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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出去一趟。”
    八月末到九月初是开学季,每个学校具体日期不同,但都大差不差,流程也如出一辙。

    S大给了新生三天办理报到。

    方知有第二天上午去的,经过第一天后人流量已经宽松许多,至少不会觉得拥挤不堪,动辄“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虽然办的住校,但因为家在本地,随时都能回去,所以他只带了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不像很多外地来的大包小包一堆,尤其宿舍没有电梯,搬上六楼纯属酷刑。

    方知有被分到四楼第一间,进去发现有一个男生已经到了,正在整理床铺。

    “室友你好,”那个男生停下动作和方知有打招呼,自我介绍道,“你也是数学系吧?寝室好像都是按系分的。我叫赵瑸,二号床,以后请多关照了。”

    这种欢快的语调和一身花得耀眼的五彩衬衫让方知有立刻给赵瑸打上了“爽朗”的标签。

    方知有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赵瑸一眼,说:“你好,我叫方知有。”

    “你是四号床,这边。”赵瑸往靠近洗漱间右边那张床指了指,然后吹了声口哨,“哥们你就是方知有啊,长得真帅,难怪名字跟小说男主似的。”

    赵瑸这种活泼和多话跟唐西不同,唐西有点憨气,赵瑸则机灵得多,还有些欠欠的劲儿,大概就是那种最会在班上蹿来蹿去搞热气氛的人。

    方知有没具体回答,淡淡“嗯”了声。

    赵瑸完全没发现方知有的冷淡,或者说发现了但是不介意,一张嘴自顾自从天南扯到地北,也不口干舌燥,跟团火一样烧得整间寝室气氛热烈,温度仿佛都提了几度。

    方知有铺好床开始整理衣柜时赵瑸正说到学校颜值榜单排名。

    “我在咱们学校论坛上看了,也和学长学姐打听过,目前咱们学校校草是金融的一个大四学长,但好像地位不是那么稳,有个还是研究生学长,去年校草排名第二,跟第一只差三票,法律系,叫杨什么,”赵瑸收拾得差不多了,二号床和四号床挨着,是邻居,他背倚着中间的共用梯子继续道,“女生那边校花也是大四,姓张,新闻系的,从她入学每年校花竞赛投票都是第一,成绩也好,还是富二代,通俗直白的外号就叫‘女神’。”

    不用方知有给反应,赵瑸兴致勃勃地看他一眼接着道:“但我觉得老方你很有可能冲击一下那个金融校草的宝座,你比他帅多了,还自带高冷范儿,那个校草据说到现在一共交往过三任女朋友……哎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在吐槽“老方”这个绰号、表示对校草无所谓和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之间迟疑的方知有:“……”

    赵瑸误会了:“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有吧?难道这个年纪只有我还是纯情少男?”

    “……没有。”方知有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赵瑸说话最好尽量说全,而后又给赵瑸贴上“脑补能力过强”六个字。

    “那就好,”赵瑸肉眼可见地长吁一口气,仿佛逃过一场生死劫难,情绪瞬间又切回八卦模式,“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喜欢哪种?我喜欢可爱一点、自主一点、跟我有话聊、比较接地气的,”说着他啧了下撇撇嘴,“反正咱学校校花那样的不是我的菜,太清纯了,有点假,一看就有距离。论坛上有照片你看吗?”

    眼看赵瑸就要把手机对向方知有,方知有已经摸到一点诀窍,自动过滤赵瑸其他废话,精准抓住核心问题,说:“有。”

    赵瑸耳朵一竖来劲了:“有?暗恋还是明恋?哪种类型,说给兄弟听听,我帮你参谋。不是我吹,凭我长达六年深厚的恋爱小说阅读经验,我绝对能帮你分析得透透彻彻。”

    赵瑸说完眼睛放光看着方知有。

    方知有:“……”

    他食指搓了搓指节,又叠好一件衣服,放进衣柜里,手顺势垂到隔板上停住,似乎在想拒绝的托词,又似乎在想应该怎么描述。

    良久,他心里犹豫退去,慢慢开口道:“温柔,说话声音轻,漂亮,笑起来很好看……”

    方知有声音略有停顿,字斟句酌,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个,也像是第一次剖析自己,唯恐说错一点。

    “容易胡思乱想,习惯把事情闷在心里,要逼一逼才说,”他顿一秒,想到那晚夏若在地铁站对他的威胁,又说,“但是逼急了会发脾气。”

    又想到不得不收下的那条转账,“界限分明,不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方知有还没弯起来的唇角缓缓下撇,想叹气的样子。

    他没说了,赵瑸不自觉咽口唾沫:“就这……你们还没成?”

