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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次日开完早会之后,宁韵洗拖把回来的路上,又见到了时来。她昨晚一夜没有睡好,以至于早晨起来精神蔫蔫情绪不佳,所以看什么都不太顺眼,尤其是这个导致她失眠的罪魁祸首。

    时来看到是她脚步停了停,宁韵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拎着水桶从他旁边走过。

    她觉得她没把桶里的脏水泼他一身真是她好涵养。

    就在她正卖力地拖地时,身后一道声音喊:“宁小姐。”

    宁韵充耳不闻,继续跟地上的污迹做斗争。

    那人便没了声音。

    宁韵弯着腰把桌子的角落旮沓都仔细拖干净了,估摸着时来也该识趣地走了,便抹了抹脸直起身来——

    某人就跟门神似的杵在她店门口。

    宁韵一股烦躁油然而生,她理解为这是早晨的起床气尚未消去的缘故,啪地掼下了手里的拖把。

    拖把直直落入时来面前的水桶里,水花四溅。动作倒是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可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宁韵的裤子上,和时来的笔挺西装,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片片脏污水渍。

    最关键的问题是,时来穿的是黑色西装,而她的裤子,是米色的。

    宁韵:“……”

    时来站着一动不动,问:“气撒完了吗?”

    宁韵差点被气乐了:“我不明白时主管的意思。”

    “昨晚……”时来刚开个头,就被宁韵摆手打断:“今天就没必要提昨天了。时主管如果没什么事就走吧,我的店小,招待不起时主管这样令人尊重的人物。”

    时来没动:“我的那句话,让你很生气吗?”

    宁韵这下真觉得可笑了,正色道:“时主管,我凭我的劳动光明正大地挣钱,不说伟大,至少我不觉得丢人。我也不认为去酒吧找乐子的人,会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时来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去找乐子。”

    “哦。”宁韵兴趣缺缺,敷衍应了一声。

    “我承认,”时来顿了顿,说,“昨晚是我反应过激,我向你道歉。”

    “哦?”宁韵懒懒抬一抬眼皮,“明天开晨会我当众把你时主管骂一顿,结束了再私下道个歉,你看行不行?”

    她明明做好了时来哑然的准备,不料时来居然点头道:“可以。”

    这下语塞的轮到了宁韵。

    她无话可说,不由地觉得有点焦躁。

    哪怕时来不来找她也没关系,哪怕时来绝口不提昨晚的事也没关系,甚至冷嘲热讽都没关系。她都做好了最坏打算。

    不把感情磨灭,如何彻底死心。

    偏偏时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这样向她服软,反倒让她无从应对。

    就这么算了又不甘心,继续不依不饶又不忍心。

    难不成还真要她明天晨会,当着楼层所有店家的面给时来难堪?

    时来还大方得很:“你告诉我,这样能不能让你消气。或者还有什么其它解气的办法,我都可以接受。”

    他几乎一夜未眠,反复地想着当时承受他失控情绪的宁韵惨白的脸色。

    他甚至没有问过一个字,就自顾自地为她下了定论。明明他的理智可以分析出来她的苦衷,可那一刻在大脑占据上风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和怒意。

    宁韵听着他的话,嘴角抽了抽:“时主管,既然你都打了人一巴掌,又何必再跑来变着法子地给点糖。每次都这样,你这不是……”

    她说着住了嘴。

    难听的话她对着这个人,还是说不出口。

    时来倒很有自知之明地接:“犯贱?”

    宁韵皱眉:“我没有这么说。”

    明明不是由她说出,可仍然听着觉得难受。

    宁韵几乎要为自己的没骨气叹息了。

    时来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他第一次说重话是因为不解,第二次公事公办是因为不熟,而这一次……

    他郑重其事地开口,像在给她承诺:“你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宁韵心一下软了下来,甚至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她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强自镇定地答了个嗯。

    时来又说:“你在酒吧上班,如果是因为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时主管的好意我心领了。”宁韵真心实意道,“我现在好得很。”

    她的口气是一贯的平淡,听起来不知到底是陈述还是讽刺,时来拧起眉:“你还……”

    正说着,宁韵的手机响起,他识趣地闭嘴,看着宁韵从口袋里摸出来接通:“韩经理?”

