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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到源本是天上人(二)
    檀玖嗅出了空气中浓郁的仙气,开口时声音如泠泠清泉,干净澄澈而又冰冷:“仙人?”

    遆重合道:“不错,在下到源仙君,这是盛阳仙君。你可是妖僧檀玖?”

    杜若忍不住说:“人家还没问,你怎么自报家门了?”果然在天上呆久了,从没下过界,没点见识,这么聪明的舍利都变傻了。

    遆重合一愣。

    檀玖却没有见怪,冷漠着脸:“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就像你叫到源仙君,你本不是到源仙君,只是假名为到源仙君罢了。”

    “咳咳!”遆重合说,“妖僧檀玖,我和盛阳仙君奉仙帝之命捉拿你,你若是不想硬战不如束手就降……”

    “休想。”檀玖无情地打断了遆重合的话。

    “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打一场不就好了。”杜若拂动拂尘,道。

    檀玖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天庭前前后后来了不下三十来次,还不都是无功而返?”

    遆重合愣怔道:“他们都这么不济的吗?”要说怠工的个别也就罢了,这三十几个都偷懒的吗?

    杜若冒着冷汗,甩出拂尘:“妖僧,看招!”

    檀玖眸光如渗透着寒光的星点,唇角勾起,发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锡杖上附着的大环连同悬着的几个小环一同晃动,发出“锡锡”的响声,在他的咒声下绽出金黄色的光芒,与杜若的拂尘相抗。

    两人实力旗鼓相当,大战一百回合,还不分胜负,然而杜若渐渐力不从心,檀玖却看似一点也不着急。锡杖的邪气刺激仙体,引得杜若腹内仙力反噬,刺骨之痛蔓延,他忍着喉咙涌出来的一股腥甜,哑声说:“重合,快来帮我一把!”

    遆重合有点为难道:“我听说人间的规矩是一对一,以多欺少不是胜之不武吗?”他可不是那群不讲武德的土匪,到底还是顾忌到公平。

    杜若差点想把遆重合的脑袋拧下来,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现在是礼义道德要紧,还是任务要紧?重合,你再不来救我,我可能要命丧在这禅杖下了!”

    遆重合神色一变,手中长剑清鸣,身上仙光大盛,足尖一跃,仿若惊空飞雁。遆重合右脚一迈,剑光霜花挽起,绕着三人脚下的地面画了一个简略的八卦阵图,

    遆重合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并指,大喝一声:“疾!”霎时间,阵法边缘腾起一束束黑白光,在半空中交错形成一个大网,遮天蔽月,罩住了三人。

    遆重合长剑在手,身子一掠,轻飘飘直身冲去,妖僧双手握住锡杖的柄部,奋力一抬, 杜若将拂尘用力砸下,而遆重合也凝聚灵力起动阵法,霎时间,阵内黑白光交相辉映,撼天动地。

    檀玖道:“有意思,今日贫僧就看看,是你们道术厉害,还是我的佛法精深!”说着,凝紧眉,念道:“唵嘛呢叭咪吽!”

    河水倒映着一弯金黄色的弦月,在一声爆破中,升起一股冲天水柱,裂开了层层的金波。月亮在水中好像被撕裂了一般,波光粼粼,水花迸溅。一时间,地动山摇,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着,旁边的巨石仿佛要塌了一样。

    “嘣!”乱石飞破,烟尘四起。

    片刻后,尘埃渐渐归落于地。杜若扶住一块石头,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子,轻轻喘息。

    狂澜河水又恢复了平静,上弦月回到了水中央,映亮了深蓝色的镜子,悠悠晃着,好像一不小心就又会破碎似的。

    杜若抓着拂尘,另只手离开石头,刚站直了身子,额头忽然滴下一个湿湿的:“下雨了?”他摸了下,仔细一看,居然是鸟屎。

    檀玖抬起头,面情冷戾沉郁,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狂肆的笑声惊飞了刚落在树枝上的鸟。杜若和遆重合诧异地看过去,只见檀玖身上略有些伤痕,气息却依旧强盛,内力雄厚,状态比他们不知好了多少,不见得有几分狼狈之态。

    檀玖笑够了,冷沉下脸,说:“这么多年,贫僧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与我打成平手的对手,你们两个,有资格与贫僧一较高下。”

    杜若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两个加起来才够对付你一个吗?”

    檀玖轻视:“难道不是吗?”

    杜若气结,将遆重合推上前,说:“你既然名叫僧,怎会不识得这是佛心舍利的转世?你以为仙帝会平白无故派人来收拾你吗?告诉你,妖僧檀玖,你这次的对手不是以往那些不负责任的仙官,而是到源仙君遆重合!重合,给他点颜色看看。”

    遆重合一时有点茫然。

    而檀玖也是讶异了,看遆重合的眼神不由多了分审视:“你是佛心舍利……?”忽然又冷笑:“有意思,佛门圣物化成仙官,还学习了道法,哈哈哈!既然如此,贫僧就和你再决高下!”

