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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事生非
    宦官捧着三朵梅花,道:“大王,夫人把梅花都射成了双瓣,”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桑王已经先笑了:“好,寡人的夫人就是厉害!”

    师子段仔细一看,发现那宦官手上捧着的梅花,居然各个都是双瓣的,还保留着完好的花蕊。

    世上从没有一模一样的花,而种种梅花的花瓣数量又不尽相同,但梅花大多是五瓣。如果想用箭将它们射成统一的双瓣,还不损伤花蕊,这是需要多利的眼,多准的力道!

    师子段纵然能做到百步穿杨,却没本事做到这一步,见此不由脸色一变,自愧不如地埋下头,而其他人也对戚湘夫人的精准射技啧啧称奇。

    “双瓣梅花掌上香,”齐避邪转头,道:“师副使以后可不要再武断地说女儿不如男子的糊涂话了。”

    众人都发笑,师子段更是臊得不堪。

    戚湘夫人难得看齐避邪一眼,然而见后者淡笑的面色中有一丝隐忧,不由怔怔出神。

    鹅毛大雪纷纷仍在飘,飘瞥间,白茫茫一片,如祥云雾绡,覆盖了覃国的京都。

    伍琼裹着一件较厚的黑色皮裘,内里是还未换下的石青色官袍,在屋中生了一堆火,弓着身坐在在旁边取暖。

    他拉高了衣襟,将冻得失去知觉的下巴缩进去,只露出一双精亮的瑞风眼,犹显出几分英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响,稍远处的木门推开,厚厚的棉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随后又有一股大风挟带着无数白色的雪花倒灌进来,将桌案上摊开的书本吹得哗啦啦尖叫。

    眨眼工夫,棉帘重被放下,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披着鹿皮裘的男子走了进来,风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个男子叫刘蒙,担任赞军校尉,在夏侯轻手下办事。他前段时间给伍琼投了好几次名帖,却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直到前几日他无意中帮了伍琼一个忙,今日才有机会受邀到后者家中坐坐。

    伍琼不搭理人,一则是本性高傲使然,另一则是,自从他得到覃王的赏识后,想结交他的人比比皆是,他不大看得惯这些趋炎附势之人。

    但是刘蒙不一样,刘蒙对他表现的那认真态度,完全不像是假装,更不像是刻意讨好,刘蒙所表现的,极像寻常人对同僚的关心,这让伍琼觉得,也许,刘蒙可以做他的朋友。

    刘蒙搓着手,呵着白气:“外面的雪下得真是大,积了一大层,快淹没膝盖了。”

    伍琼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是冷得连话也不想说了。

    外头仍是有寒风从门口的缝隙中扑进来,一缕缕刺激得伍琼身子瑟瑟发颤,刘蒙微皱起眉,从墙角落找了块布,堵在了缝隙上,又将炉中乌漆嘛黑的煤炭上的火吹得更旺,却引得几个火星子爆裂迸出来。

    伍琼生怕覃王赐给他的黑裘被烧到,赶忙往后退了点。

    不过屋子真的暖了不少,火光映亮了伍琼如玉的脸,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明敞了许多——这让旁人观看他的外貌时,不知不觉发现这沉默的青年比平时看似多了几分亲厚。

    刘蒙又说:“天寒地冻的,你也要注意保暖才是,这屋子太过狭小,以你的身份,原可不必住在这里的——早知你这样怕冷,我来时该多备些炭火,回头我就吩咐下去,到时给你带一箩筐来。”

    伍琼垂下眼,倒是没有推辞:“那就有劳刘兄了。”他是真的怕冷,一到冬天就受不了,如果有很多炭火,那自然再好不过——哪怕只是光见着那些炭火,他心里也很暖和。

    刘蒙原以为照伍琼的性子,多半会拒绝自己,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眼神又惊又喜,忙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又环顾了屋内的陈设,事物不是很多,却都较为简陋。

    伍琼突然道:“你说的没错,我如今的身份,的确没必要住在这里,只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找我的弟弟。我,曾和他有个约定,十多年前,我和家人来过覃国,还和这屋子原先的主人认识,我弟弟很喜欢这栋宅子,我当时年少,说等我长大了,就买下这栋宅子,他可以随时来这儿看我。如今很多年过去,这栋宅子的主人早就更换了好几个,而我在上个月买下了它,想要是我弟弟来到覃国,或许会发现这栋宅子,也就可能找到我……”尽管这希望有点渺茫。

