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笙歌烛年
第十五章 出事(二)
    沈云笙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只见守城的士兵一个个目光灼灼,神色紧张,对进城的人来回盘问核查,这会儿已是只让进不让出了。

    “这可怎么办?”沈云笙心里焦急,她这会儿一定要去找张连,不能眼睁睁的看他以身犯险。

    “不用怕,我去。”说着,岑启便上前和那些人的头儿交涉,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见那人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快去快去,天黑前务必回来。”

    “多些官爷。”岑启嘿嘿一笑,拱手谢道。

    周元昌看到这一幕,觉得平日里看他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真是低估了这小子。

    张连的粥棚设在了离北边城门二里处,那里原本是个酒肆,有些破烂的青色酒旗还在长竿上飘着,只是店门上的黑漆横匾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摘下来扔在了一旁。此时这里被改做粥棚,里面的十几张桌子都被摆在外面,灾民排起了一望无际的长龙。前面的还一个个按顺序排着,后面的却已是乱作一团,甚至还有人打起来。

    说实话,沈云笙他们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是十分震惊的,她不是没想到过这些灾民可怜,却不曾想这样可怜。他们右手边坡上的榆树林子里散发出浓烈的尸腐般的臭味,穿过去一看,沈云笙差点没被吓死,而身后的周元昌已经在难以抑制的干呕。

    林子上空有几只兀鹰来回盘旋,几十个饥民上吊而死,其他的则靠在树上,啃食着树皮,有的树皮被扒光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枝干,它们蓬头垢面,面目浮肿,瘦的早已是骨头撑着皮肉,最可怕的是每个人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难过,甚至没有表情,他们不像是一个个人,而是一片片的行尸走肉。

    只见张连和几个不知从哪雇来的人忙的不可开交,几日不见却似沧桑了好几岁。是啊,他殚精竭虑,四处奔波筹钱,又拉人布粥,这前前后后,莫说是他一个书生,就是官府大老爷也要费十分的周折。

    这会儿锅里的粥散完了,张连便冲着人群喊道,“乡亲们,早晨的粥已散完!大家稍安勿躁!晌午的粥米一会儿就运出城了,大家稍安勿躁!”

    人群后面大家依旧端着碗等着,他们不坐,不走,生害怕一坐下打个盹儿就被别人丢到后面去,若吃不上今日这口粥,或许就活不到明日了。

    沈云笙几人千方百计挤过人群,每个人的衣角被人拽烂了,一路上都是‘行行好,给口饭吃吧’,‘要饿死了。’沈云笙回头看到一个母亲就那么袒胸露乳的喂孩子,可怀里的孩子似乎早已没了断了气。

    “品鹤,品鹤!”岑启大声叫他,张连闻声望过来,看是他们三个人,没有搭理,又低头将桌上的一大口黑锅搬下来装到马车上。

    “品鹤,我有话想找你谈谈。”沈云笙走上前去拽着张连的衣袖说道,却被他一把甩开,他本就身材魁梧,这一甩差点没把沈云笙摔到地上。兴许是觉得自己过分,本要转身去扶,岑启先他一步扶住沈云笙。

    “品鹤!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关心你才来找你,你却不识好人心。活该你受着。”岑启是生气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见不得沈云笙受一点委屈。这种感情又不能为外人道,但行为上却骗不了人。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既然你们当初决定不帮我,现在又来这里充什么大,看见这些灾民了么?他们比你们更需要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谈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一句也是枉然。”张连不停的将一个个黑锅搬下来,他不觉得累,也不能累。

    沈云笙却并不生气,她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更为他着急,等站好后说道,“品鹤,你听我说,现在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晌午的粥怕是运不出来了。”

    “什么?!怎么会!为什么?”张连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他看着这些灾民,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在城外做的这些事官府知道了,现在他们已经采取措施不让人运东西出来,兴许一会儿官兵就来了!”

    “啊!”张连气极,脸也胀的通红,“朝廷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去死!”他仰天长啸一般,内心充满了对这个朝廷,对这个制度的绝望。

    “不,没有!不是这样的,品鹤。你听我说。朝廷并没有放弃过他们,你知道为什么朝廷要把粥厂设在七湾县,不仅如此,从幽州到七湾县的途中也有几个赈济点,就是怕将这些灾民引到都城,灾民死的死,伤的伤,你若在这里救济,势必会引来大批灾民,旱灾引疫病,这例子还少吗!若是真有疫病蔓延近皇城,那才是要因小失大啊!我不知是谁给你的银子让你做这些,可这人不是笨,就是存心要都城不安稳!”沈云笙说的急切,而此时不远处的灾民看到张连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所有人都茫然的看着他们。

    张连此时忽然之间恍然大悟,狠狠的一拍自己脑门儿,赫然一片红印子,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品鹤,我记得你说过你父母妹妹也是因旱灾闹饥荒死的,你孤身一人被曾大人收留,养在兰亭书院,教你读书识字,才有了今天活成个人样,曾大人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想报恩,完成老师的未尽之事,可是越是这样,事关大局,就越要多想一步,否则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啊!”沈云笙说的入情入理,张连抱头蹲在地上。

    “黎烛说的对,品鹤,现在趁官府的人还没来,我们还能走,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的。”岑启在一旁帮腔道。

    “是啊品鹤,一切等我们回社里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周元昌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子,他焦急的一直不停的往远处望去。

    “我都知道,可是我现在如何脱的开身,这么多灾民等着我,若我走了,他们恐怕真的便没救了。”

    “可你现在在这里就有救了?城里的粥运不出来,你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岑启说着就不由分说的上前去拉张连,“无论如何,时间紧迫,我们得赶紧走,若是一会儿官兵来了,要走可就不能了。”

    “看!他们要走!”其中一个刚喝了两碗粥的灾民忽然站起身指着他们喊道。“他们要把张恩人带走!他们要饿死我们,朝廷要饿死我们!”

    “不能让他们走了!我们要喝粥,我们要活命!”

    “对,他们走了我们就只有等死了!拦住他们!”

    “大家上去拦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带头的人一喊,大家都站起来跟着起哄,这些人的眼睛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忽然一个碗‘嘭!’的一声砸过来,直中沈云笙额头,沈云笙牙色的方巾下面瞬间渗出一股鲜红,沈云笙一阵眩晕,可好在还有些意识。

    “黎烛!”岑启大声喊道,将沈云笙护在臂膀里,此时灾民已经围堵上来,将他们胃在中间,慢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