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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早不晚,不多不少。
    一行人到达摩天轮时天暗了大半,排队处弯弯曲曲排了不少人。

    “差不多等我们排到彩灯就开了。”蒋颐雯看了看时间说。

    唐西望了望摩天轮问:“一会儿一起坐还是分开坐?那车厢好像蛮大的,坐四个人应该没问题……”

    “当然是分开坐。”蒋颐雯打断,而后意有所指似的看唐西,“你忘了昨晚跟你说过的故事了?”

    “故事?”唐西眉还没皱起来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狂喜道,“真的?”

    蒋颐雯:“真的。”

    夏若和方知有觉得蒋颐雯说完后唐西整个人都想尖叫一声飞起来,偏偏还故作正经压制着对他们无奈道:“正好,大家也一起玩了一天,感情加深得差不多了,我和颐雯过一下二人世界你们不介意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他们还能说不?

    夏若:“……不介意。”

    方知有:“你们随意。”

    唐西就乐滋滋地揽着蒋颐雯你侬我侬去了。

    方知有注意到蒋颐雯转身前给他递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像在说:记得感谢我。

    方知有眼皮跳了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瞥一眼夏若,依然一副不想面对他的样子,顿时又感到棘手和头疼。

    他完全不怀疑蒋颐雯是虚张声势故意诓着夏若搞恶作剧骗他,因为夏若明显有心事,而且蒋颐雯的确对某些事非常敏锐。

    方知有和蒋颐雯的聪明外在表现出来差别不大,但本质截然不同。因为脸盲,他长期养成了观察他人的习惯,而且辅助性地学习过一些心理学知识,所以能轻易判断一个人的情绪变化。而蒋颐雯是靠着经验和直觉,尤其是感情方面,以前高中班上有三对小情侣的情感走向都被她说中了。

    难道是看出来他心里其实并没那么想跟夏若当朋友?

    夏若听到肯定难过,对他失望,难怪一下午都支支吾吾别开视线不看他。

    ——但不对,不是因为这个。

    蒋颐雯很擅长为人处世,不会多管闲事乱插手,至少不可能这样挑拨。刚才那副态度也说明做的肯定是有利于他、甚至有利于他和夏若的事。

    方知有在心里推敲,左边忽然被撞了下。

    “抱歉抱歉,”夏若站稳了解释,“有个小孩过去,我让他一下,不是故意的……我是不是踩到你了?”

    方知有喉头动了动,说:“没有,没事。你呢?”

    “我没事。”夏若说,松了口气。

    他们好像终于能再次正常平常地交流,方知有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但下午他几次问跟蒋颐雯聊了什么夏若都闭口不言,于是吸取教训,从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事入手。

    “你知道他们说的那个摩天轮的故事吗?”方知有说。

    夏若手绕在一起磨了磨才说:“知道。”

    方知有“哦”了一声,虚心求教:“是什么?我不知道。”

    “就是……”夏若没想到方知有不知道这个,虽然老土俗套而且大概只是个没有实际作用的噱头,但感觉传播率还挺高的,“如果情侣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如果没有的话就会分手。”

    说到“接吻”两个字她卡了下壳。

    因为她脑子里连锁反应似的出现了一幅自己和方知有接吻的画面,方知有嘴唇微红,亮晶晶地闪着点可疑液体,手掌抚在她脸上——

    夏若侧过头深呼吸,深呼吸。

    她可太能想了。

    脸好烫。

    又被夏若拿后脑勺对着的方知有心头一闷,顾不上故事内容,眼瞟到手里的袋子,又出声道:“我也买了相框。”

    话题转得太快,夏若顿了一秒才说:“嗯……那个相框挺好看的,店员说是畅销款。”

    “我打算把今天的照片放进去。”方知有说。

    夏若有些结巴了:“我也是。”

    她在竭力忽略这事,怎么方知有还大喇喇说出来呢?

