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以暴制暴
俞桥桥追了几步，没追上，只看见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从她眼前一瞬而过，留下她自己在原地莫名其妙。
他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还大半夜地把她一个人扔在路边上？
俞桥桥原地转了几步，气笑了。
她早就领受过这人的脾气和人品，怎么就差点忘了呢？还傻傻地被他感动了一把？
俞桥桥你多半是有病！
正要自食其力去拦出租车，陈一从旁边的车上下来，朝她招了招手。
“陈一姐？”俞桥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陈一好像对乔以楚的离开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热情地将她拉到车上，还拿出了一个保温盒：“饿了吧？这是我刚刚熬的粥，快趁热喝点。”
俞桥桥有些惊讶，但是实在是饿了，便先喝了几口粥，才礼貌道：“谢谢你啊陈一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一摆摆手，看她一眼便忍不住笑：“原来你和以楚认识啊，亏我之前还遮遮掩掩的。”
算是认识吗？俞桥桥又低头喝了口粥，连路人也不算吧。
一想到他刚刚无缝衔接的变脸，俞桥桥还是忍不住问：“陈一姐，乔以楚的脾气一直这样阴晴不定吗？”
陈一噗嗤笑出来，仔细想了想，十分确定道：“没有，在我的印象里他的脾气一直都是阴的，没有晴过。”
俞桥桥泄了气，呆呆地看向窗外。
陈一仔细看了两眼这个姑娘，语重心长道：“要不要跟我说说，他刚刚怎么把你惹不高兴了？”
俞桥桥啊了一声，她不高兴得这么明显吗？
将刚刚那段流程说了一遍，俞桥桥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陈一姐，他左腿上的伤是不是挺严重的？”
陈一叹了口气，她想她知道原因了，语重心长道：“是受过伤。不过桥桥，如果你想了解他的话，可能会有些难。”
“我才不想了解他呢。”俞桥桥回过头来，不再说话。
回到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俞桥桥下午还是正常去上课。下课后她特意跑到医院去查了一下昨晚的医药费，想着让陈一还给乔以楚，可她死活不收，最后干脆搞消失了，她只能又去兑了现金。
第一次见面的矿泉水、上次擅自拿的他的外卖以及医药费，一分不差地放到了乔以楚门口的外卖包装袋里。
俞桥桥拍拍手，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的几天俞桥桥再没有见过他，外卖偶尔堆积，但过两个饭点便被清空了。有一次俞桥桥下楼，看到有流浪狗在垃圾桶旁边兴奋地进食，那飘摇的外卖单上的收货人正是“乔璞”。
真是浪费，俞桥桥暗自吐槽。
她还是正常地录制有声小说，正常地练习配音，不过她没有再收到物业的电话。
俞桥桥觉得奇怪，他这是良心发现了？
她甚至连着两天晚上故意在客厅里朗诵小说，竟然也没有收到他的投诉。
连着蹦跶了几天，俞桥桥感觉有些无聊了。
周末的时候，《她的橡皮擦》有声小说上册的内容接近尾声，对接人开始催她提交文件。俞桥桥心虚地问了问肖帆，确认他们是一个进度之后才放了心，两个人一起忙不迭地加起班来。
就在录制最后两章的时候，肖帆的设备突然失灵，让他本就不富裕的拖延时间雪上加霜。他着急地向俞桥桥求救，俞桥桥豪手一挥：“来我家吧，设备应有尽有！”
本来俞桥桥还想着收拾一下，但是看着只整洁过一天的房子，好像也无从收拾，便放弃了。
肖帆到的时候笑着蹭了蹭鼻子：“桥桥，你真是不拿我当外人啊。”
“害，咱们兄弟不讲究那些。”俞桥桥从冰箱拿出一瓶饮料扔给他。
肖帆被她推进录音室，进去之后他才恍惚意识到，俞桥桥虽然看着接地气，其实是个自由追梦的小公主。里面的设备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单看那一台进口的调音台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抢到的。肖帆摸了摸，有些爱不释手：“桥桥，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爸给我抢的，不错吧？”俞桥桥炫耀道。
肖帆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何止不错。接着叹了口气：“要是我爸也这么支持我就好咯。”
“怎么了？你爸爸不支持你学习配音？”俞桥桥看他的情绪直线跌了下去，“何止不支持，不要我了都。”
俞桥桥想着安慰他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拿着稿子扇了扇风：“开始吧，赚钱。”
后两章的内容比较欢快，两人笑笑闹闹就过了一半，中途肖帆出去上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说有人在敲门。
俞桥桥以为是刚刚订的奶茶到了，兴奋地跑去开门，结果一开门看到的便是乔以楚那张冷漠的脸。
“乔以楚？”俞桥桥叫他一声，只觉得他的脸上好像不仅仅是冷漠，好像还有怒气环绕。
“你们太吵了。”他定定开口，满目都写着不耐烦。
俞桥桥有些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和他说好话：“不好意思啊，再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好了。”
“一分钟也没有，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噪音。”乔以楚的声音逐步提高，有一种压迫的屠戾气场，好像一个不服从，他就要爆发似的。
不可理喻。
