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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屋顶上的小星星
    顾烟没有和余绯再多说什么,转身推门而入,下意识寻找付若素的身影。

    目之所及处,付若素挽着一个低低的、松散的发髻,正背对着顾烟在小厨房洗碗。

    客厅开着灯,小厨房的灯便没开,付若素站在昏暗的光线里。

    “您别忙了,我来吧。”顾烟丢下吉他包,跑过去打开小厨房的灯,埋怨:“和您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子眼睛会坏的。”

    “呀,我们家烟烟回家啦。”付若素手是湿的,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没事儿,你上楼去睡,妈妈来洗……嗳,又撒娇啦。”

    付若素低头,只见顾烟已经拦腰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脑袋抵在她背后蹭了又蹭,声音里还带着些不加掩饰的嗔怪:“谁叫您又好些天没回家。”

    “妈妈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呀。有时候呢,雇主家离咱们家实在太远了,妈妈没法天天回来。妈妈不在的时候,我们烟烟要认真吃饭睡觉哦。”

    付若素在围裙上擦干手,转过身来,托起顾烟的小脸,左看右看,显出温温柔柔的笑意:“呀,又漂亮了。”

    顾烟“嘁”了一声,小声念叨:“每次都是这一句。”

    “原谅妈妈学历不高,形容词匮乏呀。”付若素知道自己的孩子嘴硬心软,转回去继续把碗碟擦干净:“好啦。快上楼吧,妈妈明天给你做早餐吃。”

    门外,余绯依旧站立在原地,默默等待着。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他终于看见二楼的一盏暖黄小灯,渐渐明亮了起来。

    米色窗帘此刻是拉着的,但遮光性并不多好,里头透出橘黄色灯光,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而后,那扇玻璃窗户被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一颗金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她身上的校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吊带裙,头发也尽数散开披在肩上。

    探头的时候,不少头发垂在窗棂上,随风舞动,像是迪士尼电影里的长发公主。

    “果然还在啊。”顾烟自言自语着,然后远远地跟余绯打手势——意思是让他快点儿回去,京城晚上冷。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余绯住在哪儿。

    也不知道他大晚上回去,需要花多少时间。

    要是回去晚了,会不会被家长说。

    想到这,顾烟晃晃脑袋:自己没事儿瞎操心别人干什么。

    她趴在窗台上,再朝余绯那儿望了一眼,便关上了窗,打开书包。

    虽然需要动脑子的题她一窍不通,但不用动脑子的抄写,还是能做做的。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说不定她多抄点儿外语单词,下回考试就能及格了呢。

    只是顾烟还没抄几遍,窗外就好像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像是什么野猫野狗,像……人在爬行。

    顾烟几乎是立即站起来跑到窗户边,用力将窗户推开——

    跌进一双温柔眼里。

    余绯扶着窗框,鼻尖近的几乎与她触碰。

    顾烟只愣了不到半秒,想起来余绯身后是空的,于是立即将他用力朝自己一扯。

    ——超大的一声“嘭”!

    “烟烟?”楼板之间隔音一般,付若素人在低楼都感受到了撞击声,朝上询问:“摔跤了吗?”

    “啊,没有!”顾烟躺在地毯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干脆直接放在了余绯脑袋上,像摸小狗一样胡乱地薅,睁大眼一本正经说瞎话:“我书包掉地上了,没事儿,我要睡了!”

    余绯一动不动。

    “那早点睡啊,妈妈也休息了。”

    “好、好!”顾烟屏住呼吸。

    一,二,三秒过去。

    “你是不是死了?”顾烟向下看:“没死就起来。”

    “哦。”

    而余绯刚刚站起来,就被顾烟往头上狠狠敲了一记:“你疯了是不是!当自己是蜘蛛侠吗,在外面爬什么爬,要找我不会走正门啊!摔了怎么办,到时候我怎么和叔叔阿姨交代!”