    夏若觉得心脏发酸,果然方知有就是把她当朋友吧,朋友间有一两个同款多正常,也值得高兴。如果她没有意识到她对方知有“别有所图”,肯定也会为此高兴很久,还会感叹很幸运。

    可是没有如果。

    夏若现在对方知有就是心里有鬼的状态,他的每句话都会让她难以自制地延伸,进而悲喜交杂,想入非非。

    “我去下洗手间。”临时跑出队伍之后再回来这种类似插队的行为不太好,但夏若真的需要去拍点冷水冷静一下。

    最重要的是得让她暂时看不见方知有。

    夏若不顾方知有的反应,一路小跑匆匆跑远了。

    这个游乐场公共设施做得不错,卫生间很多,也够干净,夏若一跑进去就对上了大块整洁干净的镜面。

    镜子里的人脸颊微红,不是化妆那种腮红,而是从内而外泛出来的,可能是因为跑过来,也可能跑来前一直就这样,肩胛和胸口起伏,轻轻喘着气,额角有点细小的汗珠。

    眼睛却隐约闪着光,像有什么急不可耐地要冲破屏障自由四溢。

    夏若从来不知道自己能露出如此灼热的眼神。

    幸好刚才没和方知有对视。

    夏若用纸巾沾水挤干擦了擦手臂和后颈,她化了妆,虽然只是淡妆,额头的汗也最好用干纸巾擦。

    她在卫生间待了十分钟才往回走。

    来时是跑步,回去却慢腾腾恨不得一步分成三步走,十足的逃避心理。

    终究治标不治本。

    夏若再拖延也回到了队伍里,方知有三人已经往前移动了一些距离,她不好意思地请人让让走过去。

    方知有正在低头看手机,见她回来说:“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我们了。”

    此刻周围华灯初上,夜幕尚显浅淡,一切都处在朦胧昏暗时,不再热闹清明,也不够静寂默然。

    夏若竟然从方知有神情里觉出几丝烦躁。

    为什么?

    夏若霎时想起回来时看到的一幕,唐西和蒋颐雯在前面手挽手头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方知有却一个人垂着头,高挑的背影充满阴影,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可爱的礼物,显得有种滑稽的孤独。

    像被谁狠心地抛下了,可怜地哪也不去等那人回心转意。

    ——可不就是她吗。

    即便是朋友,一句话不解释就那样自说自话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一种自私冷漠的行为。

    还有这整个下午都是,她都错了。是她在烦恼苦闷,却因此惩罚了方知有。

    夏若想到这儿心乱如麻,又软又涩,顾不得其他的,当即就道:“抱歉,我不该去那么久。”不止这个,她咬了咬唇又说,“还有下午……我不该故意躲你,对不起。”

    方知有似乎被她突然的坦白和认错吓到,脸色出现一瞬的怔愣,声音窒了窒,才皱着眉略带疑惑地说:“我没生气。”

    但下一秒他就收起手机,顺水推舟地问:“为什么躲我?”

    “那是……”夏若语结,眼神乱晃忽然瞟到转动的摩天轮,说,“上去了再告诉你。”

    方知有也往后看了眼摩天轮,十分钟前,就在夏若走后,偌大圆轮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开始闪烁不停,但直到这会儿他才觉得这满满当当的彩灯的确亮堂,眼前暗色散去,将夜空妆点一新。

    他转回头看夏若,说:“好。”

    三十六分钟后,夏若和方知有坐进了摩天轮。

    工作人员关上门,车厢缓缓上升。

    大约升到十几米高时方知有问:“为什么?”

    语停可能觉得自己态度太强势,有点像仗势欺人的恶霸,于是又放缓了声音道:“跟我有关吗?”

    夏若觉得今晚这事是躲不过去了,无论怎么措辞怎么委婉那层窗户纸都保不住。她微微咬牙,手指绞在一起,视死如归一般小小点头:“……嗯。”

    “你很生气?”方知有语气露出一点忐忑。

    夏若大惊:“没有——”

    虽然方知有故意隐瞒,往严重了说属于欺骗,但她绝对不生气,没想到她一下午的别扭居然让方知有误会这么深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夏若嗓子一塞,是她什么?发现我喜欢你但你可能不喜欢我所以我患得患失了吗?

    方知有问:“什么?”

