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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哟,恼羞成怒了
    宋词花正要将芍药还给对方,两人中间忽地多了一道身影,举着芍药的手直接撞在了突然出现的这人的后背上。

    她收回手背揉了揉,顺带迷茫地抬起双眸,眼前这道背影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拦住了大半日头洒落下的光,少年脊背挺得很直,身姿略显单薄,却又像一堵墙,一堵坚韧的墙,一堵好似永不会坍塌的墙。

    有些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冲进脑海里,向来咋咋呼呼的宋词花骤然沉默,她微微眯起双眼,看那在少年肩头跳跃着的光影。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拦在她的面前,那时,她的脊背也是这样,单薄,而又坚韧,替她阻隔了世间所有恶意。

    想起往事,宋词花不由一笑,她又忘记了,“她”是“他”,过去这么久,再想起他男身幻作女身欺骗她这么一回事,她已然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

    时间啊,真的有改变想法的魔力。或许再过上许多年,她会彻底忘了那些事吧?

    可为什么,一想到会忘了那些事,那些人,那些奇诡绚烂的过往,她会觉得十分怅惘呢。

    年轻男子被横插一杠,心有不满,正要理论,瞥到宋赋月的眼神,心头忽地一跳,奇怪得很,这小公子看着就是柔柔弱弱一小白脸,可那双眼沾了些许不悦看人时,却有叫人心惊的威慑力。

    他心想理论大许是理论不过了,不如直接动手,小白脸定然会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他正要撸起袖子,宋歌秋意外地“哟”了一声:“这不是月弟嘛?这是打哪里来?难能在此时此处遇见呢!”

    宋赋月听出她言辞中的讥诮,不太情愿地朝她颔首示意,简单解释道:“学堂今日提前散学了。”

    年轻男子见他们像是认识,冷静了下来,少女窈窕虽令人心驰神往,但蒙着面纱也分不出个美丑来,倘若貌若无盐,岂不白争这一回高低?倘若貌比西子,在美人面前动手,实在有辱斯文,左右都不是,他最终心有不甘地朝宋词花和宋歌秋拱手作别:“盼有缘再会。”

    宋歌秋对这人也没什么好印象,不冷不淡地回了句“慢走”,等年轻男子走远了,宋词花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见此情境,旁边意欲上前搭话的其他公子哥止住了脚步,宋赋月这才转过身来,板着个老学究的脸,一丝不苟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二人在此处与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的可像话?”

    “迂腐!”宋歌秋在一旁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反驳,“月弟大白天的不在学堂里好好学些像话的东西散学了也不直接回家跑到此处偷偷玩耍看着姐姐们了也不喊姐姐反而还说姐姐们不像话就像话了?”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尤其是宋歌秋这个倒打一耙的强盗,九棋同情地看了他家被堵得无话可说的公子一眼,帮腔道:“可不是像三姑娘说的这般,今日夫子提早散了学,我才与公子来此处体验民生百态,以便写文章言之有物哩!”

    “言之有物?”宋歌秋笑出声,“谁知道你二人是不是串通一气了的?打着学习的幌子吃喝玩乐,宋赋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出息?”

    “三姐莫要信口开河!”

    “哟哟,月弟这可是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了?”

    姐弟三在一块时,常常是宋歌秋与宋词花双双对宋赋月唱红脸,也有些时候,她们二人做了亏心事,被宋赋月撞着,则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宋歌秋向来都是唱红脸的,宋词花只得唱白脸了。

    她见宋歌秋也说得差不多了,立即笑眯眯地说道:“月弟难得散学早,当高兴些才是,莫要板着个脸了,来,同二姐一起咧起嘴角,笑一笑……”

    少女明眸善睐,笑起来时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变成了琥珀色的月牙。

    他微垂下眼,视线落在她手中没能成功退还的芍药上,想起自己那尚且远在天边的姐夫,心里忽而有些烦躁,想要理论的话也不想说了,掉头便走。

    宋歌秋与宋词花面面相觑,宋赋月这就偃旗息鼓了?他没有这般好说话的罢?

    宋词花递给宋歌秋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便追了上去:“月弟,等等我啊!”

    听见宋词花的喊声,宋赋月也没有停下来,步速却缓了缓。

    宋词花一口气追上他:“月弟还同我们置气呢?”

    “没。”宋赋月干巴巴地回道,他确实没有在生气,这才哪到哪,过往宋歌秋可是能将他气得饭都吃不下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总之,不想说话就是了。

    宋词花见他话少得跟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似的,还以为他在气头上,为了不让他回家给爹娘告状,只好继续哄他。

    她看一眼手中的芍药,正准备借花献佛,瞥见宋赋月又垮了一截的脸,非常识时务地将花狠狠地扔到了路边的栅栏桶里,不屑一顾:“什么花,污了本姑娘的手!”

    余光里偷偷瞟见少年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宋词花决定趁热打铁,她一眼瞥到旁边卖绢花的摊子,挑了一朵最大最醒目的,又急急地追上走出一些距离的宋赋月:“来来来,这朵花最是俏丽,送给月弟!”

    一抹靓丽的紫色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她竟然以为她可以用这般艳俗的花收买他?宋赋月终于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瞥她一眼:“你确定要将此物给我?”

    所谓宝马配金鞍,绢花赠少年也并无不可,宋词花未觉不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对呀,给你,给我们全长安城最最好看最最大度最最为人着想最最心地善良的月弟!”

    哄人嘛,宋词花是不吝词汇的,然,宋赋月蓦然怔住,周围的嘈杂声连带着过往的人群皆消失了一般,他看着宋词花那像是被淬了光的眼,只觉着“哐”的一声,胸口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他轻抚胸口,定然是宋词花说话声太大了,震得他一时间失了心神。

    宋词花见他出着神,一把将花塞到了他怀里:“好了啊,接了花,今日之事便翻篇了,你我都不可再提起!”

    搞定了宋赋月,宋词花便心无负担地去看路边摊上的玩意了,摊子上摆了各种珍玩小古董,她一件件看过去,赶紧喊了落后几步的宋歌秋来看:“秋儿,你快来看,这些灯盏做得可漂亮可漂亮哩!”

    宋赋月被动地接了花,又觉着他堂堂男子汉手持绢花不伦不类,他看向九棋——哦,九棋落后了一大截,他身边没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犹疑一瞬,宋赋月只好将花收入袖中,绢花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弄得他手腕有些痒意,他想索性将花扔掉,看看路边堆满烂菜叶的杂物堆,看看古玩摊旁的宋词花,想起她方才赠花时纯澈天真的笑容又觉不忍,他泄了一口气,默默地抓了抓衣袖,痒意在手腕周围扩散,仿若要沿着经脉直袭心底。

    正在宋赋月呆立原地时,宋歌秋突然捧了一盏琉璃灯晕了过去,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宋赋月在恍惚中将宋歌秋背去了医馆,大夫束手无策,一行人只好租了马车回宋府,到了夜里,宋歌秋又忽地醒了,人是醒了,脑子却出了毛病,因为宋歌秋第二天便说要去寻道修仙,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