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时来运转
第二章 替人解围
    王姐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性格泼辣,声音尖锐。见围者众多,她不但不觉丢脸,反而堵在店门口,指着时主管说得愈发起劲:“你看看,那边,还有那边,那些家她们都交了没?啊?你才来这上班多久?就知道催着我家要要要,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家?你想把人催死不可啊?”

    时主管毕竟是个男人,而且岁数也不算大。论性别,论风度,论阅历,论口才,他都远远不够格和王姐势均力敌。他一动不动地听完,待王姐一口气说累了开始大喘气,才缓缓开口,声音还算得上平稳:“我没有针对谁的意思。这里每一家我都不熟,只是先按照催款名单通知。”

    “通知?”王姐顿时又来了精神,战斗力再度上了一个档次,“能把要钱说得这么好听,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小伙子!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不好?干这种工作,工资这么低,还成天就知道要钱要钱,有没有点出息?要来的钱能给你一分吗?一分也没有!我老公要是你这样,我早就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她说得唾沫横飞劲头十足,旁边一众商户都是抱团的,虽不至于上前帮腔,但也自然不会去帮和她们站在对立面的时主管,只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时主管仍没有动,只是抿着嘴唇直挺挺站在那里,面色平静,仿佛完全没意识到他此刻的孤立无援。

    只是那垂在身边的手,却已然紧紧握成了拳。

    宁韵在一边看着,微微蹙起了眉,竭力抑制住心里那没来由升起的心疼。

    她的店还要在这开下去,不能也不敢触犯众怒,光明正大地去帮助那个孤零零的男人,更何况她还没什么立场。况且从她的角度,她何尝不希望管理方因为王姐的这么一闹,会示弱一些,给她们一个房租缓冲的时间。

    理智倒是条条分明,可她的身体仍像不听使唤一般,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挡到了王姐和时主管之间。

    时主管皱起眉,不知她此举何意,又怕她是想借机报复,打算和王姐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

    作为这一层楼的主管,和一两家商户因为催款产生矛盾再正常不过,也在所难免。但要是引起公愤闹得大了,法不责众,反而容易成了他的言语不当。

    与他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王姐,她搔了搔头,奇道:“小宁?”

    “王姐,”宁韵故作讶异道,“房租你也还没交吗?”

    “交个屁呀!”一提到这个王姐就来气,“最近生意差成这样,哪有钱交房租?”

    “不就讲嘛,都让人没法活了。”宁韵指了指周围,“你看看,这一片都是自己人,连个顾客的影子都没有。”

    “就是!自己吸引不来人还有脸催我们交房租,也不管我们死活……”

    宁韵声音里满是担忧:“该不是这里要不行了吧?”

    “不行就不行!”王姐底气十足地哼一声,“倒闭了才好!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地方……”

    矛头随着两人你来我往一言一语的交谈,成功地从男人身上引到了商场。一场硝烟就这么逐渐化为乌有,周边的店主见没了看头,也就陆续回了自己店中。

    眼角余光里,宁韵瞥见那男人也转过身,没有上回办公室的电梯,而是走向了水房的方向。

    目的已然达到,她也就没了闲聊的兴致,心不在焉地敷衍了王姐几句,哄得对方慢慢消了气,心情甚好地去研究店里陈列,自己也跟着去了水房。

    现在不是打水的点,水房里不像平时那样挤满了拿着水瓶杯子的人,只有哗啦啦的自来水声响,和一个俯身往脸上拍水,像在洗脸、又像是在想抹去什么痕迹的男人。

    宁韵站在门口,看着男人微躬的修长背影,自动脑补成了后者,无声叹了口气。

    王姐是这一楼层里有名的催款钉子户,仗着资格老后台硬,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之前这边的主管是个女的,还怀着孕,性格硬气,偏偏不信这个邪,非要啃下这块骨头。结果两人每次吵架,那动静都几乎能掀了房顶。女主管不少次都抹着眼泪冲了上楼,看样子是想搬救兵,可商场的高层领导,却一次没有出现相帮过。

    再后来也不知到底是那女主管是因为身孕不便,还是实在受不了王姐,就离了职,换了这位时主管新官上任。

    他刚来上班不久,不熟悉情况,想必也没同事告诉他这事,贸然便撞了上来。再加上他又是个男人,王姐想必是料定他不敢动手好欺负,就愈发在言语上肆无忌惮伤人自尊。

    水龙头被拧上,水声乍停,宁韵这才回过神,男人已经转过身来,他虽是满脸的水,但神色如常,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两人对上,男人倒还有心情冲她打招呼:“打水呢?”

    声音有些低沉发哑,不知是因为刚刚的争执还是哭过的缘故。

    宁韵看他这样子反而更不知如何是好,胡乱点点头。

    男人“嗯”了下,从她身边过时,又低头看了看她的手,轻轻笑了一声。

    宁韵听那笑声仿佛带了点揶揄的意思,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连个杯子都没拿。

    双手空空如也,拿什么打水?

    估计自己的来意已经被看穿,宁韵也就懒得掩饰,下意识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烫的脸颊,喊:“时主管。”

    男人停下步子。

    “你……”宁韵本想出言安慰,可想想两人毕竟不熟,又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迟疑了下,才问,“你没事吧?”

    男人脸上笑意扩大:“我能有什么事?”

    问题又被抛了回来,宁韵不知怎么回答,只有机械地劝:“其实王姐那个人不坏,她没什么恶意,就是性子比较直。你也知道,现在实体生意确实不好……”

    “宁小姐。”男人突然打断她。

    宁韵一下住了嘴。

    “……其实从我的角度,本来不该说这些。”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讲,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你们要是真的不满意,或者觉得租金高了,完全可以另换地方,犯不着抱着不放。一边留在这里不走,一边抱怨商场无良。”

    宁韵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平时鲜少与人闲聊,更别提抱怨是非。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维持生计,哪有心思去话家长里短。今天若非情况特殊,她与王姐恐怕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男人见她的反应,也不由露出懊恼的神色来,隐隐后悔自己说得重了,抿了唇没再继续。

    两人一下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时主管,”宁韵定了定神,打破两人的沉寂,“我们留在这,是因为它有可取之处。做生意嘛,都是利益为大。至于我们抱怨这里,当然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觉得它还有改善空间。”

    说罢她顿了顿,又习惯性地拨了拨刘海,嫣然笑道:“还是说从时主管的角度,知道一些我们不清楚的内幕,认为我们现在直接放弃它会比较好?”

    这话绵里藏针,男人当然也听了出来。他也不气,反倒仔细打量她两眼:“平时没看出来,宁小姐口才这么好。”

    “过奖。”

    “好,我受教了。”男人朗声笑起来,“我回办公室,你也忙吧。”

    宁韵也跟着他往水房外走,打算回店里拿个杯子接点水喝。话说到这会,她倒真有些口干舌燥。

    “宁小姐。”眼看就要出了走廊,男人在前方突然停住。宁韵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今天谢谢你。”

    宁韵一愣,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倒也不算太笨……”宁韵嘀咕了一句,抬眼看见通道门上贴着的巡查表,首次有了去研究一番主管签名的心思——

    时来。

    姓时名来。

    宁韵噗地笑出了声,走到自己的美甲店前,看了眼那招牌上的名称,不由又笑了一下,只觉得心情大好——

    时来运转。

    倒还真是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