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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姑娘,请留步
    老李家饼铺的饼子好吃是在云城出了名的,尤其是本月新推出的雪泥糯米饼,更是风靡全城,每日早上,饼铺前门庭若市,人群熙攘,皆为求一份饼子而来。然而,这饼子因为用料讲究,程序复杂,每日限量售出,常常是供不应求。

    是以,当宋词花与松绿紧赶慢赶来到饼铺前排队,排到她们时,这雪泥糯米饼已然售罄。

    二人看着买到雪泥糯米饼的旁人,捏着又酥又软的饼子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宋词花与松绿馋得很,想着日后怕是很难再来云城来,便打算问买到的人有没有愿意转卖给她们的,二人问了一大圈,才终于有同样喜爱美食的姑娘,理解她们万水千山地来云城一趟不容易,也理解她们没能吃到美食的遗憾,便问老板又要了张油纸,大方地从自己买的那份里分出一半,包好了给她们。

    宋词花和松绿连连道谢,将钱给了对方后,对方收下,又向她们推荐了几款好买的饼子才离去。

    “好人哪!”

    主仆二人带着感激地目光目送着好心的姑娘远去,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二人十分默契地将目光投到宋词花手中新鲜可口的雪泥糯米饼上。

    悠悠清香窜入口鼻,宋词花小心地打开油纸,正要拈出一块来先给松绿,忽地,身后冲出来一个毛孩子,跑过宋词花身旁时刚好撞到了她的手臂,宋词花手一抖,那饼子和油纸便齐齐向空中洒了去。

    松绿一声呜呼,宋词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捉回离自己最近的油纸,而后一个回旋,将要落在地上的饼子成功拦截回油纸中,束好开口,提在手中,朝目瞪口呆的松绿晃了晃,轻轻挑了挑眉头。

    好险好险。松绿先为饼子们的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而后立马上前夸道:“还好姑娘反应快!”

    二人站到一边,宋词花将饼子交给松绿,而后叉起腰来,教训起那毛孩子起来——也是奇怪,那毛孩子分明不像是因为撞着人了要道歉的样子,却留在了原地。

    “小娃,路上人来人往,岂是给你上蹿下跳的?你若自己摔了便摔了,若是摔着别人……”宋词花一板一眼地说着,毛孩子却时不时地扭头,完全没在听宋词花在说什么。

    “若要玩耍,你大可找一些……”宋词花还没说完,那毛孩子突然又发作起来,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蹿出去之前,还抢走了松绿手中的饼子。

    松绿猝不及防,手悬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宋词花,宋词花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她们好不容易得来还未及尝上一口的饼子被抢了!她一个跺脚,丢给松绿一句“你在此处等着我”,便朝毛孩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厢头,宋词花追那毛孩子追得鸡飞狗跳,那厢头,一位身着北原服饰的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这败家的公子啊!

    长安城有清贵世家,是为周府。

    周府四代单传,代代皆为文臣才俊,可到了周鸣之这一代只剩下了俊。

    周鸣之不喜风雅偏爱舞枪弄剑,周鸣之爹娘怅惘多年,慢慢也就想通了,既做不成文人墨客,做武将亦可光耀门楣,然周鸣之胸无大志,学了功夫只为飞檐走壁,方便他更自在惬意地逍遥于江湖。

    三年前,周鸣之听闻北方有万亩草原,白雪覆之,蔚为壮观,他心慕美景,便携随从周数前往,在北方流连过些时日,二人又一路向西,穿过大漠,攀过奇峰,潜过深海,周鸣之才依依不舍地折返回长安,他未能继承先祖之志承其衣钵已经伤透他爹娘的心了,若是再晚些回去,他爹娘怕是要和他断绝关系,不认他这个儿了。

    返途中路过云城,周鸣之歇了一日,今早准备继续往回赶。

    出发时想起自己离家多日,也不好两手空空地回去。二人便想着买一些云城特产带回去,听说这老李家的新出的雪泥糯米饼味道甚好,便来了此处。

    在外游历这三年,周鸣之多去的是人烟稀少之地,间或有些人声鼎沸往来熙攘之处,民风较为粗犷,民众也较为豪爽,连女子并不受三纲五常之束缚,在大漠草原中笑得恣意。周鸣之一路上结交了许多朋友,与他们在蓝天白云下纵马驰骋不问终点,与他们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山川莽莽,人生好不畅快!

