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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矜持
早课下了没多久,卫书秋姗姗来迟,但也不算太晚。

    时婉的到来替陈松石分担了一些上课时间,让他能在休息的屋里,静坐着休息一下。

    卫书秋来的时候,陈松石正在屋里稍作休息一下,将自己的凳子转了个方向,透过时婉桌前打开的窗户,看着远处的钟楼顶。

    “你来的晚了一些,我只把我的课分出去了,你的那是一点也没分。”

    扭头就看着他站在门口,陈松石乐呵的笑说着。

    卫书秋迈步进来,身上的中山装没有一丝褶皱,一如既往地整齐。他拉过一旁自己的凳子,就坐在陈松石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钟楼。

    “怎么想着坐在这儿发呆?那钟楼有什么好看的?”

    陈松石笑道:“我想着,那得是什么时候会去那儿一趟?都这么大年纪了,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从来没去过,想去开开眼界。”

    “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卫书秋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将话题扯开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起了?”

    说到早上,陈松石摇头失笑,“往后,可别让怀君和囡囡靠近厨房了。今儿一早,就半梦半醒的时候,只听见那儿传来打砸锅碗瓢盆的声音,听着怪吓人,我真怕是他俩饿得慌了,拿我置办了好久的玩意儿,去敲锣打鼓玩儿,这一说来,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难得除了你这么个勤俭持家,又贤惠更干的让人挑不出错。我们可不就是依仗着你了吗?”卫书秋夸人,惯会将人捧起来夸。

    陈松石对他的吹捧不动摇半分,抬手制止道:“诶,别瞎说,我就是节俭而已。别把我说的那么邪乎!”

    “哈哈,我这夸你,你还不要?”

    卫书秋斜着身子去撞了撞他的肩膀,笑的看着有些不怀好意。

    “诶,说对了,在下是个粗人,无福消受。”陈松石能屈能伸,这会儿见好就收,然后一收再收,“怎么睡过头的,昨儿夜里去行侠仗义了,还是铲除妖魔鬼怪了?”

    “嘿,你小子!”卫书秋笑怼,“还没说你呢,你一大早的又去李叔那儿拐包子,你可要点脸吧!”

    “哎嘿,他老人家乐意给我的。”陈松石其实也会油嘴滑舌的,只是平日不会展现出来,不过这会儿没外人,他就放肆了一些。

    卫书秋撇撇嘴,不做回应,实则是看陈松石这幅模样,实在看不惯,但也只能忍着一些。

    “对了,昨儿夜里,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训起了人?”

    陈松石向来知道卫书秋对兰怀君好的离谱,跟养儿子一样没什么差别,但是昨夜里那样没个好脸色的,确实也是第一次见。

    卫书秋压根没想着陈松石说的是这事儿,他以为昨夜里训话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睡着了。

    “什么训话?我昨夜训谁了?”

    “昨夜里,从进门开始就没个好脸色,对着怀君说了一大顿之乎者也大道理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陈松石眉头微皱,看着他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有些纳闷。

    卫书秋惊,“你昨夜没睡,躲门缝里边偷听?”

    陈松石:“别把我说的那么猥琐,我站楼上光明正大听的,什么叫躲门缝里边偷听的?太有失礼数了,我可不干这不道德的事情。”

    见他面露纠结之色,陈松石还想着抬手安慰两句的,手都抬一半了。

    卫书秋轻啧一声,长叹道:“我也是希望怀君能多认些字,万一以后有了什么变故,他也不至于过得艰难,多认些字总归要比睁眼瞎要好得多。”

    陈松石:“……”错付了!

    “再者,我也想看看他和我说大道理的样子。他模样生的好,自信一些侃侃而谈,那自然是有一番独特的光景。”卫书秋光想着,那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后根了。

    陈松石对他这幅赔钱货的表情,没什么感兴趣的,只是努努嘴,然后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你俩要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天天盯着他,你都没看腻吗?这腻歪劲儿,就属你有这本事儿!”

    “啧啧,真酸。”卫书秋是诚心要气他,哪处最扎人,他就挑起哪处来说事儿,“可就不是眼红了,怎么?怀君只跟我亲,跟我好,你心里不痛快了?”

    “看着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任谁看了心里能高兴起来呢?”陈松石那抬到一半的手,只是微微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就落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地拍了两下,看模样像是被气坏了的老父亲一样,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老父亲,别怨声载道了,这里就咱俩,没别人了!”卫书秋看他这样,忍不住让他赶紧收收,叫人看了怪丢人的。

    陈松石收放自如,只是片刻,他又恢复成了儒雅的先生模样,与之前的形象有些出入,进而形成了个鲜明的反差。

    但是他自个儿从来不这样觉得,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不想为了这些个繁琐俗套的事情套住自己。

    自然而然的,就这样能收能放,悠然自在多了。

    “让你贫嘴的,我都忘记问了,”卫书秋这会儿才想起来要问问他,有关时婉的事情,“昨儿,你和囡囡说啥了?看着你们相处没什么大问题的。”

    陈松石倚靠着椅子,“嗯,没说什么,就是随意的唠唠嗑,拉拉家常话。不至于让人过来了,还时刻提心吊胆的。既然到了这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然得熟络一些。”

    “她没和你说些什么吗?”卫书秋又问。

    陈松石纳闷:“该说什么?”

