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见到是我 你不欢喜么
“唉。”宋赋月轻叹一口气，收回神思，所有的不正常就是从宋歌秋晕倒这一日开始的。
可是为什么……时隔多日，胸前的那朵绢花似乎在发烫，甚而是指尖在触碰的那一刹，又有了那一日的痒意，丝丝麻麻的痒意令宋赋月的心尖不由轻轻一颤。
那或许，要再具体一点，所有的不正常，是从收到这朵绢花开始的吗？
绢花好似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几乎就要将它给扔了出去。
“公子，您都快二八年纪了，有心上人并不可耻的，要紧的是，你若喜欢这姑娘，你可不能藏在心底，否则，耽误自己年华不说，还徒增烦恼……”九棋还在竭力劝说着，“公子不如先告诉我，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喔，公子定然又不肯承认自己是有心上人的，这情窦初开的人哪，惯常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公子莫不如先告诉我赠予你绢花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心上人？徒增烦恼？九棋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宋赋月只抓得住只言片语，情窦初开？心意？
赠他绢花的是何许人？
他觉得有什么要从胸口中破茧而出，要告诉他一些颠覆认知乃至颠倒日月之事，宋赋月心生惧意，害怕靠近那呼之欲出的真相，他猛然站起，要将那想要疯狂逃窜而出的念头给压下去，他沉着嗓子制止九棋：“休得胡言！”
九棋说得兴致昂然，被宋赋月这般严肃地打断也没想着要停下来，可宋赋月不由分说，已然是大踏步地往屋里走去。
少年的步伐略显紊乱，九棋得意扬眉，定是被他说中了，公子这才慌了哩！可是，九棋又觉着方才宋赋月离去的那一刹那，眼神中，竟还流露出一抹厌弃？
他抱着胳膊，摇摇头，抬头看了下高悬的明月，那明月如弯钩，被一层云遮住了一半，谁说少女心事如浩浩之海深不可测？少年心事也一样唷！
确如九棋所想，少年心事亦如汪洋深不见底，想不清楚自己心事也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的宋赋月再次失眠了。
等到了寅时三刻，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宋赋月又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到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三人在一处玩耍。
他们三人在一片旷野中奔跑，宋歌秋与宋词花跑得十分畅快，不一会儿，便甩了他一大截，他大声喊着“二姐三姐等等我”，可那两人像是没听见似的，撒着脚丫子，一下子便没了影。
宋赋月看着广阔无垠的绿野，心中有些惆怅，他也不是非要和这两位姐姐一处玩耍的，可当她们将自己抛之脑后时，他无法避免地有些难过。
他耷拉着脑袋，正要转身回家，远处却有人折返，宋词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把拉起他：“月弟，那边有片十分好看的云，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宋歌秋不情不愿地在远处喊他们：“磨蹭什么呢！”
“马上来！”宋词花一边回道，一边拽着宋赋月奋力向前跑，宋赋月觉得自己手都要被拉断了，可心里，却有些开心。
画面一转，回到了宋府。
宋词花与宋歌秋想着要自己做吃的，将厨房给烧了。
陆芝蕴气得不行，罚她们诡祠堂，三天不准吃饭，只许她们喝水，连带着只是路过厨房的他也被一起罚了。
头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宋赋月便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宋歌秋与宋词花倒是一点事情都无，饿了便拿供桌上的糕点啃一啃，二人也很客气地喊他一同吃，但宋赋月坚持以为，此乃不敬之举，坚决不肯同流合污，并义正言辞地劝阻她二人。
“爱吃不吃！”宋歌秋懒得再劝。
宋词花对着宋赋月轻轻叹一口气，照着宋赋月的脑门就是一拳，将他砸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他的身体便被拖走了，灵魂却好似又漂浮在半空中，故而，他听到宋歌秋说：“二姐也真是为月弟着想了。”
把我打晕了还叫对我着想？
接着又听到宋歌秋道：“不把他打晕，凭他这执拗性子，等到明日，怕也是要饿晕过去，还不如今日先晕了，让爹娘派人将他拖出去喂食。”
“也省得听他给我们讲大道理！”宋词花抓起供果往嘴里送。
“你管他……”宋歌秋不满，“他这样欺骗你！”
他为何总要梦到宋歌秋说他骗人？他何时骗过人了？
宋词花突然就不啃供果了，神色有些哀伤，也有些歉然：“都是我识人不清，害你和书玉君不能重逢。”
书玉君？宋赋月眉心狠狠折起，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他便想提刀将这人斩成两半？斩成两半尚不解气，他想将他剁成泥扔进沉珏湖喂鱼喂虾！