    那头道:“亦铭。”

    宁韵一愣:“亦铭?”

    “对,”韩亦铭答,“我已经不是你的经理了,叫我亦铭就行了。”

    宁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韩亦铭又问:“上班了吗?”

    旁边还站着个时来,宁韵就更是迫不及待想挂机,敷衍答:“在店里了。”

    “那我就放心了,再见。”

    宁韵:“……”

    她实在理解不了韩亦铭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

    时来等她收了手机,打量她怔怔的表情,问:“你和那个姓韩的在谈恋爱?”

    宁韵没答话。

    她在专心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是恋人之间的必须,那还是不谈恋爱的好。可是如果这种无聊的问话是来自眼前这个人……

    好像感觉也不差。

    宁韵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懊恼地伸手揉了揉。

    “我明白了,”时来僵直地站着,“当我没问。”

    “啊?”宁韵莫名其妙,“问什么?”

    时来刚刚好像确实说了句话,但是声音小语速快,加上她一恍神,压根就没听清对方说了啥。

    时来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回办公室了。如果有事,随时喊我。”

    宁韵茫然应了声,就看着时来匆匆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不解地顺顺头发,从昨晚到今天心里压抑的那股阴霾因为这段插曲全部消散,哼着歌拎着水桶去洗拖把。

    没想到之后整整一天,她又没能见到时来。

    宁韵不由有点失落,特别是没有生意的时候,连一个人的时间也莫名地难熬起来。

    也许时来早上只是来客气一下,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回到之前。

    她始终觉得,就算两人未来没什么可能,眼下能说说话也是好的。可时来不肯来,她也实在毫无办法。她只是一个面临退场的小店家,又哪里有资格冲进领导办公室,盛情邀请领导上班时间来自己店里偷懒。

    宁韵这时候就有些庆幸他俩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亲密关系。

    才仅仅这样她都觉得这么难受和难以适应,更何况拥有之后抱了希望再彻底失去。

    直到临近闭店时间,宁韵正在弯腰收拾东西,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站了道身影,似乎还穿着西装。一阵惊喜涌上,她赶紧抬起头,笑容刚露了一半就僵在脸上,然后彻底消失。

    来者不是她心心念念想了一天的对象,而是那位风度翩翩的韩亦铭。

    这个人宁韵拿他实在是没辙,明明话也说清楚了,可他不肯放弃。想找点脾气发,又寻不到什么理由,更何况还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实在是无奈万分,苦笑道:“韩经理。”

    韩亦铭点点头道:“亦铭。”

    宁韵干脆装作听不到:“韩经理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韩亦铭也不跟她在称呼上反复纠结,“怕你不安全,来接你下班。”

    连凌晨两三点从酒吧下班也没享受过接送待遇的宁韵顿时觉得自己凌乱了。

    “韩经理,”她叹口气,“我在这边很久了。生意在这里,住所在附近,方便得很,真的不需要人接。”

    韩亦铭嗯了一声:“我知道。”

    宁韵松了口气。

    “其实我只是路过想进来见见你,所以找了个借口。”

    他的坦率让宁韵无言以对。

    “十点闭店是吗?那还有五分钟。”韩亦铭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让人除了无奈和头疼很难心生恶意,“我等你。”

    说罢他走到沙发边,自觉地坐下了。

    宁韵瞪着他的自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索性无视他,继续弯腰整理自己的包。

    她背对着门,韩亦铭看着她,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下班之前例行巡场路过的时来,默不作声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宁韵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韩亦铭送她到家,快到酒吧时她便停下,说:“韩经理也该去上班了吧?”

    韩亦铭一点不同她纠结:“好。”

    爽快得宁韵简直分不清他俩到底是谁送谁。

    但无论如何总算合了心意,宁韵挥挥手算是道别,心情愉快地一个人回家,洗洗弄弄再看了看时间,刚过晚上十一点半。

    只需要再过不到十个小时,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人。

    宁韵哼着歌躺下,拉高被子,又想到了什么,手微微一顿——

    她越来越想念那个人了。

    不是存在于自己片面的了解与脑补中的影子,而是真真实实的那个人。

    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了那一步。

    宁韵睁着眼看着一片黑暗,觉得那就像自己眼下的处境。

    因为没有人拉她一把,也根本没有人接她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