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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蹲牢子
    监牢的滋味真是让人不好受,狭小阴暗的空间,地上铺着一层稻草,稻草下时不时有老鼠蹿过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牢房角落里那个屎尿味冲天的桶。

    周元昌和张连还能好些,可岑启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真是一刻也待不住,只听这边牢房里哀嚎不断。沈云笙被单独关押在隔壁,倒是能好些。

    张连坐在一角,双手环膝,此时他的束发已凌乱,双眼无神,‘川’字皱纹像是三道沟壑,深深嵌字他眉心间。

    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他是有一腔热血,不能忍受那些灾民的惨状,不能忍受自己最尊敬的老师背负骂名而死,他本想凭一己之力做些什么,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些灾民怎么会恩将仇报!竟敢暴动,还要吃了他们!他不敢想,有太多的不可控,他觉得自己的天突然崩塌了,那些淳朴百姓和晴朗世道难道都是假的。最可怕的,是现在还还得大家和他一起受苦,这份请让自己怎么还!

    此时两个狱卒又押了个人进来,这人一脸衰样,身上却穿的干净体面,指头上还带着扳指,像是个做生意的人。听到动静大家都看出去,张连却瞬间如雷劈一般,他站起身跑到牢门口,喊道:“秦叔!秦叔!你怎么!”

    这人沈云笙他们有几分印象,好像在宣社有几次过面,但又记不太清。那人看到张连先是一愣,四五十岁的年纪,尽显沧桑,“品鹤?”

    “秦叔,他们怎么把你也抓紧来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他们怎么能这样!”张连说着用力挥舞着双手拍打牢门,狱卒呵斥,“干什么!都老实点!”

    “唉!”那人哀叹一声,忽然提起一口气,面目绝望又狰狞,他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下,“是我!都是我!不怪任何人!”他说着就被狱卒推搡着往前走。

    “秦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都怪我,怪我太鲁莽,害了大家。我真该死,该死!”说着张连就握紧拳头锤自己脑袋,他欲哭无泪,自己这后半生注定要背负太多的愧疚,想想自己曾经是个多么光明坦荡,从不占别人分毫的人,现如今,他要怎么还!怎么还!

    周元昌赶紧上前安慰道,“品鹤兄,你这是做什么,现在大家虽形格势禁,再怎么样也不要拿自己撒气。”

    岑启半躺在墙脚的草垛上,一腿伸直,一腿蜷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是谁啊?看着有几分眼熟。还有你,脑子笨还打,打坏了可没人赔你。”

    沈云笙在隔壁牢房听到岑启的话,忍不住道,“浮曦兄,品鹤这会儿心里难受,别这么说。”

    张连没有搭任何人的话,他还沉浸在这种无尽懊悔中,他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放在往常两人都得开始拌嘴,可这会儿张连是一丁点心情也没有,他哭着脸看向岑启:“我自己倒无所谓,只害怕拖累了大家,拖累了宣社。幽州发生那么大的事,曾大人刚走,大家都在焦头烂额,若传出去咱们被抓,影响了大家的科考仕途,影响了宣社清誉,我张连万劫不复啊。”

    说着他又看向秦叔的牢房,那样漆黑,像一口深渊,他感到从头冷到尾。

    岑启冷哼,此时他脸色有些苍白,却不知为何却比往日更俊,他还是那样,一副兵来将挡的大无畏脸,“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现在只要我们能出去就已是万幸。你没看到送我们进来的是谁?是覃斯厉,他是什么人,没把咱们送进诏狱已经是暂时拣回一条命。

    周元昌思量了下,插嘴道,“浮曦,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可是他为何把咱们送到这里?”

    “我哪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上一秒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手起刀落让你身首异处。估计是嫌路远吧。”

    “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吭的,知道的还挺多。那覃斯厉杀人你看见啦?”到这时候周元昌的八卦之心依然撺掇。

    “我看倒未必。”隔壁沈云笙趴在牢门上安安静静听他们说了半天,“咱们进城后没有大张旗鼓的游街示众,说明他们也顾忌着。宣社刚去了曾大人,此时若咱们再有不测,旁人难免生疑。说不定要将曾大人的死都按在朝廷头上。”

    周元昌和张连对视一眼,眼看着一只老鼠蹿到岑启那边去了,“沈兄说的有理!这么说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岑兄,你腿下有只老鼠。”

    “啊!”岑启瞬间跳起来,赶紧紧紧贴住牢门,他头皮发麻,全身战栗。周元昌偷笑,但并没有人理会他。

    沈云笙继续说道:“死应该是死不了,品鹤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大家知你是好心,否则也不会趟这混水去找你。怪只怪咱们命背,碰上了大内的人。咱们现在就等着,也只能等着。”

    大家看岑启惊吓样子只觉好玩。周元昌忽然想起什么闻道:“黎烛兄,往日里你挺能言善辩,见到再大的官你都不怵,怎么刚刚看到那个玄天卫的头子吓成那样。”

    大家此时看不到沈云笙的表情,不然肯定没见过她五官拧巴成这样。但嘴里却硬气,“有吗?没有吧,怎么会,我怕过谁,笑话。”

    不知关了多久,这里四面密闭,墙上只挂了几个火把,连个透风的窗户也没有。岑启此时也扒着门,“黎烛,你还好吗?头上还流血吗?还晕不晕?”

    沈云笙背靠在门上,下意识摸了摸被包扎好的额头,“我好多了,你还担心我呢。刚他们请来的大夫挺不错,用了药一包扎,立马好多了。

    岑启闷声嗯了一下,他比别人高,这房顶矮,更让人难受。“别看你是个男的,总给人需要保护的感觉。好了就行,奇怪,下牢子的人还给请大夫,头一次听说。

    沈云笙心知肚明,这是因为覃斯厉怕她这个眼线有什么闪失,坏了他的事。“可能他们跟你一样觉得我弱,怕我死了吧。”沈云笙无奈。

    此时外头的大铁门‘咔哒’一响,随即走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不是这里的狱卒,倒像是玄天卫的。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大清。只见他们走过隔壁牢房,直接开了沈云笙那间牢门。不由分说的架起她就出去了。

    一见这情形,所有人都有些发怵。这是要开始审了吗?

    “喂喂!你们抓他干什么,抓我啊,我是主犯!”张连急的冲他们大喊,可那两人根本没搭理,连头也没回。

    张连心头郁结,他心里负担重,一身正气,非不得已从不欠别人人情,这下若沈云笙有个好歹,他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