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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吊带衫与冲锋衣
    早上,顾烟叼着付若素亲手做的鸡蛋汉堡,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九班门口。

    不等赵嘉平来自个儿座位上催债,她就迅速拉开书包拉链,把抄写作业远远地朝赵嘉平一扔,反常得让一旁的陆妍茹都没忍住开了口:“顾烟,你学习鬼俯身了啊?”

    “借您吉言。”顾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昨晚勉强抽出了一些我尊贵的时间写作业。”

    陆妍茹:“……切。”

    顾烟没再理她,把书包扔进课桌,忽而撞到一个热热的东西。

    嗯?

    顾烟弯下身体,看见课桌肚里还真有东西。

    一杯热奶茶,半糖多珍珠。

    她想都没想,剥开纸吸管包装就往上一插,吸了一大口。

    管他是谁放的,先喝了再说。

    不过有件事是相对重要的,比如京城二中的秋季运动会,今日开幕了。

    当然,此类集体活动完全不关顾烟的事——毕竟她的体育成绩并没有比学科成绩好。

    俗话说老天爷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很明显顾烟一样也没占到,不仅成绩吊车尾,体育成绩更是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同学们都下楼看比赛了,她在这个白天就独自待在九班教室里,睡了一整天的觉。

    运动会为期三天,这期间,学生进出京城二中不受约束。

    顾烟自然是可以溜出去和狮子他们玩的,不过今天她没什么兴致,满脑子只有补觉二字。

    十月底,天气已经转凉。在学校,大家都普遍穿着格子衬衫,外面披着校服外套。但只有她顾烟,还在校服外套里面穿u领吊带。

    她不怎么怕冷,也一向喜欢穿得显身材。不过这身衣服平时穿还行,等一睡着,身体温度迅速下降,便不由得有些冷起来。

    她没睡多久,便被冷醒了。在意识迷蒙之间,一件厚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顾烟此时还是比较懵的状态,也没多想身上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是怎么出现的,哼哼唧唧地换了个姿势趴着,便又在暖和的氛围下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是今日的运动项目全部结束,同学们陆续回到九班,准备回家的时候。

    顾烟主要是被陆妍茹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周围出现了一群苍蝇,烦躁地甫一睁眼,才发现是陆妍茹和她的小团体们。

    “喂。”被吵醒的她心情很糟,眼皮一抬,语气不甚友善:“不会轻点么。”

    顾烟以为自己态度算是好声好气的,谁想到身旁小团体一齐抖了抖。

    陆妍茹发现自己在顾烟眼前总是嚣张不起来,一时满肚子怨气,拎起书包就走。

    走前,还故意踢了一脚自己的凳子,以表示对顾烟的抗议。

    但大概是踢重了,陆妍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为了龇牙咧嘴。

    顾烟没有吝惜自己的白眼,再次趴了下去——她真服了这种表里如一的蠢货。

    窗外的天空已成了酡红色,流云飞扬,暖辉万丈。

    落日正在往地平线西沉,几只飞鸟掠过苍茫辽阔的天际,再往更远处看,一派瑰丽如画。

    顾烟站起来,身上的衣服掉到地上。

    她低头,脚边是一件黑色冲锋衣——再摸摸自己身上,还是原来的那件校服外套。

    顾烟盯着那件外套,鬼使神差地把它举高,然后,放到自己的鼻子旁边,狠狠吸了一口。

    啊哈,是余绯的。

    方才被陆妍茹影响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睡乱的头发重新扎高,抱着冲锋衣哼着小调去了零班。然后,光荣扑空。

    不信邪的顾烟转战操场,放眼望去,她先看见的是肖泊亦——因为他在篮球场上表演了一个平地摔狗啃屎,顾烟想看不见都难……希望他不要磕掉门牙。

    接着,顾烟才看见了那个少年。

    说真的,她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平时温和清润的形象一扫而空,戴护目镜的少年在球场上迅速从对方手中断球,上篮,整体动作利落干脆。