    “你弟弟,和你不在一块儿吗?”刘蒙问道。

    伍琼摇头,神色沉郁:“他五岁的时候,在家门口失踪了,父亲和家中其他长辈都四处寻找,找了很多年,都没有下落。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没有放弃打听,有机会的话还是想找回弟弟。”

    刘蒙张口,听伍琼又紧跟着说道:“我还记得与他的承诺,即便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即便他可能不记得了,也依旧牢牢记得……哦,我连他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存活在这世上都不知道。毕竟,现在宜国都没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落寞还是悲凉:“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弃。”

    刘蒙长叹一口气,伸手轻拍了拍伍琼的背,伍琼一颤,刘蒙收回手,神色如常:“伍兄足智多谋,才藻奇拔,有四方之志,历经千辛来到覃国殿堂。相信令弟也一定冰雪聪明,吉人天相,能如伍兄这般化险为夷。伍兄不必伤怀,没准有朝一日你们兄弟二人还能相见呢。”

    红艳艳的火光中,伍琼抬起头,看清了刘蒙对他微笑的脸。

    他心中一动,仿佛涌过一股暖流。

    而刘蒙已起身走到窗户边,伸出手:“天气冷,门口的缝是要堵上,但窗户还是要留个空隙,通通空气。”又走了回来,坐在伍琼旁边,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东西:“我带了地瓜,和你一起吃吧。”

    刘蒙把几个地瓜放在火上煨,不久便觉烫手,拿了一张纸包起来。

    “给。”

    伍琼抬头,在火光的映照下,刘蒙淡黄的肤色微带红晕。

    伍琼低下头,拿过地瓜拢在手中,暖烘烘的,正犹豫着,火炉中忽有一些灰尘飞过,刘蒙抬袖帮他擦去。

    伍琼怔怔看着他。

    刘蒙道:“不知这地瓜甜不甜,我也尝尝。”说着,拿起火上的一个,用纸抱了,剥开皮,大口咬着。

    伍琼微微垂眸,小心翼翼用指尖拨开黑色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他也咬了一口,牙齿触及热意,却犹觉香甜美味。

    这股热意跟着地瓜进入了肚子里,他觉得心里也暖融融的,双眼渐渐发热——这种陌生而又暖和的感觉,似乎十分舒服。

    一顿饱餐后,二人渐渐熟了起来,开始聊起闲话。

    伍琼道:“说起来也是好笑,夏侯让老将军年过花甲,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也比我要来得硬朗,整个人下河游泳都不在话下。偏是我,一碰到冷水就浑身打颤,一有冷风就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

    刘蒙见伍琼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也觉得好笑:“夏侯让将军是习武之人,身子自是比一般人要强些。倒是你,听说受了许多苦,又是谋士,身子弱些也没什么。”

    伍琼低头道:“也不知我以后……唉。”

    “伍兄不必多虑,你还年轻,路还很长呢。”刘蒙道。

    伍琼微有些失落道:“话虽如此说,可是……晋元帝寄人国土,尚且心常怀惭,而我长期住在这,才疏学浅,至今没有尺寸之功,实在愧见覃王,有点无地自容。”

    “快别这样说,你是大王亲手提拔的,那就是大王看中的人,大王从不会看错人,你该当相信自己才是。”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伍琼起身给刘蒙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伍琼将酒盅擒在手里,澄清的酒水在杯盏中滚过一遭,泛起小小的浪,荡漾着一圈明亮的潋滟。他眯起眼睛,小小的抿了一口,又看向篝火,耳畔仿佛听到了窗外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说:“我以前觉得,家人团聚过年是最热闹的,可现在发现,其实在一个暖融融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飞雪,喝着温酒,也是一桩不错的乐事。”心道,当然,还有一个知心朋友。

    “是啊,”刘蒙感叹道,“在这动乱的世界里,若是能得到一时安宁,也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

    伍琼看向了刘蒙,定定地说:“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1)阿蒙,你是我在覃国的第一个朋友,是你让我不再孤独。这酒,我敬你一杯。”

    刘蒙一愣,旋即端起酒杯,大笑说:“好!阿琼,我也敬你!”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如白色的棉团洒落在风铃上,铛啷啷,铛啷啷,发出清脆的声音。

    将来,或许还会遇上比这更大的风雪,甚至可能遇上比这风雪还要可怕的人或事,可是伍琼一点也不怕。因为,他已经知道,他有一个叫刘蒙的朋友,他们在这一天,在这一个天色灰暗、下大雪的日子,喝了覃国最暖最动人心的酒。

    雪落之时,他再不是一个人烤火取暖。

    “要无闷,除是拥炉对酒,共谭风月。(2)今日没有风月,却有你我兄弟之情。”刘  蒙有些醉意,颊上有一抹酡红,犹自念叨着什么。

    伍琼望向窗户,听得外面的雪声好像更大了,不觉想起了曾经的家人和失散的弟弟,这个时候,如果他的弟弟还在,是否也怕冷地躲在哪个地方呢?他有些失落,低低地道了句:“庭前看玉树,肠断忆连枝。(3)”

    弟弟,我这里下雪了,你那里呢?