沉玦湖？来不及想这是个什么地方，宋赋月对自己想要将别人剁成泥的想法惊了一惊，他为何会有这样狂躁的想法？
“这如何能怪你？即便我再也回不去神界，能与你做一回姐妹，我也觉着很值了。”
“不，”宋词花握紧宋歌秋的手，诚挚道，“你一定，一定要回到神界，书玉君还在等你！”
喔，神界，宋歌秋得了失心疯，他也着火入魔了罢，做梦都要梦着她想求仙问道。
接着便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时而在天上云雾中，时而又在一些看起来是不同如今风格的房屋中，又时而在浩瀚星河中，这些场景绮丽异常，却都没有了宋词花，只有他和宋歌秋相伴看朝霞吹晚风听雨落打屋檐……
这时的宋歌秋和那个平日里对他张牙舞爪的宋歌秋截然不同，她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对他笑，会很耐心很耐心地同他说许多话。
他以为这个梦会一直这样温柔下去，宋歌秋突然拽着他一起飞入云雾缭绕处，带他在一间十分敞阔亮堂的书房里停了下来，那书房布置典雅，目之所及处皆是典籍书册，宋赋月想，梦里的宋歌秋总算是做了一回好姐姐，晓得他爱看书，还特地带他来此处。
“三姐，此处甚好……”
“三姐？”宋歌秋满脸疑惑地看他，“你以为我是三姐？”
“不然呢？”
“哈哈哈……”身边的人温柔不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放声大笑起来，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唔，前世的卿卿确实也长了这样一张脸……”她不由啼笑皆非，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哟！”
“卿卿？谁是卿卿？”宋赋月大感茫然，心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一阵抽痛，“什么叫，也长了这样一张脸？怪不得什么？”
梦里的宋赋月越感不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宋歌秋身体在空中漂浮着后退，她捏着嗓子，唱了起来：“你可知，你日日梦我，却时时非我。前尘往事，你这厮，可是全然忘光了！”
“什么前尘往事？”宋赋月又觉无稽又觉惊惶，不想去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言，可又十分想回忆起那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急切地追上去，“三姐，你别唱，你且把话说明白些。什么叫我日日梦你，却时时非你？”
宋歌秋落回地面，对他嫣然一笑，“月弟可真是糊涂，竟还瞧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不如姐姐帮你一把好了！”
“什么，什么心意……”
梦中人这样说，九棋也这样说，难不成是他身在局中不知局？
不不，不是他身在局中，只因这是子虚乌有。
宋赋月一边否认着，一边却愈加慌乱，一边觉着他似乎真的是有了心上人，一边却又抗拒着要知道那所谓的心意，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答案是危险的，不要承认，不要靠近。
他想要逃，可是宋歌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盏形制精美的琉璃灯，这琉璃灯忽然长了脚，跑到他面前，拦着了他的去路。
“月弟，莫怕，来，你来看着我。你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我。”
这声音似乎给他下了蛊，他不自觉地转身看了过去。
“这就对了嘛！”说着，宋歌秋又嗔怪地看他一眼，美目流转间，面容忽然严肃，她厉声道，“月弟执着于不该执着之仇恨，害得有情人分离，如今难得做一回子人，可得好生尝尝爱而不得之苦！”
仇恨，什么仇恨？
害有情人分离又是何意？
宋赋月想要问，可喉口像是被什么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歌秋轻轻抬起手臂，以衣袖遮面。
突然，那琉璃灯飞向她身后的恢弘书架，瞬时，书籍尽燃，熊熊大火顿起。
那火与宋歌秋近在咫尺，似乎随时就要舔上她的裙摆，宋赋月心里紧张，想要去拉宋歌秋过来，而此时，在烈烈火光的映照下，宋歌秋缓缓放下衣袖，露出光洁的额头。
可额头已然不是宋歌秋的额头，宋赋月心跳加剧，不想再看下去，他缩回手，想要离开这间书房，可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丝毫无法动弹。
衣袖还在缓缓下移，眉毛、眼睛、鼻子……那不敢触碰的“心意”一点点在眼前浮现，宋赋月大口喘气，祈求自己梦醒，祈求有人来打破这荒谬时分，甚至是祈求那火势更大些，将他们双双吞没。
然而，他祈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衣袖彻底放了下来，五官渐显，拼凑出另一张俏丽的面庞。