俞桥桥心里念了一句，也来劲了。
她跑回屋里将刚刚的录音调得比正常分贝还要高，然后拿出分贝仪，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肖帆感觉不对，也跟着跑了出来。
看到他，乔以楚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紧了紧，然后跟上俞桥桥的身影。
俞桥桥跑到他门口，不客气地对他指挥了一句：“开门。”
乔以楚压了压情绪，也想知道她要干什么，向前一步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俞桥桥立刻钻了进去。肖帆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乔以楚的手臂挡住，关在了门外。
俞桥桥跑进去便被里面毫无生活气息的环境给凉了一下，自门口至客厅，再到阳台，除了装修的产物和一套皮质沙发，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在里面，说是干净，不如说是单调，像是准备出售的房子一样没有人气。
俞桥桥打了个冷颤，还是没有好气地问他：“你在哪个房间里做漫画？”
乔以楚走进去打开靠西的一扇门，往里指了指。
俞桥桥进去，里面的环境和外面相差甚大。
房间很宽敞，尽头是两面墙柜，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语言的书籍漫画，一直延伸到弧形的台桌。
台桌正中间放着两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未完成的线稿，俞桥桥瞄过几眼《篮烈》，这应该就是漫画主人公任烈的轮廓。再往近处看，是一水的手稿，她听陈一提过几句，虽然现在漫画师大多都是电脑创作，但是乔以楚还是有用草纸找灵感的习惯。
俞桥桥把他也拉进去，关上门。
乔以楚站在门口，刚刚莫名的情绪也消了大半，开口问她：“你做什么？”
俞桥桥举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别说话，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然后匆匆将耳边的碎发扯到耳后，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捕捉声音。
乔以楚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表情认真到有些严肃，睫毛偶尔颤一颤，有光在上面跳跃，有时候表情微微一动，那个浅浅的酒涡便冒出来，像是有酒。
猝不及防地，乔以楚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地搏动了一下，是久旱干涸的土地偶遇了蒙蒙细雨，仿佛生命都有了觉醒的迹象。
乔以楚忍不住抬起了手，手指触到她的发丝之际，突然又懊恼地放下了下去。
俞桥桥也睁开了眼，没有看到他方才的慌乱。
她看了看分贝仪上的数字，轻笑了一声：“乔以楚，现在我的房间的声音比我平时还高了几个分贝，但是在你这个房间里，我一点也听不到，”说着又拿着分贝仪给他看，“如果你要说我的耳朵有问题，机器总没问题吧？这个数字根本不是人耳能感知的，所以你说的太吵了，不是我们的问题。”
听到“我们”两个字，乔以楚那刚刚缓解的情绪似乎又开了闸，冷笑了一声：“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对声音敏感，你们就是吵到我了。”
俞桥桥听了，再次气笑，不可理喻。
“乔先生，你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乔以楚微微怔了怔，不明所以。
“既然是一个正常人，那就应该知道作为社会上的一个个体，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的行为在法律与道德之内，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基本素养之内，在不影响到正常群体的前提之下，不应该因为不去适应你独有的对声音敏感的技能而被谴责。反而是你应该想一想，怎么去适应这个本来就很聒噪的世界。”
俞桥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塞，塞到他的手里：“耳塞很便宜，不用还我了。”
走到门口，身后一声震耳的摔门声几乎穿透她的耳膜。
肖帆迎上来，忐忑地问了一句：“没事吧？你这个邻居……”
俞桥桥深呼了口气：“没事，他是个神经病，不用理他。”
录制结束之后，两个人特意去吃了个饭庆祝一下。肖帆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故意调侃她：“怎么，还在生你那个邻居的气啊？”
俞桥桥回过神来，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今天自己对他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他有什么抑郁心理症啥的，会不会想不开？
想了想，还是给陈一打了电话过去。
“陈一姐，今天我和乔以楚吵了一架，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万一……”
话没说完，陈一突然笑了起来，还笑得甚是开心：“好，我马上就去看一下。”
俞桥桥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这个陈一姐好像也不怎么正常呢。
俞桥桥回去的时候恰好在楼下碰到陈一。陈一一看到她便笑着迎过来：“回来啦！”
俞桥桥牵强笑了笑：“你去看过他了？”