    伍琼在思念故人的时候,齐避邪和采玉已向裴策禀告了桑王同意结盟的事,约了盟会的日期,便告别了其他人,在一位老宦官的陪同下沿着宫道往外走。

    地面上积了较厚的雪,沿道有几个宫人拿着扫帚在清扫,齐避邪听得其中有几人说着金逢金太保回来了之类的话,不由回头望去。

    采玉比划:我们还要去找太保吗?

    齐避邪摇头,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找金太保的目的,无非就是入朝为官,如今已经做到了,再去找他,也没意义,索性就将此事搁下,当做没发生过吧。”也就更没拿出引荐信的想法了。

    正说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快让开!快让开!”

    陪同的老宦官哎呀一声。

    紧跟着,原本空无一人的宫道上,猛地从拐角处飞快驰来一辆镶金错银,车衡雕镂的马车,掠起滚滚尘土,直冲着三人而来,采玉急忙把齐避邪拉到一边。然而那马车却好像故意似的,偏了偏,眼看要撞到齐避邪的身上来。采玉神色一凝,指尖飞转,石子已弹射而出,打中了一条马腿。

    马惊嘶一声,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在他们身侧堪堪还有一寸的距离时停下。

    一个随从打扮的人大喝道:“何人胆敢惊扰太宰大人车驾?”

    又有一个下人跑到马车前,揭开了帘幔,露出里内一个微胖的人影。那人相貌丑陋,仪态却很有威严,倚在车壁上,一根手指上戴了翡翠玉扣,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膝盖,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隐隐流露肃杀之气。

    齐避邪认得,这是当朝的太宰。

    一个仆人在太宰耳边说着什么。

    老宦官捏出一大把汗,有点畏畏缩缩的,惶恐不安地看了看两侧的人,心里直叫苦。

    他在朝中浸淫多年,见识过许多官员,却唯独对这个太宰没办法。

    太宰自恃是先王以来的功臣,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多年,张扬跋扈,也没有一个大臣有胆子敢得罪他。他最喜欢在官道上行驶马车,也不教下人开道,就这般横冲直撞而来,以至于经常得罪一些官员,但因着齐王的宠信,所有人都不敢多言——曾有一位官员拿此事弹劾太宰,哪知太宰毫发未损,那人却被贬谪到别处。后来许多官员都老实了,行路都要细细打听,确认远处没有太宰的官车,才敢经过这宫道。

    可偏偏今儿被新来的中卿给撞上了,这事儿处理起来只怕有些棘手……老宦官惴惴不安地想着。

    太宰听完了仆人的告状,悠悠朝外面的人影望了一眼,目光中在扫过三人后闪过一丝惊奇:“咦,这是谁家的小厮,竟然行走在这儿?”

    老宦官忍无可忍,拱手出声说:“太宰,这位是亚卿齐大人,曾和您在朝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不记得了吗?”

    太宰这才状似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才记起有这么号人物,语气满是戏谑地笑道:“哦,齐避邪嘛,本官早就听说了,京城出了这样的人物,我这个朝廷重臣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过,这么一身打扮,还真是没教人瞧出来。”

    齐避邪规规矩矩,对着太宰一礼:“下官见过太宰。”她虽是裴策亲自提拔的中卿,可官阶到底不如太宰,身在宫中,总要遵守礼节,做到高低有序。

    太宰敛了笑容,神色带了分轻蔑,浑厚的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你就是那个出谋两次打退了宜国军队的齐避邪?”他的语音充满了不屑之意,仿佛齐避邪所获得的的军功都是假冒的。

    他又一眼瞥见老宦官手里捧着的珠宝绸缎,眉心一蹙——这些都是宫中赏赐之物。

    “是。”齐避邪道。

    “将军台一战,你借助地利人和,攻破了宜国来犯,扬名立身,整个齐国没有人不知道你的本事——朝廷上下,说的都是关于你的功绩;市井街坊,传的都是关于你的童谣。本官每从宫里宫外经过,耳朵都不得安宁。本官当时还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莫不成长了三头六臂,才值得人这般夸耀?如今一见,原来是这般模样,”太宰虽是笑眯眯的,可目光是瘆人的发寒,“怎么看着都不像啊。”

    在他的看法里,塞州之战宜国之所以退兵,主要原因还是曹璐太过轻敌,这么轻易就中了对方的圈套,至于沨水之战,也是由于夏侯轻突然攻打宜国,导致宜军溃不成军。要是裴策当初让他领兵,他肯定能指挥得更好,没准连宜国大片土地都攻占了,届时,哪还有她齐避邪的功劳!  