    这一嘴问到点子上了,卫书秋仔细的琢磨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们应该说些什么?

    “她倒是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怀君,”陈松石有意无意的提到这个点上了,“她是觉得怀君看着不像是目不识丁的,还想劝劝他,让他多学些字,多念些书,以后说不定能用的上。”

    卫书秋:“倒是都可惜他,他个倒霉孩子却自个儿不知道上进,真的愁人白头。”

    “想来也是你昨夜训话,训得好,他今儿准备上进了。说不定以后,他不仅能和你侃侃而谈,还能怼的你哑口无言,你就等着看吧。”

    陈松石乐得自在,这又是充当了一回吃瓜下饭的好戏。

    卫书秋却不在意,还颇为自豪的神气道:“要是怀君真如你说的那样,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了。他要是真的能神气起来,怼我一顿倒也好,说不定还挺有看头的。”

    陈松石不懂,但是他大为震惊。原来卫书秋还有此等爱好,是他孤陋寡闻,见识浅薄,经历的太少,看的太少了。

    “我原来还不知道,你有这种愿打愿挨的思想。今日,可得是让我给套出来了,说不定我今日不知道,你明日恐怕就是要翻了天去了,是吧?”

    卫书秋:“啥?”

    “先前我还是训斥怀君来着,对你太好的没了脾气,没想到啊!”陈松石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了,这一会儿更是严词厉色的痛斥他,“没想到啊!你居然也学着别人登徒浪子的好色行径,光顾着看人发怒时候的颜色了?你可真是好样的啊!”

    “……”卫书秋沉默半晌,一脸困惑的看着他,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了然的挑了挑眉,“你说这话痛斥我,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别岔开话题!”陈松石板着脸看他,一副今日就要你说个清清楚楚的架势,“说!”

    卫书秋也没辙,原先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当着陈松石的面保证了一回。

    保证他还是初心不改,细水长流。

    如今,他确确实实也是做到了,只是明眼瞧着现在的状况不大对劲啊!陈松石有什么好气的?就算是将兰怀君一把拉扯到了这么大,好歹兰怀君还是记在自己名下的。这么说着,好像自己是个抢人黄花闺女的村头恶霸?!

    但凡是长了眼的,都能看得出来。陈松石并不像是要找他的茬,却更像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亲口说的大实话。

    卫书秋纳闷着还没想个明明白白,陈松石就又是忍不住催促了一番,让他别磨磨唧唧的,赶紧早死早超生样的,立马一口气将话都说个明明白白。

    “我哪是喜欢看他发怒的模样,”卫书秋叹息,“我只是不想,他以后与我说话,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怪没有生气的。我希望看着他,挺直自己的腰杆子,站直身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实在不愿意,不说话给人抛个冷眼也行,左右我都在旁看着,能替他摆平一些琐事。”

    “每次见到他面对我,就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我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现在又不是过去的封建年代,我不需要他这样,我不想他这样活一辈子。他聪明机灵,圆滑得很,但是我只要一想着,他要是挺直自己的脊梁骨,说不定瞧着会更好。”

    陈松石闻言,难得沉默。微微侧着脸,瞥了一眼卫书秋,余光里倒映着门口的瘦小人影。

    只是二人沉默的一瞬间,那个瘦小的身影立马迅速的远离。

    陈松石只看着这一变故,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又将脸微微侧回来。卫书秋又怎么会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么多心眼子,挖了坑,站在边上看着他往里边,一脑壳栽进去。

    二人闲聊着忘了下课时间。直至时婉抱着书本,一脸不解的进了门,才了然于心,将疑惑都统统收敛的干干净净,迈步进门,才惊扰了说话的两人。

    “嗯,都在呀!”

    她伪装的还不错,陈松石听见了声响,立马起身,颔首示意以表回应她的话。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让卫书秋看不懂。

    卫书秋见她回来了,也是忙起身,笑脸相迎道:“早上起的晚了点,松石带你过来的,可还适应?”