    “我怕打扰阿姨,但看你窗户是亮着的,就进来看看。”余绯被打被骂了也不反驳,只是悄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如果吓到你了,抱歉。”

    “……这要是都能吓到我,那我就不是那个顾烟了。”顾烟“啧”了一声:“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怕打扰到我。”

    “你在写作业?”余绯瞥到她书桌。

    “不然还在睡觉吗?”顾烟拍拍桌上的作业本,义正词严:“要是我再考试不及格,就怪你今天打扰我。”

    “好啊。”余绯似乎对这件事极有兴趣:“我愿意负责。”

    顾烟:“……”

    “我能,在你这儿待会吗?”

    “你来都来了,现在才问我,是不是有点晚?”顾烟坐回书桌前,继续抄单词,边道:“你随意吧,我房间也不算太乱,没什么特别隐私的。”

    直到她说了这话,余绯才将视线投到房间的装饰上。

    置物架上的书不多,放的大多是爵士乐的CD,墙上还贴着她小时候在台上表演舞蹈的照片。

    除此以外,竟然还有迪士尼的童话海报。海报上的长发公主一头金发,穿着礼服,浑身熠熠闪光。

    和外界的传闻并不一样,她的房间一点也不暗黑哥特,反而很温馨,一看就是有很温柔的家长精心布置的。

    顾烟抄了几个单词,听后面没声音了,于是转头看了看他,轻笑:“什么时候走?”

    余绯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而眼神闪躲。

    ——就不该信她,说什么“没有隐私的东西”。

    那一刻,隐晦二字在他心头大肆铺张,令他一时间甚至不敢说话,怕乱阵脚。

    “怎么了?”顾烟歪头:“呆啦?”

    余绯喉结动了动。

    “算噜!”顾烟伸了个懒腰:“你既然今天救了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去哪儿?”余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去看星星。”顾烟神秘地一笑,拉着他手腕,转身到了阁楼房间的一角,打开通往屋顶的木梯子:“京城的星星,看过没?”

    “京城好像从来没有星星吧。”余绯失笑,但还是跟着她登上了楼梯。

    京城工商农业皆发达,自余绯出生起,无边无际的灰黑色天幕似乎就与星星脱了轨。

    “星星”这种东西,只有在儿时他和朋友旅行去边境,才有幸见过几回。

    梯子并不长,短短几个阶梯,人就到了顶。

    头顶是最先触碰到屋顶空气的,余绯的第一反应,是凉。

    京城昼夜温差大,原本站在底楼还没什么感觉,一到屋顶,气温似乎一下就降下来了。

    北风呼呼地吹,虽然不至于像大冬天那么寒冷,但余绯立刻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顾烟裸露的肩膀上。

    她像是真的不怕冷一样,明明室内也还没开暖气,在卧室里就穿一件吊带裙,仿佛还停留在上个月过夏天。

    余绯向周围看去,没想到顾烟家的楼顶居然是一处小小的平地。上面除了低矮的绿植,还有一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天文望远镜,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是很久以前爸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一晃都过去很多年了。”顾烟弓着背,调整好角度,直起腰来往旁边一跳,双手背到身后:“请吧,小弟。”

    余绯闭起一只眼睛。

    先是一片漆黑,慢慢地视线变亮。今早上有太阳,故而接连着夜晚的天气也不错,月亮被轻薄的云挡住了,而余绯在圆形的深蓝里,看见了镶嵌其中的,亮晶晶的星星。

    那是能看得极为清楚的,似乎伸手便可触碰到的一颗颗与一丛丛,像是置身于草莽却仍旧明显的萤火虫,又似是夕阳照射海面时,浪花上翻涌而起的点点钻石光。

    “我从小就喜欢坐在高的地方,因为这样就能离星星更近一点了。”顾烟站在他身边,轻轻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是不是没想过,在京城其实也能这么看星星?”