    采玉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右手却被齐避邪藏在袖子下的手迅疾按住,他默默低下眸。

    齐避邪不动声色道:“太宰言重了。下官不过是按照常理出谋献计,加以地利人和,并郑将军和胡都督等人的指挥才取得了胜利,哪里值得传耀。便是有,也该称赞郑将军和胡都督等人才是,怎么跑到下官身上来了?下官绝不敢当。”

    “哈哈,不过你也的确有些本事,能一下出计退了十多万宜兵——你既然有此神通,怎么还需要人引荐?”

    齐避邪平静道:“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不是所有千里马都能遇到伯乐的。左思创作《三都赋》尚且需要请教皇甫谧,张凭也曾被刘惔看轻啊。”

    太宰面目阴鸷,咧嘴直冷笑:“倒是伶牙俐齿。”他忽的话锋一转,寒声道:“你既然是亚卿,应该比本官更懂规矩才是,也应晓得以身作则的道理,今日无故打伤了本官的马儿,可怎么说?”

    采玉双唇发颤,眼神如千年玄冰般寒冷,想来他要是能说话,肯定会为齐避邪讨回公道。

    而齐避邪心里早有数,故作疑惑道:“太宰在说什么,什么打伤马儿?”

    太宰面色阴寒。

    一个仆人看不过,愤愤道:“刚才不是你旁边的小伙儿用暗器打伤了马儿吗,怎么现在还不肯承认?我们几个可都看见了!”

    齐避邪依旧镇定道:“既然是打伤,那敢问伤口在何处?”

    “伤口不就在……咦?”几个仆人仔细检查,就差把马整个儿翻过来,也没发现有伤痕。

    齐避邪又道:“若是寻不到伤口,那可有知道暗器在何处?”

    “这……”众人四下寻找,方才那攻击马的东西飞得太快,他们没看清是什么,这会儿大家一起在地上找,除了一些碎石子,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宫道上原就有一些石子,是以那些人没想到这上面来。

    一人道:“暗器没准被藏起来了。”

    齐避邪笑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我们三人老老实实站在这儿,都没移动过脚步,哪儿还有机会藏暗器?”

    太宰的下人面面相觑。

    “而且,若说是打伤,马上也不可能没有伤口,既然没有伤口,那又何来的打伤?如今暗器也没有踪影,太宰手下的人没有充足的证据,就指责下官,只怕有些不妥吧?”齐避邪道。

    老宦官见太宰脸色逐渐转变得铁青,一看不是事儿,忙道:“太宰,这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大家以和为贵,还是不要计较了吧。太宰肚里能撑船,相信太宰也不会平白无故就定人的罪。”

    “罢了,今日之事本官不做计较,”太宰借坡下了,在掀下帘子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避邪,“希望下次,你也能逃过一劫。”他的目光冰冷,好像要在齐避邪身上狠狠剜出一个大窟窿。

    烈马嘶鸣,车子继续往前,踏起一地飞扬的尘土。

    采玉赶忙抬袖为齐避邪挥扫,齐避邪一手按住,掩住口鼻,抬眼望着那儿。

    老宦官心中有些不安,低声道:“你做什么非要顶撞太宰?他这人睚眦必报,之前也有一位官员冲了他的车驾,当晚就被关入大牢,三天三夜没吃饭,饿成皮包骨才被放回来,大王也只过问一句,没多在意。齐大人,你……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

    而远去的马车上的太宰神色犹有几分不屑。

    旁边一个仆从赔笑道:“不过是一个亚卿,老爷想定他的罪,什么时候都可以。”

    太宰嘴角翘着一抹讥讽:“不过是舌灿莲花,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田舍儿。”

    仆从道:“是,老爷说的是。”又道:“不过那齐避邪是薄肋引荐给齐王的,万一他将此事告知给了薄肋,二人合力在大王面前说嘴,可怎生是好?”

