解了网络上那些手控的想法。昨晚她是不是不小心摸到、不,不小心被摸到这双手了?她赚了——呸呸呸!
她手也不差!两清,只能算两清!

“看什么呢,出去,别捣乱。”裴竟看尤未许脸色一会儿一个样,稀奇古怪的,忍不住开口赶人。

尤未许瞬间“粉转黑”:“谁捣乱了,我是看你洗碗洗得水到处溅。”说着拿一旁的抹帕抹了抹也顺手扔进水槽,“这个脏了,也要洗。”

裴竟低头,面汤还没冲干净,原本不脏的帕子现在彻底脏了:“……”他手是湿的,只能嘴上发狠,“赶紧出去,再不出去自己来洗。”

尤未许不喜欢洗碗,闻言施施然就要溜,快要拐出厨房时脚一顿,停在了冰箱前面。
这个冰箱是双开门的,很大,但没装多少东西。尤未许刚搬进来时就打开看过,可以说视觉上非常空旷开阔。

嗯,现在一看,依然那么开阔。

尤未许面朝冰箱感受冷气,喊道:“喂,裴竟。”

裴竟还没洗完,水声有点吵,他提高音量:“又怎么了?”

“去不去超市。”尤未许关上冰箱门转过来道。

裴竟洗完了,关掉水龙头,朝水槽甩了甩手,用擦手巾擦干,声音清晰:“买什么?”

“随便,没有什么买什么。”

“好啊。”

一问一答,好像都忘记昨天尤未许已经逛过了。

“我去换衣服。”尤未许一步迈出厨房又掉头回来,“你也要换。”

裴竟:“赶紧去。我只要五分钟。”

尤未许人跑了声音传过来:“我也只要五分钟!”

事实证明尤未许用了十分钟。
裴竟点着手表嘲笑她:“五分钟?”
尤未许又气又理亏,但她发现了盲点:“那你自己走啊。”
裴竟昨晚没把车开回来,尤未许的车钥匙在她自己手上,所以裴竟想走也走不了,除非他愿意去挤公交地铁。

裴竟第一反应是“说的一起逛我一个人去算什么”,但看见尤未许得意洋洋地坏笑他又把这话咽了回去,只换鞋开门:“行了,快走。”

两人下到停车场,尤未许把车钥匙扔给裴竟:“昨天我开累了,你开。”

裴竟接住,先调座椅,坐上去后问:“去哪儿?昨天那家?”

“不,去这里。”尤未许输导航,是城东的一家购物中心,离昨天那儿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不会再偶遇一些自来熟的“熟人”了吧。

裴竟看一眼地址,没说什么,启动车子出发。

城东这家商场也很大,算是老牌消费中心了,工作日也不乏人流量。

所以尤未许忽然觉得没准迷信是有道理的,出门一定要看黄道吉日。
全市那么多商场、那么多人,怎么就能连续两天碰见两个不想再见的“熟人”呢?

事情发生的时候裴竟推着购物车在后面,镂空不锈钢的车筐里已经装了洗衣液、卫生纸、牙膏牙刷等一系列卫生用品,走到零食区,裴竟没兴趣,尤未许昨天买过一些了,但仍然对食物抱有极大的热情,慢悠悠地看每种饼干薯片的口味和卡路里,最后抱了一堆扔进购物车里。

裴竟嫌弃地拿起一盒绿色包装的:“抹茶芝士夹心棒?尤未许,你……”

“——尤姐?”

尤未许都准备好反击说辞了,身后竟然有人比她更快抢话。
她和裴竟一起向声源看去。

一个青年,二十五六上下,皮肤白,嘴唇红,头发细软,眼如桃花。

尤未许想洗眼睛。

青年还盯着尤未许,又说:“尤姐,好久不见。”

尤未许没回,淡漠地垂低视线整理刚才丢进购物车的零食,推裴竟:“走了,这里没有要买的了。”

裴竟多精明,几乎在尤未许看见青年的第一秒就察觉气氛不对,原本慵懒弓着腰搭在购物车上玩手机的姿势变成直立,余光瞥一眼那个“不速之客”,主要还是关注着尤未许脸色:“确定不买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说了不买……”尤未许使劲给裴竟使眼色。

“尤姐,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后面的青年一点自觉都没有,铁了心要跟尤未许说上话。

尤未许脚一顿还没回,裴竟先转过身语气不善道:“你谁?”