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情愫此刻像一头蛰伏已久的上古凶兽，挣开古老咒术的束缚，叫嚣着，想要冲破禁锢着它的坚固牢笼，却始终没找到出路，那凶兽只得在牢笼中不安分地摇首摆尾，上跳下窜，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心神震荡，宋赋月跌坐在地。
在冲天的火光中，身着华丽水粉织锦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朝他伸出纤纤细手，轻启朱唇，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怎么，见到是我，月弟……不欢喜吗？”
心中的凶兽叫嚣得更厉害了，不，既见斯人，如何不喜？
宋赋月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那手看着洁白如玉，可触碰到的一瞬，却如身后的烈火般炽热，禁锢心中的玄铁牢笼坚不可摧，那凶兽眼瞅着探出了脑袋尖，牢笼又缩紧了些，宋赋月亦被烫得收回了手。
少女见他抗拒，泫然欲泣：“即便是在梦中，月弟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吗？”
宋赋月喉口一紧，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这样的心意，这样有违伦理的心意，如何能承认？
不不，他没有心仪之人，何谈心意，更毋论，承认。
凶兽在咆哮，牢笼越缩越小，眼前的少女在退后，宋赋月松了一口气，梦就要醒了，醒了就好了。
就在他以为梦境即将告破，少女忽然退到了火海边缘，神情哀婉。
“月弟既如此厌恶我，我愿烈火焚身，灰飞烟灭，与你生生不再相见。”
她张开双臂，正要往后倒，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宋赋月紧紧搂住少女，胸膛急剧起伏，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只要少女跳进火海中，这梦便可醒了，可是她那样凄婉地对他说“生生不再相见”时，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比起他害怕承认的心意，他更害怕，她飞灰湮灭，与他永世再不得相见。
他没有再犹豫，将少女拉了回来。
宋赋月平复着心绪，少女忽然环住他的腰，让自己离他更近了一些，二人呼吸相闻。身后仍有漫天大火，烤得人焦灼难安。
“月弟可是晓得自己心意了？”少女抬起水润的眼眸，眸中笑意清浅，却似有万千深情，她继续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好？”（注1）
*
注1：引用自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可是为什么……时隔多日，胸前的那朵绢花似乎在发烫，甚而是指尖在触碰的那一刹，又有了那一日的痒意，丝丝麻麻的痒意令宋赋月的心尖不由轻轻一颤。
那或许，要再具体一点，所有的不正常，是从收到这朵绢花开始的吗？
绢花好似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几乎就要将它给扔了出去。
“公子，您都快二八年纪了，有心上人并不可耻的，要紧的是，你若喜欢这姑娘，你可不能藏在心底，否则，耽误自己年华不说，还徒增烦恼……”九棋还在竭力劝说着，“公子不如先告诉我，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喔，公子定然又不肯承认自己是有心上人的，这情窦初开的人哪，惯常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公子莫不如先告诉我赠予你绢花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心上人？徒增烦恼？九棋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宋赋月只抓得住只言片语，情窦初开？心意？
赠他绢花的是何许人？
他觉得有什么要从胸口中破茧而出，要告诉他一些颠覆认知乃至颠倒日月之事，宋赋月心生惧意，害怕靠近那呼之欲出的真相，他猛然站起，要将那想要疯狂逃窜而出的念头给压下去，他沉着嗓子制止九棋：“休得胡言！”
九棋说得兴致昂然，被宋赋月这般严肃地打断也没想着要停下来，可宋赋月不由分说，已然是大踏步地往屋里走去。
少年的步伐略显紊乱，九棋得意扬眉，定是被他说中了，公子这才慌了哩！可是，九棋又觉着方才宋赋月离去的那一刹那，眼神中，竟还流露出一抹厌弃？
他抱着胳膊，摇摇头，抬头看了下高悬的明月，那明月如弯钩，被一层云遮住了一半，谁说少女心事如浩浩之海深不可测？少年心事也一样唷！
确如九棋所想，少年心事亦如汪洋深不见底，想不清楚自己心事也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的宋赋月再次失眠了。
等到了寅时三刻，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宋赋月又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到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三人在一处玩耍。