    说得这么温柔款款像热恋了十年八年似的还没追到??他感觉已经生吞了一盆狗粮!

    方知有沉默片刻,说:“不算。”

    赵瑸:“什么意思?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喜欢她想让她做你女朋友,还是你不确定她喜不喜欢你?”

    “我喜欢她。”方知有说。他清清楚楚咬字,和摩天轮上模棱两可含蓄间接的试探不同,他承认了。

    经过两夜的沉淀和反复推敲,他喜欢夏若,确凿无疑。

    而且应该、大概,夏若也是喜欢他的。

    “那……”赵瑸疑惑,是他看的小说落伍了吗,单身狗又多了不配懂的事?

    方知有觉得很难描述,他解释不了这种“不算”大约类似于他和夏若之间的一种默契,一种心知肚明但不容易宣之于口的——“暧昧期”?

    那晚他能感觉到,夏若似乎暂时还没准备好直接面对两人间变质的“友情”,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方知有愿意给夏若时间,多久都可以,至于原因,他不深究。

    总归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夏若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他再表白不迟。在那之前他会对夏若好,就像所有喜欢一个女生的男生那样,让夏若多笑,让她别哭,让中间的等待缩短、再缩短。

    他不想轻率地仿佛催促夏若做决定一样。

    他想让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方知有看一眼赵瑸,简单凝练地做了个概括:“现在这样就好。”不给赵瑸再问的机会,他看向赵瑸身后,打招呼,“你好。”

    赵瑸也顺着转过去,笑脸和迎接方知有时如出一辙:“新室友你好!”

    “你们好。”

    新室友叫林松,也是数学系,风格和赵瑸大相径庭,冷白皮,一副细边方框眼镜,不说话比方知有还冷三分。

    实际上是个擅长冷幽默的逗逼。

    一开口就暴露了。

    林松在赵瑸的友好引导下站到床位前看了看,扶一扶眼镜,不明显地叹气道:“又是三,我从小到大都是小三,太三了。”

    赵瑸:“……”

    方知有:“……”

    方知有手一僵而后面不改色地继续收拾,将接下这个话茬的重任交给了赵瑸。

    赵瑸不负众望地过去揽住林松肩膀,笑道:“放心,咱不按床号排,按年纪,公平公正。我十一月的,你几月?”

    林松:“八月,刚满十八。”

    两人一齐看方知有。

    方知有:“我四月。”

    这是四人间,还有一个人没到,林松仍然有一半的几率成为“小三”。

    “咳、没事,”赵瑸转移话题,“等另一个人来了再说。以后大家都是数学系的苦命人了,互相关照啊!”

    然后方知有就听见赵瑸眉飞色舞地对林松重复了一遍之前对他讲过的所有内容。

    期间林松时不时一脸冷淡地爆出几个金句,聊到校草时很赞同赵瑸的观点,对方知有说:“我也觉得你能当校草,你比他嫩。”

    方知有:“……”

    赵瑸观察两眼哈哈大笑:“确实!你比现在那位校草嫩多了!”笑完撞了撞林松肩膀,调侃道,“不过嫩也没用了,那些学姐学妹要是知道他心有所属肯定不给他投票。”

    林松问:“他喜欢的人也在这里?”

    赵瑸摇头,看方知有:“忘了问,你喜欢那女生也在我们学校?不会是异地吧?”

    方知有倒没有因为赵瑸大喇叭忽然给他捅得人尽皆知而生气,心下反而升起一种新奇的感觉。他还从来没有被同龄人这么直白地八卦过这类话题。

    “不是异地,本市的。”方知有说。

    赵瑸:“哦,哪个学校啊?”

    方知有眼神动了动,浮过一抹暗色,低声道:“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赵瑸和林松同时露出迷惑的表情。

    赵瑸反应更大:“没告诉你?你们没见过面?不对,你说她漂亮来着……你们是网恋?还没奔现?不会被骗了吧?”

    方知有无奈地反驳:“不是。”他合上衣柜,摸出手机看了眼,补充道,“她说今天来找我。”

    林松道:“没说时间?”

    方知有:“她让我忙完了告诉她。”

    “那得下午了吧,”赵瑸掰着手指数,“现在十一点过,还得去系里交入学材料。”

    方知有随意应了声,偏头看窗外,日光正盛。他打算给夏若发消息,把今天的安排都告诉她,她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

    赵瑸还是觉得奇奇怪怪,但也没再多说,见方知有旁若无人地开始打字,拉着林松又说起校花的事:“你看过咱们学校校花的照片没?”