青年一怔,一边嘴角弯着笑了笑:“尤姐没跟你介绍过我吗?我是……”

“对,他是我丈夫。”尤未许烦透了,不想听见后面那些,往前一站干脆利落地截断道,“我们结婚了。”

青年顿了一下,说:“你当年说你不会结婚,你说结婚是傻子才做的事。”

尤未许目光定定与青年对视:“那是当年,年少无知。”

“年少无知……”青年重复一遍,又笑了,似乎在愤怒又似乎在嘲讽,与容貌所展现的欺骗性背道而驰,“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婊/子,到处勾/搭/人/上/床,你被多少人/上/过……”

“闭嘴。”
裴竟声量不大,但神色严肃,态度强势,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仅凭眼神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畏惧、退避。何况他确实被挑起了怒气。

尤未许看见那小年轻咽了口口水,虽然觉得没出息托了裴竟的福,但能让对方吃瘪也值了,正要狐假虎威爽歪歪地暗笑三声,手突然传来一阵热度。

——她手被裴竟牵起来了。

裴竟还耀武扬威生怕对面看不到似的举起来摇了摇。

“我老婆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裴竟言辞凿凿,语气如冰,“倒是你,再出言不逊,我不介意送你去警察局走走。”

青年被裴竟狂妄高傲的态度吓得退了一步,但胆子还在,没掉头就跑:“你凭什么送我去警/局?我没犯/罪!”

裴竟也笑了,这一笑可比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自以为是的恶劣要恶劣得多:“要试试吗?”

青年喉结动了动,半晌没敢动弹。裴竟和尤未许逐渐耐心告罄,欺负蠢货对他们而言没什么成就感,转身欲走,青年指着尤未许破罐破摔一般大声道:“她就是个刽/子/手!她会为你生孩子吗?”

尤未许心里某根刺被狠狠拨了拨,常言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还就不忍了,张口要骂,裴竟却忽然长臂一伸拦住她腰,两人霎时形成半圈半抱的姿态。
然后尤未许眼中像放了慢镜头,愣愣看着裴竟冲她勾起唇角,将普通的牵手变成十指相扣,吻她手背,说:“老婆,你愿意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小宝贝吗?”

眼底蕴一汪春水,语调轻盈如飞絮,每个音节都软黏黏得浸过糖霜——多少男女就是靠着这种手段俘获真心、收获爱情。尤未许精于此道,裴竟自然也是。
但他们从没用在对方身上。以往那些故作姿态的恶心人不算,他们从没将温情缠/绵的一面展露给对方看,哪怕是假的。
所以也从没预计过后果。

尤未许知道裴竟高,可她第一次知道裴竟的高,刚好够她撞到他胸膛,够她将头倚到他肩颈处,够她——踮脚吻上去。
也够她深深凝视清楚裴竟眼里异样的期待和忐忑。

周围有路过的顾客侧目或驻足,窃窃私语,就连大吵大闹引来视线的罪魁祸首都忍不住涨红了脸一副难堪的样子想要钻地洞逃跑。

尤未许和裴竟似乎浑然未觉。

尤未许听见胸腔里跳动频率稍快的声音,促使她眨动眼皮,鬼使神差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裴竟眼神与她缠住,在一两秒的空隙后再次捉着她手背放到唇下一吻:“你说呢?”

“……男孩。”尤未许说。最好像噜噜一样,活蹦乱跳,开心果,圆嘟嘟的,好捏。

裴竟笑:“那就男孩。”

尤未许睫毛颤了颤,似乎也被近在咫尺这个人的情绪感染,轻轻抿住了唇往上扬,“不许反悔。”

“你不反悔就不反悔。”

“你们、你们……”
青年对眼前这幅旁若无人你侬我侬的景象难以置信,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终于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甩下一句“迟早离婚”快步离开。

凑热闹的群众见没戏可看,也渐渐散开。

“观众”走了,唱的戏自然要落幕。

耳朵重新吸纳进超市的背景音乐和人声嘈杂,尤未许动了动手腕,说:“……松开吧。”

裴竟松开了。

两人恢复正常距离。

“用完就扔。”

尤未许在想该怎么给手背降温,乍一听裴竟的话有点没跟上:“什么?”