“没事，他虽然脾气大，但是没那么脆弱，”陈一拍了拍她的肩头，“不过自我认识他以来，都是别人顺着他，他凶别人。这看他被别人教育，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话没说完，她又笑了会儿：“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魔鬼，没想到他还有向人的一面。”
俞桥桥皱了皱眉，这个比喻真的合适吗？
联想到她之前说的，“从来没有见他晴过”，俞桥桥便有些疑惑：“你们平时都这样顺着他吗？”
陈一点头，语重心长起来：“其实他除了性格孤僻，脾气差了点，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对于漫画的热爱和操控能力，让我们漫社的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不顺着他，我就没稿子收，还要指着他吃饭呢！”陈一又补充道。
上楼之后俞桥桥又在他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屈起的手指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疲倦地回了屋。
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俞桥桥才去浇阳台上的绿植。
将灯打开，阳台地面上斑驳陆离地，印照着各种植物影子。正要从茑萝花开始浇起，余光里有一个身影。
俞桥桥的心一凉，猛地抬起头。乔以楚定定地站在他家的阳台上，视线像是落在小区前面那片树林上。没有开灯，只能借着她家的光隐隐看到他的侧影。
俞桥桥的心微微颤了颤，明明刚刚被他的身影吓了一跳，怎么现在看起来就这么孤单荒凉了呢？荒凉到她没法继续置气。
“乔以楚？”
俞桥桥打开和他的阳台相邻的窗户，叫了他一声。
乔以楚静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来，看到她之后往东侧走了两步，也面对着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过来听一下她为什么叫他。
俞桥桥将胳膊搭在窗台上，踮了踮脚，习惯性地又确认了一遍：“乔以楚？”
乔以楚看着光亮中的她，喉结微微动了动，终于开了口：“做什么？”
“嗯……”俞桥桥抠着手，吞吐了半天，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对不起啊，今天下午我说的话太严重了，我向你道歉，希望没有伤害到你。”
乔以楚静立着，揣着裤兜的双手捏紧了布料，良久，手倏地松开，挺立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淡然道：“没关系。”
俞桥桥眯了眯眼，他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些？
俞桥桥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想去讨一点回来，他却早就转过身去，消失在了那片黑暗中。
他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还大半夜地把她一个人扔在路边上？
俞桥桥原地转了几步，气笑了。
她早就领受过这人的脾气和人品，怎么就差点忘了呢？还傻傻地被他感动了一把？
俞桥桥你多半是有病！
正要自食其力去拦出租车，陈一从旁边的车上下来，朝她招了招手。
“陈一姐？”俞桥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陈一好像对乔以楚的离开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热情地将她拉到车上，还拿出了一个保温盒：“饿了吧？这是我刚刚熬的粥，快趁热喝点。”
俞桥桥有些惊讶，但是实在是饿了，便先喝了几口粥，才礼貌道：“谢谢你啊陈一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一摆摆手，看她一眼便忍不住笑：“原来你和以楚认识啊，亏我之前还遮遮掩掩的。”
算是认识吗？俞桥桥又低头喝了口粥，连路人也不算吧。
一想到他刚刚无缝衔接的变脸，俞桥桥还是忍不住问：“陈一姐，乔以楚的脾气一直这样阴晴不定吗？”
陈一噗嗤笑出来，仔细想了想，十分确定道：“没有，在我的印象里他的脾气一直都是阴的，没有晴过。”
俞桥桥泄了气，呆呆地看向窗外。
陈一仔细看了两眼这个姑娘，语重心长道：“要不要跟我说说，他刚刚怎么把你惹不高兴了？”
俞桥桥啊了一声，她不高兴得这么明显吗？
将刚刚那段流程说了一遍，俞桥桥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陈一姐，他左腿上的伤是不是挺严重的？”
陈一叹了口气，她想她知道原因了，语重心长道：“是受过伤。不过桥桥，如果你想了解他的话，可能会有些难。”
“我才不想了解他呢。”俞桥桥回过头来，不再说话。
回到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俞桥桥下午还是正常去上课。下课后她特意跑到医院去查了一下昨晚的医药费，想着让陈一还给乔以楚，可她死活不收，最后干脆搞消失了，她只能又去兑了现金。
第一次见面的矿泉水、上次擅自拿的他的外卖以及医药费，一分不差地放到了乔以楚门口的外卖包装袋里。
俞桥桥拍拍手，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的几天俞桥桥再没有见过他，外卖偶尔堆积，但过两个饭点便被清空了。有一次俞桥桥下楼，看到有流浪狗在垃圾桶旁边兴奋地进食，那飘摇的外卖单上的收货人正是“乔璞”。
真是浪费，俞桥桥暗自吐槽。
她还是正常地录制有声小说，正常地练习配音，不过她没有再收到物业的电话。
俞桥桥觉得奇怪，他这是良心发现了？
她甚至连着两天晚上故意在客厅里朗诵小说，竟然也没有收到他的投诉。