    她伸出手,朝着天上的方向。凉飕飕的北风刮来,再从她指缝中流走。

    顾烟再睁眼,余绯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

    “还没问呢,你翻进我房间到底要干嘛?”顾烟想起正事儿:“总不是想锻炼爬行能力吧?”

    “嗯,我是想还你这个,在我这儿好久了。”余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名扎递过去,上面清晰地印着“高一(九)班 顾烟”。

    “这你又是从哪儿捡到的?”顾烟一愣。

    “食堂。”

    见顾烟没有印象的样子,余绯出声提醒:“口红印。”

    不说还好,余绯这一提,顾烟替人尴尬的毛病就要犯。

    “下次再捡到,当没看见就行了。”顾烟用张嘴打哈欠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因为老丢,这东西我自己印了一抽屉呢。”

    余绯:“……”

    于是,伸出去的那只手,又默默回到了口袋里。

    等余绯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

    “咱们少爷终于回来了。”开门的女管家恭敬地蹲在地上摆放好拖鞋,朝余绯微微欠身:“请等一下,我去喊夫人。”

    “我妈回来了?”余绯眼底泛起光亮,但还是叫住她:“现在太晚了,她大概睡了吧。明天早上再见,也是一样的。”

    “没有呢,”管家热情道,“而且夫人和先生今日是一块儿回来的,两人都没睡,在等您。”

    “真的?”余绯大步上前,把外套放在管家手中,喜形于色:“我自己上去。”

    “是。”管家笑笑:“今天先生夫人都很高兴,但少爷也记得要早些休息。学校里好像明天就开运动会了吧?”

    “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儿忘了,”余绯莞尔,“谢谢,你也早点休息。”

    “都是分内之事,少爷不必总是和我客气。”管家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电梯升至顶层,余绯几大步走至主卧跟前,推门,只见余明远正在为孔繁梳头。

    余绯一来,身着丝绸睡袍的孔繁立即从梳妆镜前站了起来,叫儿子来到自己身边。

    “今晚上出去了?回来这么晚。”

    “嗯,学校功课做完才出门的,”余绯莞尔,“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想给我宝贝儿子个惊喜嘛!”孔繁搓搓余绯的脸,后者无奈地任凭着自己母亲蹂躏。

    “对了,前些日子,院长打来电话,说你爸的脂肪肝又严重了。”孔繁眉梢一抬,嗔道:“害得我呀,出差这些天,只能陪着你爸不吃荤腥,每天晚上只有温水煮白菜。”

    “那是要注意些了,”余绯看向余明远,半开玩笑,“才刚四十岁出头的人,可得学着点我妈的自律,注重保养。”

    “先不说你爸那不省心的男人。儿子,你那几个在南桥街的朋友,什么小二小三小四的,有空让他们来家里玩呀。”孔繁坐回镜子前,在脸上仔细地涂上面霜,一边打圈按摩:“小肖每次来咱们家都提的,妈妈也想多认识一些你的朋友,无论是校外的,还是校内的。”

    余明远补充:“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哦。”

    “唔,妈妈想见女孩子!”孔繁笑出小酒窝,脸上面霜还没涂均匀。

    余明远摘掉眼镜,放在手心里折起来收好,微笑着摇头:“咱们余绯,好像从来不和咱们提起班里的女同学呢。”

    “这一点儿子你可要学学小肖的活泼,”孔繁佯装有些小脾气,“你们零班那几个女孩子,要不是小肖来家里玩儿的时候介绍,妈妈一个名字也听不到。”

    眼看着话题要偏了,余绯及时制止:“爸,妈,现在时间也晚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明早上一起吃早饭哦。”孔繁优雅又不失俏皮地跟自己儿子挥了挥手。

    “好。”余绯又朝余明远看了一眼:“晚安。”

    回到房间,余绯打开储物盒,将那枚最后没有还回去的名扎小心翼翼地摆放好。

    金属与亚克力材质触碰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咔”。

    他将储物盒盖好,长舒了一口气。

    “晚安。”他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