裴竟搓搓手指,眼神看旁边的货架,说:“某些人有事喊老公,无事喊松手。”

内容毫无疑问是讽刺,不过语气就有点难以理解,像十年孤枕难眠的怨妇。

尤未许说:“我没喊,我说的丈……”

“丈什么?”裴竟低下眼皮瞥她。

尤未许不说了,烫嘴。

裴竟就跟抓到把柄一样:“小白眼儿狼。”

这词昨天尤未许听第一遍就不喜欢,现在再听第二遍更不喜欢,当即一扯裴竟袖子让他转过来:“喂,我还没说你多管闲事呢。”

“我多管闲事?”裴竟表情扭曲了。

尤未许脑中快速闪过之前发生的所有画面,心虚的同时深觉自己底气十足,撑足音量道:“要不是你突然站出来,我就能连着四年前的份骂他个狗血淋头解解气了,都怪你,一打岔,人都跑了。”
而且她就不会脑袋短路说那个词了。

尤未许揉揉手腕,舌尖抵住下牙,企图把浑身上下四处乱溢的不自在全部物理镇压,至少不能草率大意从嘴里偷泄出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欲盖弥彰掩耳盗铃。尤未许没发觉自己这副“深沉思索的”的样子被裴竟尽收眼底,并且裴竟茅塞顿开似的刹那间总结出一个精简精确的定义——难为情。

问:尤未许当着他的面难为情了怎么办?
答:……不知道。

继最近各种莫名其妙奇怪生疏的情绪和体验接踵而至之后,裴竟又多了一件无从下手的事。
半晌,他去推购物车,说:“跑了就跑了,你还嫌刚才眼睛没被污染够?”

……那倒是够够的了。
尤未许顺着台阶就下:“快走,还有好多没逛呢。都怪他耽误事儿。”

“善变的女人。”上一秒还怪他下一秒就换人了。

尤未许怒瞪:“走不走?”

“走。”裴竟唇边弯了弯,脚下从善如流地往前迈去。

·

两人从超市出来已经十二点半,原本打算回家吃饭,现在只能就地解决了。

“跟你逛街真受罪。”
裴竟把购物袋塞进后备箱,没好气地道。

“叽叽歪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男人。”尤未许整理一遍,把一套瓷盘放到后座上,然后让裴竟锁车。

两人折返扶梯上楼觅食。
“吃什么?”裴竟浏览手机问。
“不要火锅、烤肉,其他有什么?”尤未许昨天刚洗了澡,不想沾上一身味儿。
裴竟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四楼五楼都有吃的,页面上这些商家的推荐菜品看起来不错,不知道实物是不是也不错。
尤未许浏览完一页,要翻页,顶上忽然下来一个浮窗,新消息,来自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名字偏女气,内容是:帅哥,上次说的今晚有空没?
紧接着又来:人家想你了。

尤未许等了等,没什么再发来。
幸亏裴竟习惯休息日给手机静音,不然多难解释。

——解释什么?
她只是在看菜,这是个意外,而且消息闪的太快了,她什么也没瞟到。
裴竟自己的私生活、交友圈,有几个、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很正常,也不必一一向她报备。

有什么可解释的。

商场开了空调,尤未许感觉手心有点湿意,再握着手机汗就会沾上,会暴露。

“想好没?”
扶梯上完一层,裴竟下去后问。

“没有,”尤未许动作迅速把手机塞给裴竟,“还你。我自己看。”说完按开自己的手机。

裴竟拿着手机看了两圈,除了稍有点热之外没异常。他说:“前年买的,可能性能不太行了。”

尤未许心跳慌了几拍,强作镇定地附和:“那是该换了。”

等直梯的人多,两人继续拐向扶梯。

尤未许手机界面还显示着楼上的商家,她往后翻一页,看完了,又翻回来,看一遍,再翻后去,扶梯到头,她还没决定吃什么。
她心思根本没在那上面了。菜名只是菜名,图片只是图片,页码只是页码,变成了一团团毛线,搅得乱得找不到头。

裴竟走在前面一步,没有回过来再催她。

他也自顾不暇。

应用图标上两个红点,一点进去就看见了。
是一周多前那天晚上被他约了又当场鸽了的女人。

裴竟眉头微皱,手指停在对话框上,迟迟没回复。真麻烦。让他当时嘴/贱说下次。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着到了四楼,热情的服务员一纸菜单递过来才双双回神。

裴竟关了手机,问尤未许:“还没想好?”