他们三人在一片旷野中奔跑，宋歌秋与宋词花跑得十分畅快，不一会儿，便甩了他一大截，他大声喊着“二姐三姐等等我”，可那两人像是没听见似的，撒着脚丫子，一下子便没了影。
宋赋月看着广阔无垠的绿野，心中有些惆怅，他也不是非要和这两位姐姐一处玩耍的，可当她们将自己抛之脑后时，他无法避免地有些难过。
他耷拉着脑袋，正要转身回家，远处却有人折返，宋词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把拉起他：“月弟，那边有片十分好看的云，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宋歌秋不情不愿地在远处喊他们：“磨蹭什么呢！”
“马上来！”宋词花一边回道，一边拽着宋赋月奋力向前跑，宋赋月觉得自己手都要被拉断了，可心里，却有些开心。
画面一转，回到了宋府。
宋词花与宋歌秋想着要自己做吃的，将厨房给烧了。
陆芝蕴气得不行，罚她们诡祠堂，三天不准吃饭，只许她们喝水，连带着只是路过厨房的他也被一起罚了。
头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宋赋月便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宋歌秋与宋词花倒是一点事情都无，饿了便拿供桌上的糕点啃一啃，二人也很客气地喊他一同吃，但宋赋月坚持以为，此乃不敬之举，坚决不肯同流合污，并义正言辞地劝阻她二人。
“爱吃不吃！”宋歌秋懒得再劝。
宋词花对着宋赋月轻轻叹一口气，照着宋赋月的脑门就是一拳，将他砸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他的身体便被拖走了，灵魂却好似又漂浮在半空中，故而，他听到宋歌秋说：“二姐也真是为月弟着想了。”
把我打晕了还叫对我着想？
接着又听到宋歌秋道：“不把他打晕，凭他这执拗性子，等到明日，怕也是要饿晕过去，还不如今日先晕了，让爹娘派人将他拖出去喂食。”
“也省得听他给我们讲大道理！”宋词花抓起供果往嘴里送。
“你管他……”宋歌秋不满，“他这样欺骗你！”
他为何总要梦到宋歌秋说他骗人？他何时骗过人了？
宋词花突然就不啃供果了，神色有些哀伤，也有些歉然：“都是我识人不清，害你和书玉君不能重逢。”
书玉君？宋赋月眉心狠狠折起，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他便想提刀将这人斩成两半？斩成两半尚不解气，他想将他剁成泥扔进沉珏湖喂鱼喂虾！
沉玦湖？来不及想这是个什么地方，宋赋月对自己想要将别人剁成泥的想法惊了一惊，他为何会有这样狂躁的想法？
“这如何能怪你？即便我再也回不去神界，能与你做一回姐妹，我也觉着很值了。”
“不，”宋词花握紧宋歌秋的手，诚挚道，“你一定，一定要回到神界，书玉君还在等你！”
喔，神界，宋歌秋得了失心疯，他也着火入魔了罢，做梦都要梦着她想求仙问道。
接着便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时而在天上云雾中，时而又在一些看起来是不同如今风格的房屋中，又时而在浩瀚星河中，这些场景绮丽异常，却都没有了宋词花，只有他和宋歌秋相伴看朝霞吹晚风听雨落打屋檐……
这时的宋歌秋和那个平日里对他张牙舞爪的宋歌秋截然不同，她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对他笑，会很耐心很耐心地同他说许多话。
他以为这个梦会一直这样温柔下去，宋歌秋突然拽着他一起飞入云雾缭绕处，带他在一间十分敞阔亮堂的书房里停了下来，那书房布置典雅，目之所及处皆是典籍书册，宋赋月想，梦里的宋歌秋总算是做了一回好姐姐，晓得他爱看书，还特地带他来此处。
“三姐，此处甚好……”
“三姐？”宋歌秋满脸疑惑地看他，“你以为我是三姐？”
“不然呢？”
“哈哈哈……”身边的人温柔不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放声大笑起来，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唔，前世的卿卿确实也长了这样一张脸……”她不由啼笑皆非，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哟！”
“卿卿？谁是卿卿？”宋赋月大感茫然，心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一阵抽痛，“什么叫，也长了这样一张脸？怪不得什么？”
梦里的宋赋月越感不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宋歌秋身体在空中漂浮着后退，她捏着嗓子，唱了起来：“你可知，你日日梦我，却时时非我。前尘往事，你这厮，可是全然忘光了！”
“什么前尘往事？”宋赋月又觉无稽又觉惊惶，不想去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言，可又十分想回忆起那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急切地追上去，“三姐，你别唱，你且把话说明白些。什么叫我日日梦你，却时时非你？”