    林松:“论坛上看过,确实漂亮,但总穿白色衣服,好像喜欢把自己显弱势,有点……”他话没说完,意识到不妥,吞下那个如今在网络上偏贬义的形容词,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论坛上校花的照片不少,有偷拍的有摆拍的,十有八九是白衣服,赵瑸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挤眉弄眼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像。”然后压低声音,“而且据我的小道消息,去年她和隔壁学校的校花还闹矛盾了,你知道这事不?”

    林松知道对面不远还有个二本师范大学,但不知道这个,于是摇头:“你说。”

    赵瑸立即兴奋地打开话匣子:“隔壁校花跟咱学校这个张、张什么……哦对张盈月,不是同一型,打比喻的话张盈月就是你刚想说的白莲花,清纯型,隔壁学校那位像牡丹或者红玫瑰,懂吧?长相比较艳丽气质妩媚那种。”

    林松点点头表示能想象。

    赵瑸接着说:“去年隔壁学校校庆,开放式的,都能进。张盈月和她男朋友——现在应该叫前男友,她前男友就是现在的校草,陈江——总之去年他俩去了隔壁校庆。隔壁校花去年是大一,在操场上守自己系的活动,结果双方起了矛盾还是别的什么情况,论坛上什么说法都有,反正动静挺大的,张盈月当场还哭了,两人没多逛就回来了,后来又有人说看见张盈月和陈江吵架,不到一月个月就宣布分手。很多人猜俩人分手就是因为校庆那事。”

    “张盈月表妹也在隔壁,长得不赖,跟张盈月一个类型,去年选校花的时候第二名,心里本来就有怨气,再加上表姐分手的事,之后好像一直带头排挤隔壁校花,说她勾引人、当小三之类的。”赵瑸语气有些惋惜,“虽然隔壁校花成绩不太好,花瓶了一点,但好看是真的,惨也是真的。”

    林松:“听起来你站隔壁那边?”

    “难道你信论坛上那些群魔乱舞?”赵瑸反问,又假装点烟夹起两根手指作沧桑状,语重心长道,“这事我不是当事人,更没亲眼见到,谈什么站哪边、信不信。说白了跟咱也没关系。哥跟你说个道理,是我爸妈有次对我混合双打教我的,看人看事都别看表面,真相从来不是一目了然。”

    他还装上瘾了,作势抽了口“假烟”又吐出来:“别的不谈,他俩在商场上混那么久,这几句话我是十分赞同的,用个成语,奉为圭臬。”

    虽然赵瑸从小摸狗逗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高中开始沉迷小说,长成了一个热衷八卦的扩音器,却也只是喜欢嘴上过瘾,真让他遇见什么扯不清的流言蜚语要表态或站边,他第一个就要誓死大喊“我中立”。

    “……”林松本来也不信,但重点不是这个,“未成年人别抽烟。而且我才是哥哥。”

    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的“弟弟”赵瑸:“……我没抽!”

    林松:“哦。”

    赵瑸:好气。

    林松行动力很强,三两下就在论坛上通过关键词搜索找到了隔壁校花的照片。大部分是一些隔了老远的背影和侧面,只有一张正脸,有些重影,不够清晰,估计也不是通过正规途径经本人允许拍摄,但不妨碍断定是位美人。再往帖子下耐心一翻,竟然连名字都有。

    “对对,就她,”赵瑸凑着脑袋在一旁狂点头,“两个字的,夏、夏若,你说这么漂亮的美女姐姐——”

    “方知有你抢老林手机干什么?”赵瑸问,“你不知道学校论坛怎么进吗?我教……”

    “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方知有打断,眉头高耸,声音像结了冰,温和的表面破开,眼神罕见地倾泄出不加掩饰的冷冽和肃然。

    赵瑸感觉自己打了个寒颤,有点结巴:“是、是……吧?都是我从上头学长学姐还有各种校内消息网扒出来的,细节不一定,但大体走向可、可能差不多。”比如有矛盾,被排挤啥的。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面前有座山压得他越来越心虚,深怕说错一个字被就地镇压。

    太可怕了,想叫爸爸!

    方知有听完没回答,垂眸又看了眼屏幕,片刻后将手机还给林松:“抱歉。”

    林松摆摆手:“没关系。”

    赵瑸还想再问两句,方知有那表情明显就是和隔壁那位叫“夏若”的校花有故事,但又有点怂,斑斓无比的花衬衫都给不了他勇气了。

    就在这几秒内,方知有快速回桌拿起钥匙而后走过赵瑸和林松出了寝室。

    “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