    他就坐在夏若对面,车厢设计的四人座,他们两个人坐并不狭窄,夏若却觉得车厢在极速向里压缩,不断将空气排出,让她呼吸困难,逼迫她无可逃避地看清方知有墨黑的眼瞳,还有更深处泛起的波澜滔天。

    夏若感觉绷紧的脊背和神经渐渐失重般消弭了紧张感。

    嘴唇在沉默中自然张开,她听见自己问:“方知有,你为什么送我那个挂坠?那个小人偶,绣花的,写了字。”

    “因为……”方知有眼中困惑还未真正浮起就如飞沙走石般散开。他下意识想答因为你的脏了,但他理智上清楚夏若问的不是这个。

    他们靠得极近,不知不觉两人都将身体往前倾。

    夏若唇紧紧抿着,似乎很用力,在泛白。她在等他的答案,认真、不安又期待地渴望着什么。

    方知有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咽唾沫,才说:“我不知道。”

    他不想骗夏若,这就是真实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知有回想起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包和挂坠被弄脏了,就想起我之前买了两个,新的,还没用过,可以送你,然后就带了一个去。”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没想他为什么在意夏若挂坠脏了也许不能再用,没想那个人偶的寓意,也没想夏若会不会接受,就带去了。

    一场顺其自然的行动。

    方知有觉得嘴唇也变干了:“但你收下了,我很高兴。”

    夏若手指蜷了蜷,胸口被心脏撞了下,重重一击,却又轻轻落下,有种说不清的空旷感:“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

    “你想还给我?”方知有声音一凛,带着点他自己无所察觉的慌张和抗拒。

    夏若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会自作自受,片刻后别开视线假装看窗外,搬出方知有之前的承诺:“你说了送给我不会再要回去的。”

    走向和预想相反,方知有为自己略显激动的反应面色一僵,随后肉眼可见地放缓,恢复柔和的语气,嘴角甚至扬出一点笑:“没让你还,送给你了,不还。”

    夏若也想笑,但觉得这样太不好意思,于是稍微弯了一瞬就压下来。

    方知有瞧见了,心里跟着松快,电光火石间神色又凝住——问题根本没解决。

    夏若不是在介意他的隐瞒,也不是担心他出尔反尔收回挂坠。

    还有别的原因。

    是……讨厌那个人偶的寓意吗?

    她喜欢人偶本身,但是不喜欢人偶背后对于爱情的象征——不喜欢他,所以才忧愁烦闷,进退两难?

    方知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血液流通不畅,有点闷闷的钝痛。

    摩天轮似乎升到了最高点,让他有点缺氧,想说话却撑不开两片嘴唇。

    夏若脸朝着外面,各色灯光轮流映照,一会儿面颊温暖,一会儿眉眼冷淡。

    方知有凝视着忽然说:“我不会乱送东西。”

    他声音偏低,也有些沙哑,但这个幽闭的车厢只有他们俩,与世隔绝,尘嚣远在万丈之下,所以夏若纵然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行。

    本来可以结束的事,没必要画蛇添足多此一句。

    夏若努力镇定地回看方知有,说:“方知有,话也不能乱说的。”

    方知有很快道:“没有乱说。”

    夏若蓦地失声,定定与方知有四目相对。

    最高点已过,该亲吻的恋人各自吻过,满怀期冀与喜悦下落,准备奔向下一程。

    落地后她和方知有要怎样呢?

    走出游乐园,乘地铁,回家。

    他们并非情侣,如今看来双方好像也都不想将对方视为朋友。

    车舱下降带来一定的失重感,夏若感身体要坐不住似的往上飘,但心又离奇地下沉,沉到某片水面上,点出一圈涟漪,惊动山谷,回声震鸣——

    你就是喜欢他。

    不是感激,不是友谊,只是时时刻刻想要相见的贪心不足、思念成灾。

    就算因为她贫瘠的经验和稀薄的理智而判断错了,她也愿意今后将错就错。

    喜欢方知有。

    光想到这几个字夏若就觉得心间淌过一股热流,万木逢春。

    但他们现在在摩天轮上,而且已经错过了最高点。

    “方知有,”夏若连名带姓叫他,问得却是和上一句毫不相干的事,“上午在鬼屋的时候你为什么跟我说很快就能走出去?你很擅长玩迷宫?”

    方知有脸不红心不跳:“网上有人做攻略,排队的时候记了几条路。”

    他还把攻略发给了蒋颐雯,有十分钟就能走出去的,也有三十分钟踩着时间出去的,但蒋颐雯想吓吓唐西,所以他勉强退让,指路时选了条第二快的。

    夏若笑了笑,说:“原来你作弊。”

    “那你还说你不知道摩天轮的传说。”她又想起刚才在下面方知有故作无知的样子。

    大家都在同一片网络冲浪她就不信方知有只看见鬼屋看不见摩天轮!

    方知有眼都不眨:“没注意。”

    夏若说:“下次不准骗我。”

    方知有:“好。”

    摩天轮正好落地,圆满一圈,不早不晚,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