    遆重合只得和檀玖交起手来。

    檀玖刚才损耗法力过多,此刻遇上法力深厚的遆重合,难免有点吃亏。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一声猖狂邪肆的大笑忽然传遍了整个山谷,较之方才檀玖的更多了分傲然,那声音的主人仿佛不将天地放在眼中。

    而听到这笑声的杜若,脸色大变,心陡然提了起来。

    不多时,就见一股浓重的黑气迅疾飘入山林中,所过之处,草木都化为阴暗,一些昆虫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害怕得缩着颤抖起来。黑气飘浮于上空,三人停下打斗,不约而同地退让出一个空地。

    那黑气凝聚成形,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赫然是一个男子:披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凌乱中又带了分蓬松的美感,剑眉星目,天生赤瞳,凤尾吊梢,鼻梁挺立,森冷阴肃,一袭黑色长袍,手配孔雀绿护腕,腰束嵌有玳瑁玛瑙等珠宝的玉带,一双兽纹黑靴子各系着一条银色铁链,走动时叮铃作响。

    檀玖见机会来了,将锡杖于地上一敲,平地划出一道金光,将他笼罩其中,而后消失不见踪影了。

    “不好,居然被他给逃了!”杜若大叫。

    遆重合定定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男子,杜若急得满头大汗,说:“重合,他就是当今的魔界之主,仙界最大的敌人,两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打伤我的魔君扶幽。”

    遆重合一口气吊在喉咙里,这个男子竟然就是仙界最为忌惮的魔君扶幽。

    扶幽勾一唇,脸上流露出几分邪气的笑:“看来本座来的正是时候,发现你们这里杀气浓重,还有打斗声,就想来凑凑热闹,没想到,还真是被本座捡到了尾巴。”

    “呸,扶幽,要不是你突然捣乱,妖僧檀玖也不会逃走!”杜若道。

    扶幽一脸淡漠:“那又如何,让他走脱,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杜若气道:“废话少说,你来这总不可能是看戏的,要打就快动手。”

    扶幽笑道:“不错,本座的确不是来看戏的,最喜欢你们这类直接的人。”

    杜若二话没说,举起拂尘,左手掐诀,闭目念念有词,霎时间,手中法器白光流窜,爆开一朵朵雪白色的小花,洁白无瑕,莹莹泛着冬雪之光,光芒耀人。遆重合见状,也忙御剑,辅助杜若。

    扶幽冷哼一声:“雕虫小技!”右手一张,凭空变出一把杀气腾腾的钢刀,在月夜下冒着森森寒光,映着杜若逐渐惨白的脸。

    杜若额头冒汗,口中念诵不绝,抬臂挥起,一甩拂尘,扫开三千丝,白光大盛。

    扶幽呵斥一声,衣袍翻飞,罡风烈烈,钢刀如银蛇蹿出,黑气浓浓。三者一对上,又是一场交锋。

    “呯!”

    遆重合双臂一张,长身飞起,广袖翻涌间,被强大的力量打退,飘然连后几步,落在了微波粼粼的河水面上。而杜若也侥幸躲开了扶幽劈头的一刀,额头满是大汗。然扶幽接连而至的招式让他应接不暇,仓促间,已经过了三百多招。

    扶幽抬臂,架住了突然横空而来的剑,用力甩开。

    “铛啷”一声,遆重合只觉虎口麻痹,一股大力传到了手上,心重重一跳。

    扶幽又转过身,一手架住杜若的拂尘,面情刚毅,剑眉微蹙,一绺发丝被风斜吹起。他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你们还不到火候啊。”

    他正要出杀招,对峙间,忽然嗅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飘散在这林间,当即神情出异,眉心蹙起,眼眸里大大的震惊和诧异,甚至还有隐隐的激动与希冀,闪烁着怀念与疼爱的光。他心中大为触动,不自觉地抽回手。

    杜若和遆重合没料到扶幽居然会在这个当头突然休手,当下光芒爆破,三人被震开数丈,杜若和遆重合只觉体内五脏六腑好像被移了位似的,疼痛万分。而扶幽的反噬更为严重,但眼下他顾不得伤势,剑眉一皱,四下张望了下,神色疑惑:“怎么会……怎么又没了?”

    杜若忍着痛,扶住一块石头,道:“怎么回事?”