    “我好不容易熬到太宰这个位置,岂是他一个耍小聪明、伶牙俐齿的亚卿可以左右的,”太宰说到这里,又是冷哼:“纵是再加上一个薄肋,也不足挂齿!”

    齐避邪在一条离王宫较近的街上买了宅子,置办家具,通过一些渠道买了些丫鬟仆妇。平时上朝,除了采玉,还多带一个叫博约的小厮。丫鬟有十来个,其中有两个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大的叫夏欲雨,小的叫夏欲雪。

    齐避邪初见她们时,笑道:“你们两个长得好像,是双胞胎吗?”

    两人含羞笑道:“正是。”

    齐避邪道:“可是要怎么区分你们呢?”

    “回大人,奴婢欲雨,左眼下有颗泪痣,而没有泪痣的就是妹妹欲雪。”

    “原来如此。”

    齐避邪让欲雨和欲雪等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至于衣物一类还是由自己清洗——她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在外只作不喜他人触碰自己衣物,故而要自己洗。而采玉不知为何,也选择自己手洗衣裳。

    这日,齐避邪整理衣冠后,正要准备进宫,博约忽然拿着一个帖子进来,齐避邪一看,面色一沉,道:“麻烦来了。”

    采玉不解地做着手语:怎么了?

    齐避邪把帖子给他看,原来是太宰邀请她去府中小坐。齐避邪道:“大王让我去宫中商 议和桑国的盟约条例,偏生他在这个时候递了帖子来,约定在一个时辰后去他府上坐坐。太宰的约自然不能拒绝,免得被拿住什么话柄,传出去只怕不好。但大王的事得先去办,我们只能快马加鞭,尽早办完事。”

    于是齐避邪和采玉快速赶到王宫,而后又马不停蹄地抵达太宰府。

    太宰府相比太保府更为富丽堂皇,光是在外面看着,就觉高阔大气,气势恢宏,门两边的石狮子威武雄壮,栩栩如生,仿佛跟主子一样凶狠,哪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朝人扑过来。

    齐避邪抹了把汗,拿着帖子道:“劳烦通报一声。”

    哪知太宰府的门房只瞄一眼,就神情傲慢道:“我们老爷此刻还在沐浴,你们在这稍等片刻吧。”他由始至终守住门外,不曾进去过。

    齐避邪皱起眉,道:“话虽如此,只是可否先替我跟里面的人通报一声?”

    门房道:“你急什么!说了老爷这会子没空,你就在外老实待着!”

    齐避邪微蹙起眉,往后退几步,果真在外等待。

    那门房神态转而悠闲,还哼起了歌。

    直过了一盏茶工夫,一个打扮体面的婢女挎着篮子从门内走了出来,齐避邪顺势走去问了几句。

    那婢女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下齐避邪,意有所指道:“大人还是等会儿进去吧,我家老爷还有要事在忙。论理……不该留客人在外久站,只是我们府里的贵重东西实在是多,要是有眼皮子浅的人进去后,太宰发现少了点什么,问罪起来,我们可担待不起……”然后,自顾自地走了。

    这是把她当门神了?齐避邪目光一沉,知道这是太宰有意为难,等同让自己罚站了。她转头看了看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她和采玉、博约已在外面等了半天,而太宰迟迟不放他们进去,久等无益,齐避邪思忖了下,取出一样信物,递给采玉小声道:“你去一趟王宫……”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采玉摇头,比划:让博约去吧,我要保护你。

    齐避邪道:“博约脚程不如你快,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采玉只得拿了信物,提气运起上乘轻功,凌空而起,迅疾离去。

    过了会儿,太宰府的对面不远走来一个妇人,手端着一个盆子。她正眼神飘忽地走着,可不知怎的,脚忽然绊了一下,盆摔了出去,里头有一大半水都打在了齐避邪的身上。

    博约又惊又怒,道:“你这人有没有长眼睛的,居然往我们大人身上泼脏水!”

    那妇人弯下腰,面情惶恐不安,连连道歉。

    齐避邪掸了掸衣服,道:“算了。”

    那妇人一得声,就如蒙大赦地抄起盆跑得没影儿了,气得博约干瞪眼,骂不是,不骂又不是。

    与此同时,太宰府门里面出来一个婢女,对门房在耳边说了什么,门房看向齐避邪,冷冷道:“齐大人,老爷让你进去。”

    (1)出自唐代崔涂的《巴山道中除夜书怀》。

    (2)出自宋代周邦彦的《无闷》。

    (3)出自唐代李白的《对雪献从兄虞城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