宋歌秋落回地面，对他嫣然一笑，“月弟可真是糊涂，竟还瞧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不如姐姐帮你一把好了！”
“什么，什么心意……”
梦中人这样说，九棋也这样说，难不成是他身在局中不知局？
不不，不是他身在局中，只因这是子虚乌有。
宋赋月一边否认着，一边却愈加慌乱，一边觉着他似乎真的是有了心上人，一边却又抗拒着要知道那所谓的心意，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答案是危险的，不要承认，不要靠近。
他想要逃，可是宋歌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盏形制精美的琉璃灯，这琉璃灯忽然长了脚，跑到他面前，拦着了他的去路。
“月弟，莫怕，来，你来看着我。你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我。”
这声音似乎给他下了蛊，他不自觉地转身看了过去。
“这就对了嘛！”说着，宋歌秋又嗔怪地看他一眼，美目流转间，面容忽然严肃，她厉声道，“月弟执着于不该执着之仇恨，害得有情人分离，如今难得做一回子人，可得好生尝尝爱而不得之苦！”
仇恨，什么仇恨？
害有情人分离又是何意？
宋赋月想要问，可喉口像是被什么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歌秋轻轻抬起手臂，以衣袖遮面。
突然，那琉璃灯飞向她身后的恢弘书架，瞬时，书籍尽燃，熊熊大火顿起。
那火与宋歌秋近在咫尺，似乎随时就要舔上她的裙摆，宋赋月心里紧张，想要去拉宋歌秋过来，而此时，在烈烈火光的映照下，宋歌秋缓缓放下衣袖，露出光洁的额头。
可额头已然不是宋歌秋的额头，宋赋月心跳加剧，不想再看下去，他缩回手，想要离开这间书房，可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丝毫无法动弹。
衣袖还在缓缓下移，眉毛、眼睛、鼻子……那不敢触碰的“心意”一点点在眼前浮现，宋赋月大口喘气，祈求自己梦醒，祈求有人来打破这荒谬时分，甚至是祈求那火势更大些，将他们双双吞没。
然而，他祈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衣袖彻底放了下来，五官渐显，拼凑出另一张俏丽的面庞。
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情愫此刻像一头蛰伏已久的上古凶兽，挣开古老咒术的束缚，叫嚣着，想要冲破禁锢着它的坚固牢笼，却始终没找到出路，那凶兽只得在牢笼中不安分地摇首摆尾，上跳下窜，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心神震荡，宋赋月跌坐在地。
在冲天的火光中，身着华丽水粉织锦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朝他伸出纤纤细手，轻启朱唇，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怎么，见到是我，月弟……不欢喜吗？”
心中的凶兽叫嚣得更厉害了，不，既见斯人，如何不喜？
宋赋月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那手看着洁白如玉，可触碰到的一瞬，却如身后的烈火般炽热，禁锢心中的玄铁牢笼坚不可摧，那凶兽眼瞅着探出了脑袋尖，牢笼又缩紧了些，宋赋月亦被烫得收回了手。
少女见他抗拒，泫然欲泣：“即便是在梦中，月弟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吗？”
宋赋月喉口一紧，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这样的心意，这样有违伦理的心意，如何能承认？
不不，他没有心仪之人，何谈心意，更毋论，承认。
凶兽在咆哮，牢笼越缩越小，眼前的少女在退后，宋赋月松了一口气，梦就要醒了，醒了就好了。
就在他以为梦境即将告破，少女忽然退到了火海边缘，神情哀婉。
“月弟既如此厌恶我，我愿烈火焚身，灰飞烟灭，与你生生不再相见。”
她张开双臂，正要往后倒，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宋赋月紧紧搂住少女，胸膛急剧起伏，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只要少女跳进火海中，这梦便可醒了，可是她那样凄婉地对他说“生生不再相见”时，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比起他害怕承认的心意，他更害怕，她飞灰湮灭，与他永世再不得相见。
他没有再犹豫，将少女拉了回来。
宋赋月平复着心绪，少女忽然环住他的腰，让自己离他更近了一些，二人呼吸相闻。身后仍有漫天大火，烤得人焦灼难安。
“月弟可是晓得自己心意了？”少女抬起水润的眼眸，眸中笑意清浅，却似有万千深情，她继续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好？”（注1）
*
注1：引用自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