连着蹦跶了几天，俞桥桥感觉有些无聊了。
周末的时候，《她的橡皮擦》有声小说上册的内容接近尾声，对接人开始催她提交文件。俞桥桥心虚地问了问肖帆，确认他们是一个进度之后才放了心，两个人一起忙不迭地加起班来。
就在录制最后两章的时候，肖帆的设备突然失灵，让他本就不富裕的拖延时间雪上加霜。他着急地向俞桥桥求救，俞桥桥豪手一挥：“来我家吧，设备应有尽有！”
本来俞桥桥还想着收拾一下，但是看着只整洁过一天的房子，好像也无从收拾，便放弃了。
肖帆到的时候笑着蹭了蹭鼻子：“桥桥，你真是不拿我当外人啊。”
“害，咱们兄弟不讲究那些。”俞桥桥从冰箱拿出一瓶饮料扔给他。
肖帆被她推进录音室，进去之后他才恍惚意识到，俞桥桥虽然看着接地气，其实是个自由追梦的小公主。里面的设备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单看那一台进口的调音台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抢到的。肖帆摸了摸，有些爱不释手：“桥桥，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爸给我抢的，不错吧？”俞桥桥炫耀道。
肖帆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何止不错。接着叹了口气：“要是我爸也这么支持我就好咯。”
“怎么了？你爸爸不支持你学习配音？”俞桥桥看他的情绪直线跌了下去，“何止不支持，不要我了都。”
俞桥桥想着安慰他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拿着稿子扇了扇风：“开始吧，赚钱。”
后两章的内容比较欢快，两人笑笑闹闹就过了一半，中途肖帆出去上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说有人在敲门。
俞桥桥以为是刚刚订的奶茶到了，兴奋地跑去开门，结果一开门看到的便是乔以楚那张冷漠的脸。
“乔以楚？”俞桥桥叫他一声，只觉得他的脸上好像不仅仅是冷漠，好像还有怒气环绕。
“你们太吵了。”他定定开口，满目都写着不耐烦。
俞桥桥有些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和他说好话：“不好意思啊，再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好了。”
“一分钟也没有，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噪音。”乔以楚的声音逐步提高，有一种压迫的屠戾气场，好像一个不服从，他就要爆发似的。
不可理喻。
俞桥桥心里念了一句，也来劲了。
她跑回屋里将刚刚的录音调得比正常分贝还要高，然后拿出分贝仪，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肖帆感觉不对，也跟着跑了出来。
看到他，乔以楚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紧了紧，然后跟上俞桥桥的身影。
俞桥桥跑到他门口，不客气地对他指挥了一句：“开门。”
乔以楚压了压情绪，也想知道她要干什么，向前一步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俞桥桥立刻钻了进去。肖帆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乔以楚的手臂挡住，关在了门外。
俞桥桥跑进去便被里面毫无生活气息的环境给凉了一下，自门口至客厅，再到阳台，除了装修的产物和一套皮质沙发，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在里面，说是干净，不如说是单调，像是准备出售的房子一样没有人气。
俞桥桥打了个冷颤，还是没有好气地问他：“你在哪个房间里做漫画？”
乔以楚走进去打开靠西的一扇门，往里指了指。
俞桥桥进去，里面的环境和外面相差甚大。
房间很宽敞，尽头是两面墙柜，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语言的书籍漫画，一直延伸到弧形的台桌。
台桌正中间放着两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未完成的线稿，俞桥桥瞄过几眼《篮烈》，这应该就是漫画主人公任烈的轮廓。再往近处看，是一水的手稿，她听陈一提过几句，虽然现在漫画师大多都是电脑创作，但是乔以楚还是有用草纸找灵感的习惯。
俞桥桥把他也拉进去，关上门。
乔以楚站在门口，刚刚莫名的情绪也消了大半，开口问她：“你做什么？”
俞桥桥举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别说话，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然后匆匆将耳边的碎发扯到耳后，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捕捉声音。
乔以楚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表情认真到有些严肃，睫毛偶尔颤一颤，有光在上面跳跃，有时候表情微微一动，那个浅浅的酒涡便冒出来，像是有酒。
猝不及防地，乔以楚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地搏动了一下，是久旱干涸的土地偶遇了蒙蒙细雨，仿佛生命都有了觉醒的迹象。
乔以楚忍不住抬起了手，手指触到她的发丝之际，突然又懊恼地放下了下去。
俞桥桥也睁开了眼，没有看到他方才的慌乱。
她看了看分贝仪上的数字，轻笑了一声：“乔以楚，现在我的房间的声音比我平时还高了几个分贝，但是在你这个房间里，我一点也听不到，”说着又拿着分贝仪给他看，“如果你要说我的耳朵有问题，机器总没问题吧？这个数字根本不是人耳能感知的，所以你说的太吵了，不是我们的问题。”