    这几日一路南下归家,越往南,记忆中秩序井然、内敛含蓄的城池慢慢在眼前呈现,周鸣之竟感到了一丝异乡人的不适应,甚而有些无法畅意人生的压抑。

    直到他坐在街口的露天小茶馆旁等着周数排队买雪泥糯米饼,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有一抹好似破开灰蒙尘雾的亮色穿过人群而来。

    也不知道是忽然瞧见了什么,那少女双眼忽地一亮,一把拉住旁边的姑娘向前跑去。

    风吹起她宽松的袖摆裙裾,仿若给这整个沉闷的城池添加了些许灵动之意。

    周鸣之呆愣地看着,那双明亮的眼像极了静夜草原里那颗明亮的星,而她奔跑的身姿仿若九万里长空上翱翔的雁。

    兼具南方之毓秀与北方之旷达。

    周鸣之有心要与此女结交。

    可这毕竟不是在民风豪放的北原,周鸣之不敢贸然上前,抄着手在街边冥思许久,终于想到了法子。

    他本瞧着那姑娘没能买到糯米饼子,要将周数买到的两盒送过去一盒,可周数这个小器鬼,非不肯送。

    他好不容易与周数掰扯清楚要来了一盒饼子,却有其他好心人送了那姑娘饼子。

    周鸣之气结:“我真不该带你一同游历!”

    周数同样没好气:“我真不该同你去游历!”

    游历这几年,公子可从来不在意身上有没有钱这回事的,时不时地还要助人为乐,施舍旁人银钱。

    头年,二人便用光了身上的盘缠,渴了喝林中泉水,饿了挖山间野菜那也是有的,有时候衣衫褴褛,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此番回来,若不是他结交的那些朋友给了点银子接济,若不是他周数把口袋捂得紧紧的,他们怕是要夜夜风餐露宿。

    就今天这买特产的钱,还是他藏鞋底子下的呢!

    他家公子竟然还想分给旁的女子一盒!

    想到这过得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周数不禁悲从中来,他颤巍巍地从内层衣袋里掏出最后的六枚铜板:“公子,我们回云城就剩这么一点盘缠了,你还要……”

    “你竟还有六枚铜板!”周鸣之双眼一亮,周数心里一紧,正要把手缩回来,那六枚铜板已然被周鸣之抢了去。

    周数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财不外露,是他大意了!

    “好了好了,留给你两枚!”

    周数哭得更大声了,周鸣之也不管他,招手喊来路边一毛孩,嘱咐他去抢走那姑娘的饼子。

    周数抹一把泪,同情地看了那边的姑娘一眼,回回公子遇见想结交之人,多数时候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数时候则是,创造机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今天这姑娘是个倒霉的,是后者。

    宋词花觉着今日实在是倒霉,她这一身功夫,便是和那些江湖高手对决,也罕逢敌手,可今日,竟连个毛孩子都追不上,不仅追不上,那毛孩子专挑一些刁钻的地方去,她一个不注意,便跑进了鸡圈里,吓得那公鸡母鸡小鸡到处乱飞,纵然她快速跳出鸡圈,也难免沾了一身鸡毛。

    眼见那臭小子要跑没影了,她也顾不得将身上的鸡毛掸干净,继续去追,刚拐过一条巷子,巷口那户人家正好淘了米洗了菜,要将淘米洗菜水往外泼,不偏不倚,泼了宋词花一身,还有两片烂菜叶子刚好搭在了宋词花简单却精致的发髻上。

    那泼水的妇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十分诚恳地拉着宋词花道歉,热情地拉着宋词花要去换衣裳:“这衣服湿了,怕是要受寒,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落了病根子哪!”

    “无妨无妨……”

    被妇人这一拉扯,那臭小子完全不见了踪影。宋词花摘下快掉到脸上的菜叶子,指天发誓,等他抓到那浑小子,定要将他狠狠揍上一顿!

    发完狠誓,婉拒了那妇人要她换衣衫的好心,宋词花又再附近搜寻了一会儿,还是没找着人,想着宋府一行人还在客栈里等着,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找松绿。

    日头高照,等宋词花再回来饼铺前,衣裳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是发型过于凌乱了些。

    松绿见状,十分自责,一边帮她将身后的几根鸡毛取下一边怪自己没拿好饼子,宋词花压下火气,安慰她,也顺带是安慰自己:“这饼子吃不成也没甚大不了,没吃到也不知道它有多好吃,说不定,它一点不好吃呢,都是这些店家想多挣钱,诓人的!”

    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安慰法子给松绿逗乐了:“就是说哩!还不一定有我们家阮厨做的千叠糕好吃。”

    “嗯嗯,等回家了,烦劳阮师傅给我们做上几盒!”

    二人一边如是安慰自己,一边扁着嘴回头望老李家饼子铺,走了几步,忽地被人喊住。

    “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