    唉,还真是有活力的青春期男高中生啊。

    不像她,光是凭想象打篮球,仿佛就已经要累死了。

    罢了,难得来一趟操场,索性看一会再回去。

    顾烟绕过操场,爬上体育馆的最高层,然后踹开通向天台那扇写着“禁止进入”的门,顺利从梯子爬到顶楼,坐在没有护栏的边缘,两腿腾空。

    肖泊亦眼尖,顾烟刚坐下就发现了她,远远地跳起来朝她招手,不要面子地高喊道:

    “奶——茶——妹——”

    “不是!奶茶妹你下来吧!那边也太高了!”肖泊亦看着顾烟坐的地方,有些恐高的他不禁浑身瑟瑟发抖。

    “我——就——喜——欢——坐——在——这——”顾烟举起双手拢在鬓边,开怀地回应。

    耳边风声呼啸,像是包容了她全部的肆意妄为。

    余绯抬眼,看见金发少女在光里,和光同尘。

    他想起昨晚上,顾烟趴在望远镜上,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

    她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坐在高的地方,这样就能离星星更近一点了。

    也的确是高的地方,更适合她那样的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阵嚎叫打破和谐氛围,竟是零班的班主任柏老师。

    他指着上空的顾烟,急得就差长出翅膀就地上天:“那边同学几班的!下来!给我!下来!小小年纪别想不开啊!”

    “Calm Down!柏老师!”肖泊亦使用蹩脚口语技能,先对其做起了心里工作:“那是我们朋友,她就上去玩玩,不碍事的。”

    “玩玩儿也不行!快让她下来!”柏老师急坏了,脸上吓出了一堆褶子,用手推都收不回去。

    余绯摘下护目镜,远远地朝她打着手势。

    顾烟看明白了,那个手势的意思,是“等我来到你身边”。

    不一会儿,余绯也上了顶楼。

    听见身后动静时,顾烟转过头,刚好与余绯的视线碰上。

    现在的落日余晖饱和度达到了顶峰,天台上朗风拂面,吹起余绯前额碎发。

    此刻火红的太阳,刚好倒映在他眼睛里,熠熠闪着光。

    “衣服是你的吧?”顾烟朝他伸出手臂,指尖勾着他的冲锋衣外套:“今天你来我们班了?”

    “顺路,看见你在睡觉。人体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温度会下降,怕你冷,顺手给你披上的。”

    “噢,又顺路,又顺手。”顾烟配合地点头:“挺巧。”

    余绯笑了一声,在她身旁就地坐下:“后天下午,来看我跑三千米吧。”

    不是询问,是邀请。

    “三千米?那得好多分钟才能跑完吧,我不行,可能会直接看睡着的。”顾烟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异彩满天之下,余绯抬起手挡风,有些无奈:“看我也能睡着吗?”

    “那我看得可能会更想睡……”顾烟实话实说。

    空气一秒寂静。

    顶上仿佛乌鸦飞过。

    操场上草泥马奔腾一万头。

    说真的,她这人,生来就挺容易犯困的。

    但刚刚那句话,顾烟琢磨琢磨,又好像不是特别对,有些歧义在里头。

    于是乎她这替人感到尴尬的毛病,就这么再次犯了。

    “那个!”善良如顾烟猛地站起来,原地蹦了三下,身体朝上伸展:“那我就答应你好了!我保证不睡觉!”

    “噢。”余绯被她一顿操作弄懵了,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护:“那我不甚荣幸。不过这里是禁入地,没有护栏,你看着点儿蹦。”

    底下的反应,要比他们更精彩的多。

    “歪!肖泊亦你看!她怎么跳了!”柏老师手忙脚乱。

    “稍安勿躁老柏,跟我深呼吸。”肖泊亦真怕顾烟把柏老师心脏病给逼出来,指着上面:“您看哈,人家只是蹦跶一下。原地JUMP表示快乐,向下JUMP才表示紫砂,OK?”

    柏老师看看肖泊亦乐呵的嘴脸,再抬头看看天台上蹦跶的人,心中一片荒芜。

    这帮学生……如果可以,让他紫砂算了!

    顾烟最后很快从天台上爬了下来,今晚她要驻唱,得早些回去做准备。

    临走前,余绯再问了顾烟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最喜欢什么颜色?”

    “哈?”顾烟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他:“粉色。”

    “因为乐队吗?”

