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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野丫头
    不知被拖了多久,到了典狱房,沈云笙就看到覃斯厉就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桌上有一堆审讯公文,还有笔墨纸砚,环境比牢房好多了。

    可沈云笙害怕,她一进去就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半真半假的掩面哭道:“大人您这是要刑讯逼供吗?我这二两骨头可经不起,要不您给我个痛快,让我直接去了吧!”

    覃斯厉挥手让其他人离开,踱步到其面前,把她从地上一把捞起来到旁边的椅子上,面对沈云笙双手撑着扶手,脸贴到沈云笙面前一拳的距离,轻声说道,“怎么?你们这些文人的骨头不是一向很硬。刚还要为朋友顶包,现在才只有二两?”

    沈云笙不敢正视,又是转头,闭眼,只敢用余光瞥两下,而这也是她离覃斯厉最近的一回。他身上竟有一种香味,不浓郁,却很好闻。他的声音也好听,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干净好看,就连那手指,白皙修长,沈云笙这会儿有点晕,现在真不是看美男子的时候。

    “不不不,别人是,我不是。我错了,顶不了顶不了。”要说她终究是个姑娘家,再厉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随便一个刑具上身她也得废了,她虽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更知道人活着不能决,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才是正理。

    等再次睁开眼时,覃斯厉已经坐到对面的圈椅上,两腿慵懒的翘上桌子。“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沈云笙悄悄放下心来,多少觉得覃斯厉应该不会对她用刑,毕竟她还有点用。不过还依旧是小心翼翼,“回大人,学生不是怕,是恐惧。大人可曾记得,十年前您在乌衣巷杀过人,当时有个小姑娘躲在竹篓里,那个人就是学生。”

    覃斯厉略顿了顿就想起来了,他记忆力奇好。他记得那个雨夜,当时确实杀了人,也确实遇到一个小姑娘,他掀开竹篓,那小姑娘浑身颤抖,满眼恐惧,像看到鬼一样看到他,然后就直接昏了过去。他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就直接送到府衙,叮嘱人务必找到她爹娘。

    “原来是你,怪不得,你次次见我像是要吃了你一般。”

    那个雨夜的恐惧让沈云笙有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夜里经常梦魇,都是覃斯厉这张带血的脸。“是,每次见您学生都心跳不止,每时每刻都在煎熬,大人,我们这次还能全身而退么?”

    “你觉得呢?”

    沈云笙摇摇头,“估计不能。”

    “我让你当我的眼线,替我看宣社内对皇上心存二心之人,你很好,当到这大牢里来了,还是本官亲手抓的,多少是有些出乎意料了。”覃斯厉看着眼前人,第一次对自己筛选人的眼光产生莫名怀疑。

    沈云笙刚才把多年心里的恐惧说出来,反而能好受些。她察言观色看覃斯厉表情还算平静,说道:“大人,您说作您的眼线,学生却觉得没有必要。”这话一说覃斯厉一道目光射过来,只是看她一眼,就吓得她不敢再说下去,“算了算了,学生不说了。”

    “说。”

    沈云笙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正着胆子说道:“宣社内许多有志之士纷至沓来,大家宣扬主张,振兴吏治,一次次小会大会,大家关心百姓,关注民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不假。若皇上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那必会得到宣社众人的拥护。可若皇上不是个好皇上,那大人更不必让学生看,宣社内都是心存二心之人。”

    覃斯厉靠在椅背,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来回游移在眉毛上,他没有立刻回答沈云笙的话,只是在想她说的每句话,这是他的习惯,即便是自己十分认定的道理,也会在收到不同想法冲击的时候,多思量。

    “那今日的事怎么说?宣社人一心为民,那个张连一意孤行,却反被‘蛇’咬,差点酿成大祸,连累你们。”

    沈云笙有些尴尬,但也有能解释的地方,“这次的事是他鲁莽了。好心办成坏事,但他也是心太急,他家人就是因逃荒家破人亡,而曾大人,是他的老师。所以就…”

    覃斯厉心中一动,还是同门,不过这早已与他无关。“你可知,张连如此,并非全因这些,就凭他一人,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凭什么去城外布棚施粥?我派人调查过他这几天的动向,几乎每日都要去仙情醉,去见一个人,而给他钱粮让他去城外施粥赈济的也恰恰是那人。”

    沈云笙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大人,您是说,他被人利用了?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那人早已料到今天的局面,把我们当枪使?”

    覃斯厉不为所动,他转了头看沈云笙,冷声道:“你们能想到了,别人也能想到,张连一举是好是坏早已让背后的人算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无论成与不成,张连都是钉死的替死鬼。人人都能是有志之士,可背后的水有多深,你们看不见摸不着。”

    沈云笙不知该不该信,可据她对张连的了解,从未听他说认识什么有钱人,要说最有钱的,那就是岑启了。而且按照他往日的做派,就算做此事不与他们商量,也会和裴老他们说。沈云笙忽然明白了,或许是他们十分的蠢和自以为是。

    “那人是谁?张连为什么不说?大人你们为什么不审?”

    覃斯厉冷哼一声,放下双脚正襟危坐,“你当玄天卫是吃干饭的,是谁还查不出来。只是这事目前还是少知道为好,说多了你这榆木脑袋也不明白。总之我让你替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时候就是主意太正,以为哪里都是朗朗乾坤。”

    沈云笙不是个认死理撞南墙的人,她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善于变通。她觉得对的也会反复认识衡量。“大人,我虽不全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懂得今后要怎么做了。大人交待的事,学生一定尽力去办。”

    “还行,还算有点脑子。孺子可教。好了,你们今天就能回去了。”

    “大人,那我们没事了?”

    覃斯厉起身,准备往出走,他还有别的事,没时间再耗下去。“张连参加不了今年的科考了,这事儿出了,总得有人来背锅。他这辈子的前程估计也就止于此了。你们是去劝阻的,不影响。”

    沈云笙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这么一时冲动的事,就毁了张连一生。

    “大人,能不能写学生,我可以替张连,我不用科考。”

    “闭嘴,得寸进尺。”说着,覃斯厉上前用手背碰了下沈云笙额头上的伤疤,这可把沈云笙吓得半死,直接僵在原处,“我一直好奇,你这么个姑娘大张旗鼓的出来,沈大人不知道?也不管管?”

    沈云笙不敢动,她这是条件反射,只要覃斯厉靠近,心里就怕,然后是恐惧,然后是不敢动。“我…我在家住的偏,父亲每日忙公务,继母也从不管我,一夜不回也没什么,只求大人别告诉别人。”

    看沈云笙仰起的小脸,覃斯厉看着她,黑色的眼珠子左右动了动,丢了句“野丫头”就走了。

    沈云笙嘴里不服的嘟囔道:“没我这野丫头,谁给您办事儿。”

    覃斯厉听到了这话,没搭理,出牢门时在黑暗里自顾地笑了一下,没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