尤未许也按灭手机,不过稍显慌张,像被老师抓到上课不认真听讲。她扫了一圈,随意指了家装潢不错的:“那家……酸菜鱼,行吗?”
“嗯。”裴竟抬腿过去。

两人桌不用排号,直接进。位置靠里,灯光比较暗。
服务员领到座就走了,告诉他们微信点单微信结账。

尤未许和裴竟都有手机,但一时间谁也没动。

谁点?

他们没有经验。一个月之前他们甚至不会跟对方单独出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更别说讨论由谁点单这么深奥难解的世纪难题了。

最后裴竟本着谁想吃谁点单的原则谦让道:“你要点吗?”

尤未许说:“点。”

尤未许点了一锅招牌酸菜鱼,里面有配菜,她又加了一份苕粉,然后问裴竟:“你有什么想加的?”

“有什么?”

尤未许顺手就想把手机倒过来给裴竟,电光火石间想起不久前电梯上的“手机事故”,于是麻利地把手机倒回来,念道:“冬瓜、白菜、粉丝、南瓜、番茄……”

“……”裴竟听晕了,“我不加。有什么单独的菜?”

“小吃,”尤未许又念,这次语速慢一点,“五彩拼盘、酸奶、炸洋葱圈、芝士烤红薯……”

“芝士烤红薯。”裴竟选了一个勉强能接受的。

“要米饭吗?”
“要。”
“要饮料吗?”
“不。”裴竟喝了口免费茶水。他喝茶就行,别再念了。

下单成功。
服务员送来单子,承诺半小时内上齐。

尤未许一点都不关心半小时还是几小时上齐,她更在意怎么打发中间等待的这些时间。
依据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最好的方法是与手机为伴,刷刷视频,看看新闻,远程找人聊聊天,尴尬无趣的时间就会被快速消磨,百试百灵。
问题在于,她现在不是很想再碰手机。

尤未许悄悄瞄了一眼对面。

——好嘛,看起来就她不想。

裴竟专注屏幕,打字打得很欢。

多半是跟刚才那位神秘女士……尤未许惊得咬住下唇里的肉,她在想什么?
裴竟要干什么关她什么事?一晚上约十个二十个明天精/尽/人/亡也跟她没关系。

也不对。
还是有点关系。
她不想当寡妇。离婚是一回事,当寡妇是另一回事。

尤未许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这是为了维护我的正当权益”,然后端起茶杯抿一口,划开手机,若无其事似的道:“你一会儿还有事?着急可以先走。”

“没有,”裴竟说,“早上不是说过了,今天一天都没有。”

骗人。
尤未许又瞄一眼,眼珠子都要落到手机里去了。她不屑地哼了哼。

裴竟听见了,抬眼对着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尤未许手撑着下巴看远处服务员端着托盘来回穿梭:“没什么,饿了。”

裴竟目光低下去:“才过十分钟。”

这是事实,至少要过二十分钟才催菜吧,而且午饭高峰等一个多小时的都有,十分钟的确算短,尤未许也是个体面的成年人,不会在餐厅大呼小叫无理取闹。但她心里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扎得她顺势张开了嘴:“你对那些女人也这么不耐烦?”

越界了。
——这段时间,他们好像早就睁只眼闭只眼越过了一些界限。
摆上台面来让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局促。

裴竟先说:“我什么时候不耐烦了。”
然后又说:“你看到那两条消息了。”上电梯那会儿他心里就有这个疑问,结合现在,他莫名肯定地用了陈述语气。

事已至此,自己捅破的,尤未许没什么不好承认:“对,看见了。”她手在桌面下扯住了流苏边,“真是艳/福不浅,随时都有人想着呢。”

裴竟放下手机看尤未许。

尤未许扛一会儿就扛不住了,凶狠道:“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要走赶紧走,别要笑不笑的恶心人。”

裴竟果然不再要笑不笑,他直接把嘴角笑意拉大了,说:“你很介意?”