    “是吧。但也不全是。”顾烟抬头看此刻粉红色的天:“你还记得不记得,北风巷从1号到100号,从头到尾都遍布着蔷薇花……粉色的,多好看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用。”余绯笑:“过两天告诉你。”

    晚上在Pink Zoo,乐队四人一齐在为上台做准备时,一向沉默的老鹰忽地抬起眼皮。

    “最近,那个富家公子好像常和你在一起。”

    “是吗?好像是吧。”顾烟正在给吉他调音,随口一答。

    闻之,她的动作稍微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等下,你怎么知道他是富家公子?”

    “京城二中里,大半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么,”狮子手撑着地,盘腿坐到顾烟身边,长叹一口气,突然伸手捏了一把顾烟的脸,“除了我们烟爷哈哈!”

    “嗳!你活腻了啊!”顾烟“啪!”一下把吉他放在了地毯上——

    她和狮子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绕着小小的酒吧后台开始猫鼠大战。

    “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在二人你追我赶时,沉默的老鹰又开了口。

    顾烟和狮子,慢慢停下来,一齐望着他。

    “怎么了?”顾烟勉强地笑了一下:“老鹰我说……你是,对余绯有什么意见吗?”

    “不,我没有任何意见。”老鹰抬起锐利的眼。

    他是单眼皮,平时不怎么直勾勾地看别人。但难得认真起来,黑瞳里的光会与捕食之鹰尤其相似,老鹰的名字也就是这么来的。

    顾烟手心紧了紧。

    ——又来了。

    这种关于“顾烟和余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相差甚远”的提醒。

    上一次他送自己回家的时候,那种周身散发出来的温和,她就很深切地感受到过。

    顾烟自诩不是个容易自卑的人,甚至大多数时间都厚脸皮地认为自己天下独一,但提及余绯,她好像还真的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属于“坏学生”的自知之明。

    虽然只有一丁点而已,但到底是存在着的。

    “我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气场很奇怪。”老鹰再度低下了头,身体隐在后台角落的黑暗中。

    “我之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老鹰眉头紧锁。

    “哈!没有吧——”狮子耸肩:“你平时的活动范围还没我宽泛,他再怎么样也就一普通高中生,年纪和咱们烟爷一样,你哪认识。”

    “你去过南桥街么?”

    “那太远了,都跟咱这不一个区的,平时谁去那儿晃荡啊。”狮子摇头。

    “老鹰之前的店就开在南边吧。”一直没表态的大猫弯起眯眯眼,他最近迷上了酒吧的架子鼓,成天捣鼓来捣鼓去的,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擦鼓槌:“我倒是觉得,余绯不错。”

    顾烟眼前一亮:“是吗?”

    “是呀。”大猫伸了个懒腰:“咱们顾烟年纪不大,该多交点朋友的。不一定要一个圈子,谈得来就好了。”

    不等其余人发话,大猫把鼓槌放下,将贝斯挂到身上,调整好位置,拨了一下。

    “新换的弦,声音还不错。”他眨眨眼:“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上台吧。下次表演,烟爷抱吉他的话,我可以负责鼓。”

    Pink Zoo室内的氛围已经开始燃烧,台下的人高举双手,大喊着“Pink Zoo”的名字。

    老鹰是最后上台的,平时只关注键盘本身的他,难得向下看。

    然后他看见了,在人群中的余绯。

    其他几人包括顾烟,似乎都没有发现那个隐秘的角落。

    所有的听众都站着,故而唯一坐着的他,便被人群挡了个严严实实。老鹰站的偏僻,故而刚好卡着一个角度能看见。

    余绯的手中拿着一杯颜色剔透的无酒精饮料,安安静静的。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只放在顾烟一个人身上。

    而舞台上的顾烟专注地唱着歌,被高朋满座簇拥着的她,并没有看见他。

    人声鼎沸里,清白的暧昧在恣情蔓延。

    (曾经我是不安河水

    穿过森林误入你心

    没计划扎营 搁下了是非

    一去不回……

    等我找到你 试探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 相拥

    那是我 仅有的温柔

    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Pink Zoo店内彩灯闪烁,但也不怎么亮堂,颜色还是以黑色居多——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唯独她马尾红唇,最是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