    时婉含笑:“适应,学生们挺听话的,我刚上了一节课,没说多少书本上的内容,只是和他们闲聊了半节课的白话,多少还是觉着有些不妥当了。”

    “害,这叫发散思维,以爱好入手,很值得借鉴。”卫书秋不吝夸赞道,“比起我这种板书一大片,给他们看的个昏昏欲睡的,你们啊!可比我好的太多了。”

    陈松石:“这也不怪怀君说你上课老板着脸,看着一脸的不好惹,但凡你笑一笑,也不至于这样。”

    卫书秋无奈,拍手无语了。

    转头想起了什么,他又问:“对了,你来了,正好问问你的意见。昨儿你来的匆忙,我也没问你的意见,就这样放着了,这办公的桌椅,你看看需不需要调动一下,或者还需要添置什么教学的东西,不必麻烦,尽管说出来。”

    “不用了。”时婉扭头看着那窗外,入目又是那钟楼。她笑道:“这样就挺好的,我们都是老师,也不需要因为我是远道而来的,就可以迁就,该是我慢慢适应,你这样安排的周到,难免也让我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我们还是一切都按原来上课的算,不搞特殊化。”

    卫书秋:“这样也好,不过有需要还是说出来,大家就商量着解决掉,不搞个体独立化。”

    时婉点头应了一声行。

    “所以呀,现在就有一件大事放在我们仨面前了。”卫书秋神神叨叨的说了这么一句。

    陈松石:“又是打算换课。”

    这肯定的语气,陈松石想是早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继续说:“下午要去哪处蹦哒看看?”

    “诶,此言差矣。”

    时婉笑道:“今天不会也来新的教书先生吧?”

    她还是实实在在的猜测猜测,算是给了卫书秋一个台阶下,但是这个台阶搭的不好,看着摇摇欲坠的模样。

    卫书秋噎了噎,哎呀一声,“怎地想的那么偏远呢?我就是去见一见留学时一同在外的朋友,昨夜里在学堂门口碰见了,今儿人就走,我想着给人买些特产,送一送。你们就直说,给不给我这个送别的机会吧?”

    陈松石:“哎哟,我说昨儿怎么回来的那么晚,亏得是在门口被人绊住了脚,换成平日那点时间早就到家门口了。”

    这幅黛言黛语的模样,别说是兰怀君看了直蹙眉,就是卫书秋看了,听了,那眉头都不曾松开一些。

    倒是时婉头一回见,掩嘴直笑。她现在才是明白,昨儿中午他们一顿孩子气的互掐,不是空穴来风。陈松石,陈玳玉,这名字取得可真是有趣味。

    让时婉看了个笑话,直言答应了卫书秋。

    卫书秋便转头就去看陈松石,还是皱着眉头,“眼睛可是往我这儿看呐,问你给不给机会?”

    陈松石瞥他一眼,“腿长你身上,又岂能是我伸伸手就拦得住的?”

    卫书秋:“……”黛玉上身了!

    “去吧,去吧。”陈松石无奈摆摆手,“别又是一副你黛玉上身了的表情看着我,我受不住,赶紧捯饬捯饬,去上课吧!”

    陈松石还是受不住他那副奇怪模样,摆手,让他走,赶紧走,恨不得他一刻也别在这儿多待了。如昨日一样,轻轻地来,拿本书带走,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

    卫书秋如他所愿,拎着本书,扭头就走。路过时婉身边的时候,微微颔首,聊表谢意。

    时婉也是轻轻颔首,以此为回礼。

    卫书秋一走,屋里霎时恢复了片刻宁静,时婉这才不动声色的快速扫了一眼。

    陈松石的椅子是背靠着桌子的,正对着自己的桌子,抬眼就能看见窗户,以及早上她刚提过的钟楼。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坐了多久,卫书秋来了之后,才打破他心中的片刻宁静,二人才开始闲聊起来的。

    但是这会儿,二人却是不好用钟楼引起话题,时婉斟酌着,却不想陈松石先开了口。

    “你刚刚回来的时候,碰见怀君了?”

    时婉点头,疑问道:“你也瞧见他了?”

    “嗯。”陈松石干净利落的承认了,“书秋在这和我闲坐一会儿,聊了几句怀君,凑巧,我正好看见他站门口了,只是没听几句,人就跑没影了。”

    “你们说他什么了?”时婉回想了一下,“我刚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他,脸还红红的,像是害羞了。”

    “那说不定是真害羞了。”陈松石笑答。

    时婉好奇:“你们说他什么了?”

    “不是我说的,是书秋说的。”陈松石神秘一笑,声音自觉的降了几分,“他说想看看怀君当着他面,骂他一顿是什么模样,还说想象的不如实在来的真实。”

    时婉大惊:“啊?!”

    “其实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喜欢这样,平日看着和和气气的,穿的衣服也是一丝不苟的连点褶皱都看不见,没想到啊!”陈松石说的近乎以假乱真,让时婉深信不疑。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完全不知道自己名声碎了一地的卫书秋,还在严肃的给学生们上课。就是看见兰怀君一直低着个头看书,他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权当他是认真学习,刻苦努力吧!

    他却是不知道此刻兰怀君心里的小九九,要是有声儿的话,估计陈松石和时婉都能听个明明白白了。

    卫书秋又是瞥了他一眼,兰怀君头低得更下去了,心道:要死了!没事儿往这儿瞟什么?!就是旁人家相看媳妇儿都没您这么殷勤,说两句话就要看一眼,写几个字就要瞥一眼。

    得亏还是个读书人,矜持二字愣是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写了吗!还看!还看!还看!脸上又不是纹了花儿会招蜂引蝶的,有什么好一直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