“我介意什么,”尤未许嘴快,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只是怕你精/尽/人亡,我们还没离婚,到时候还要我给你办葬/礼。”

裴竟那笑好像下不来了一样,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那你没机会了。”他把消息框点开面向尤未许,“我拒绝了。”

尤未许心想你拒绝就拒绝呗反正我不亏,视线不由自主往屏幕挪去。

【裴竟:不好意思,没空,陪老婆。】

尤未许心里那个悔啊,她就知道裴竟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乱说什么呢!”她一把按着手机屏幕推回裴竟那边,力气大得更像是想直接砸了屏幕,免得让她脸更烫。

裴竟毫无悔改之意:“哪句话乱说了?”

“哪句都……”尤未许差点就要在公众场合爆/粗/口,转念一想照着老说法硬吵最后还是吵不出个结果,于是话锋一转换了个思路,“不想去就直说,难道你以后拒绝女人都要拿我当挡箭牌?”

裴竟说:“不可以吗。”

“……”尤未许脸皮比裴竟稍稍薄那么一层,只有放弃正面进攻,继续从侧面讽刺道,“我看你是真的年纪轻轻就萎/靡不振了。”

裴竟不置可否:“你就这么关心我振不振?”

尤未许以前真没发现裴竟抓重点的能力这么差,次次都能歪到太平洋!

“我……”

“你们的菜来了。”

服务员来得太不是时候,也来得恰是时候,尤未许一口老血憋回气管,拿起筷子草草结束这场越来越带颜色的战役。

偏偏对面那人还不消停:“说啊,我等着听呢。”

尤未许一筷子插进鱼头,说说说,说你个大头鬼!
“我不能关心吗?”她瞪着裴竟脱口而出,“你是我老公我当然要知道你的肾/好不好!”

裴竟不出声了。

周围……好像也不出声了。

刚才……她声音似乎是略大了一点。
“这个原因满意吗?”尤未许强作冷淡地说完,把鱼头夹进盘子,然后——再也没有抬起头。

靠靠靠!

尤未许此生没这么羞愤过,这可比在下面超市那会儿刺激多了,刺激得她想一睡不起。

“满意。”

你满意什么满意!你笑什么,都怪你!
尤未许心力交瘁,简直想把时间拨回今天早上,她一定会在看见冰箱空空如也一时兴起说来超市的那个瞬间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把脑袋里那些见缝插针滋长的狗屁期待全扇出去。

裴竟又说:“我肾挺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住嘴吧骚不死你!
尤未许戳完鱼头都不敢再往锅里捞菜了,因为要捞菜就要抬头,要抬头就要看见裴竟,她怕看见裴竟欠揍的样子会忍不住一把掀翻整锅鱼。

但裴竟完全不体谅人。
他放下了筷子,说:“尤未许,抬头。”

你让抬就抬啊?

“……干什么?”尤未许抬起来一点,埋久了她脖子也酸,但眼神始终垂在碗里,不朝上飘一点。

对面没声音了。

尤未许越等越焦躁,猛地掀起眼皮打算看看裴竟究竟想搞什么把戏:“你到底……”

“尤未许,如果今后我一直拒绝呢?”

裴竟发出那段话的时候也困惑了一会儿,那个人跟他在床/上还算契/合,你情我愿,美好一夜,上次他无礼地鸽了对方,这次于情于理也该答应,对他而言除了时间之外也没损失。
但他看见对面尤未许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无知又无辜的生闷气表情,然后他就打下了那些字,点击发送,等了两分钟,没有撤回。

他拒绝过很多人。
可是以前他从不犹豫——为了最大程度上减少麻烦和后患——他的拒绝出现了偏差。
源头是尤未许。

裴竟想,既然是尤未许导致的,那尤未许就要负起责任。

尤未许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裴竟指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针对性,也足够具有迷惑性和广泛性。

尤未许不知道裴竟的意图,喉咙紧了紧,模棱两可道:“你想拒绝就拒绝呗。”

裴竟摸清了心里想要什么也就不慌不忙起来:“注意措辞,我是不得不拒绝。”

尤未许捞了一块豆腐在碗里戳碎:“……说得好像谁逼你了。”

“你啊。”

尤未许把筷子拍在碗上:“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竟两只手交叉叠在下巴下,目光看似没有焦点,实质紧紧扣着尤未许的眼睛,“你在超市说的话,算数吗?”