听到“我们”两个字，乔以楚那刚刚缓解的情绪似乎又开了闸，冷笑了一声：“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对声音敏感，你们就是吵到我了。”
俞桥桥听了，再次气笑，不可理喻。
“乔先生，你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乔以楚微微怔了怔，不明所以。
“既然是一个正常人，那就应该知道作为社会上的一个个体，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的行为在法律与道德之内，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基本素养之内，在不影响到正常群体的前提之下，不应该因为不去适应你独有的对声音敏感的技能而被谴责。反而是你应该想一想，怎么去适应这个本来就很聒噪的世界。”
俞桥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塞，塞到他的手里：“耳塞很便宜，不用还我了。”
走到门口，身后一声震耳的摔门声几乎穿透她的耳膜。
肖帆迎上来，忐忑地问了一句：“没事吧？你这个邻居……”
俞桥桥深呼了口气：“没事，他是个神经病，不用理他。”
录制结束之后，两个人特意去吃了个饭庆祝一下。肖帆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故意调侃她：“怎么，还在生你那个邻居的气啊？”
俞桥桥回过神来，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今天自己对他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他有什么抑郁心理症啥的，会不会想不开？
想了想，还是给陈一打了电话过去。
“陈一姐，今天我和乔以楚吵了一架，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万一……”
话没说完，陈一突然笑了起来，还笑得甚是开心：“好，我马上就去看一下。”
俞桥桥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这个陈一姐好像也不怎么正常呢。
俞桥桥回去的时候恰好在楼下碰到陈一。陈一一看到她便笑着迎过来：“回来啦！”
俞桥桥牵强笑了笑：“你去看过他了？”
“没事，他虽然脾气大，但是没那么脆弱，”陈一拍了拍她的肩头，“不过自我认识他以来，都是别人顺着他，他凶别人。这看他被别人教育，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话没说完，她又笑了会儿：“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魔鬼，没想到他还有向人的一面。”
俞桥桥皱了皱眉，这个比喻真的合适吗？
联想到她之前说的，“从来没有见他晴过”，俞桥桥便有些疑惑：“你们平时都这样顺着他吗？”
陈一点头，语重心长起来：“其实他除了性格孤僻，脾气差了点，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对于漫画的热爱和操控能力，让我们漫社的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不顺着他，我就没稿子收，还要指着他吃饭呢！”陈一又补充道。
上楼之后俞桥桥又在他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屈起的手指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疲倦地回了屋。
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俞桥桥才去浇阳台上的绿植。
将灯打开，阳台地面上斑驳陆离地，印照着各种植物影子。正要从茑萝花开始浇起，余光里有一个身影。
俞桥桥的心一凉，猛地抬起头。乔以楚定定地站在他家的阳台上，视线像是落在小区前面那片树林上。没有开灯，只能借着她家的光隐隐看到他的侧影。
俞桥桥的心微微颤了颤，明明刚刚被他的身影吓了一跳，怎么现在看起来就这么孤单荒凉了呢？荒凉到她没法继续置气。
“乔以楚？”
俞桥桥打开和他的阳台相邻的窗户，叫了他一声。
乔以楚静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来，看到她之后往东侧走了两步，也面对着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过来听一下她为什么叫他。
俞桥桥将胳膊搭在窗台上，踮了踮脚，习惯性地又确认了一遍：“乔以楚？”
乔以楚看着光亮中的她，喉结微微动了动，终于开了口：“做什么？”
“嗯……”俞桥桥抠着手，吞吐了半天，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对不起啊，今天下午我说的话太严重了，我向你道歉，希望没有伤害到你。”
乔以楚静立着，揣着裤兜的双手捏紧了布料，良久，手倏地松开，挺立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淡然道：“没关系。”
俞桥桥眯了眯眼，他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些？
俞桥桥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想去讨一点回来，他却早就转过身去，消失在了那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