    遆重合也很是莫名。

    然而扶幽的眉眼忽的又闪过一丝温柔和小小的带有希望的光,他撇下了两人,竟是面情几近痴惘的乘风飞走,极力要去追寻那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原本已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了,但它突然出现,未尝不是有心人的诡计。可是扶幽不在乎,他只要去找寻那气息的来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好。不论等来的是多大的危险或算计,他都不在乎。

    扶幽的突然退场,让杜若和遆重合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杜若目瞪口呆:“他……这是跑了吗?”还没打到一半,就突然休手,像是赶着什么急事。

    遆重合摇了摇头。

    杜若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连架都没打完,就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

    遆重合道:“会不会是想如厕了?”

    杜若:“……”

    两人以找妖僧的下落为紧。杜若和遆重合凭着感觉在这山林中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岔口前。

    杜若说:“这有两条路,我们走哪边?”

    遆重合心一跳,面上却保持镇静:“不能判定他走的是哪条,要不我们兵分两路。”

    “好,那你走左边还是右边?”

    遆重合想起之前的教训,果断说:“右边。”

    杜若临走时,有些不放心地看遆重合:“到源仙君,你行吗?要不我们还是一起……”

    “不用,万一我们走错了,那岂不是白白让妖僧跑了,保险起见,还是两条路都走。我现在法力恢复了,还怕什么。”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话说扶幽顺着气息,不疑有他地降落到一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山寨。他环顾四周,怔怔出神。

    那气息没了。

    而那群被遆重合等人教训过山贼,此时都全副武装,各自拿着兵器,准备下山追捕逃跑的三人。他们正要出发的时候,却发现一个装扮奇特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寨子里的空地上。

    一个小喽啰说:“怎么又来一个怪人,前面刚走了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会儿又来了个大黑脸。”

    “不过……这位身上的珠宝好像挺值钱的。”

    其他几个山贼对此垂涎不已,露出贪婪的眼神。

    衣着崭新的张老三一把推开挡住了自己视线的两个山贼,大声说:“都走开,让我来!”他贪婪的面目毕露,大摇大摆地去摸魔君衣服口子上的黑曜石和紫水晶等宝物,然而还没触碰到,手上就突然沾上了一把蓝色的火焰,剧痛难忍。

    “啊啊啊啊啊——”张老三手上着了火,急得在空地上乱转,冒出一股长长的烟,空气里还飘散着烤肉的香道。

    “大当家!”一个山贼见势不好,蹬蹬蹬地接了一桶水,“哗啦”泼出,张老三当即被淋成了落汤鸡,而手上的蓝火渐渐消了,可是……他的手,不见了,腕上光秃秃,连骨头都化没了,好像被凭空切掉一般,边缘处还有焦烂的臭味。

    小喽啰们大惊失色,而张老三怪叫一声,用仅剩下的右手拿起狼牙棒,朝着扶幽奔去,吼道:“老子杀了你!”

    扶幽凤眸一眯,面上现出不耐之色,手上又丢出一把火焰。

    这下,张老三整个人都被火烧着了。

    小喽啰们吓得汗流浃背,意识到不好,纷纷喊逃命。扶幽嫌他们聒噪,索性又丢了几把蓝火,将整座山寨都烧着了。当下浓烟滚滚,山贼们七手八脚,乱成了一锅粥。有的被脚下的兵器绊倒,被其他山贼踩死,有的碰到了火被烧死,也有的被旁人错手砍死。

    山贼们哭爹喊娘,以后夹着尾巴做人。有人抱怨道:“都怪你们,也不看清楚就动手,这人一看不正经,动起手来更是跟疯子似的,可不把老巢给一锅端了!”

    扶幽看来看去,那气息当真没了,好像并不存在一般。可是,之前的感觉那么强烈,他不可能产生幻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鼻间嗅到一股血腥味,魔性被触动,霎时,双目直暴血丝,起了杀心。

    要怪,就怪他们无礼吧。

    大火以可怖的趋势蔓延,如恶魔吞噬了一切,树木纷纷倒伏,噼啪声刺耳,浓烟焦味,臭不可闻,血光冲天。山贼们积累了多年的积蓄,都在这恶魔般的蓝火中一夕覆灭。要积累如此多的财物如此之难,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而毁掉它们,不过只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山贼们哀嚎着,惨叫声铺天盖地,怨声载道,有的被剥夺了性命,去地府报到,有的被倒塌的梁木压断了四肢,生不如死,像蠕虫一样蠕动。

    扶幽正要大开杀戒,忽然,一阵轻风徐徐吹过,好像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熟悉的气息,淡淡的,却告诉他:这是真的。

    扶幽心头一震,投火的动作一僵凝,他放下手,在汪洋火海中极目寻找,双眼赤红,充满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怔怔的。他低头思量,良久,猛地醒悟:“这风是从东南方向吹来的,有可能是在东南,却被吹到了这里。”

    他像是干旱之地突淋甘露,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滋味,立马朝着东南方向飞去。而那些火海中的山贼们连喊救命,叫苦不迭。

    一时间,黑风寨成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