尤未许想问“哪一句”,又想到好像哪一句都一样,都代表着某些难以置信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背往后靠在坚硬的木质椅背上,问:“你说的呢,算吗?”

两人静静对视。

他们很少这样对视,要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要么暗如深谷没个轻松,几乎没有这样的四目相对,像在彼此诉说,任由周身空气缓缓流过。

眼神究竟能不能交流?能交流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清,这不能被当做一项科学研究,而是一场试验——有关灵魂深处的愿望和秘密。

半晌后,尤未许说:“鱼要冷了。”

裴竟接道:“吃吧。”

两人重新拿起筷子伸进锅里。

裴竟捞到一条苕粉:“吃吗?”

“放着,最后吃。”尤未许夹了一块豆腐,刚才那块太碎吃不了了。

裴竟就把那条苕粉放回汤里了。

“你真的不挑食?什么都吃?”尤未许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人不挑食。

“差不多。”裴竟说。

尤未许举例:“牡蛎?香菜?油菜?”

裴竟“嗯”了声。

尤未许:“那以后做饭口味要随我。”

“到时候再说。”裴竟催她,“赶紧吃,凉了小心拉肚子。”

“反正是你买药。”尤未许有恃无恐。

裴竟挑眉不语。

“我看见柜子里那药了,”第二天尤未许再拿布洛芬就发现了不对劲,“还说别人心机,我看你最心机。”

裴竟筷子一夹把鱼塞进尤未许碗里:“吃都堵不住你嘴。”

尤未许嚼动的腮帮一停:“……你可别说用别的堵。”

“……”裴竟放下筷子,“结账,走了。”

“哎别别别!”尤未许伸手把裴竟按住,想了想又松开,说,“算了,你先结,我再吃会儿。”

裴竟眉头跳了跳,拿出手机扫码。他们之前都忘了,点单码可以分别扫分别点。


回去的路上,尤未许依然坐在副驾驶。

可能是音乐太让人昏昏欲睡了,她问:“裴竟,你爱我吗?”

裴竟语气很不屑:“尤未许,你多大了还问这个?”

尤未许呛他:“多大都要问,别扯开话题。”

车厢沉默了一阵。

然后裴竟说:“你觉得我们算聪明人吗?”
尤未许顿了顿,说:“算。”

裴竟从前方路况中抽离视线移到尤未许脸上。
尤未许也看他。

下午太阳从云里出来了,光线比较足,两人眼睛都稍微眯了眯。

等裴竟扭过头继续开车,尤未许也提出一个相似但相反的问题:“我们是不是挺傻的?”
裴竟目不斜视,说:“是。”

“你敢不敢承认慢点。”尤未许感受到手心被一层温度包裹住,于是使劲捏了捏裴竟的指节。她以后可以随便捏了。

“安分点,开车呢。”裴竟反手在尤未许手心拍了下。

不痛,但尤未许惊呼:“痛!”

裴竟说:“痛不死你。”接着手慢慢动作,轻轻握着给揉了揉。

尤未许坚持:“就是痛。”

裴竟瞥她,说:“要吹?”

尤未许不吭声。

裴竟牵起来吹了下:“还痛?”

尤未许:“我以为你要用亲的。”

裴竟就亲了下。

尤未许批评:“敷衍。”

“回去再说。”
“……哦。”

尤未许坐了会儿,又问:“你会养我不愁吃喝吗?”最好还能随时随地拖稿睡懒觉。

裴竟笑了声:“看你表现。”
“滚。”

路上车流众多,这辆车里有两个人穿着款式类似的卫衣和休闲裤,像一对情侣。但其实他们是夫妻。

除此之外,他们是聪明人,最会明哲保身,所以预判到一丁点疑虑和不安就后退,为了不被伤害选择刺伤对方,将所有欲望和嫉妒都锁起来,披上滴水不漏的保护色,瞒天过海,连自己也骗过。

他们也是大傻子,天底下最傻的两个大傻子,从第一眼遇到对方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也刺伤了自己,却不思悔改不求进取——
放任自己与爱为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