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赠尔一封万字信
致许小姐：
我是闻洋，见字如面。
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很抱歉，我最近才知道，你是今天过生日。明明很久以前就因为买机票而有你的身份证号码，我却没有关注上面的日期。
日子真好，是冬至日啊。
我试图在眼前回忆你的样子，最先想起来的是在老门东附近的书店，你拎着棕色皮质手提包，在我的车旁等待。
你大多时间都化着妆，那次也一样。我记得你身上穿着短风衣与牛仔裤，高跟鞋踩在地上，及腰长发披于身后，像是长而卷的海藻。
挺巧，你的背后刚好是一整面的涂鸦墙，你站在前面，身后是星星和月亮。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披星戴月。
你曾经在车上昏昏欲睡时问我，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我说没有，我只听过《漂洋过海来看你》。
你笑醒了，一边用手指抓拢头发，一边问我是怎么把这两首歌想到一块儿去的，简直是两个年代啊。
我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安逸，你坐在副驾驶上哈哈大笑，特别肆意，也特别青春，和我的样子格格不入。
你是很鲜活的，连带着我的整辆车都好像活泼起来，有时候你伸出手指，我都下意识以为你要戳我脸上的梨涡。
于是我有很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十年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也这么快乐，这么调皮，这么爱闹爱笑，这么毫无忌惮。
我在家里的书房翻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没有附中的全校毕业集体照，我高二就转走了。
我这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很不爱麻烦别人。分明是问老成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我偏要自己去学校的官网找。结果你大概能想到，我并没有找到。
于是兜兜转转，我最后还是开口问了老成。只是，我没要毕业照，只是问他，有没有以前和许冬暖的合照。
他告诉我，许冬暖以前是不爱拍照的，直到高三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才爱上了拍照。老成还跟我说，你高中的时候比现在稍微胖一点，有点婴儿肥，但与现在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依旧是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我想起来之前在婚礼上，你对我说自己以前挺胖的。现在我大概可以确定，是你想多了，在旁人眼里，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孩子啊开心就好，不要因为外貌，而给自己施加太多的压力。
许冬暖，你之前总说我的脑回路很神奇，但听完老成的叙述，我发现，明明你才是更神奇的那个。
老成说，你的青春期和叛逆期似乎来得特别晚，高考之前都很安分，结果大一学年直接蹦跶成精，高中三年没碰的钢琴，在大学里却表演的出神入化，变化大到连他这个发小都觉得很震惊。
他说……你在大学里别的没学，专门学坏，成为了一个小人精。
当时我听着就笑了，好可爱，小人精，很适合你。
果然啊，有一件事是从头到尾没有变的，就是我一直觉得你很可爱。
当然我也知道，你在大学里是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的，老成只是调侃。
借他的光，我也看了你在大学校庆时表演的钢琴视频。不是我奉承，而是真的很好听，胜过我听过的所有现场表演。
许小姐你放心，我说这些没有探究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为你的改变而高兴，并且老成也这么觉得。
他一直在说，很喜欢和这样的小乙同志做朋友，做女孩子就是大大咧咧的才好，太乖了的话，生活都没劲。
所以我想，许小姐一定是找到了很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样真的很好，因为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之前答应给你买的蓝莓，我刚刚买到了，现在就放在副驾驶上，那个你一直坐的位置。
旁边还有你说的牛肝菌卷边披萨，我刚刚吃完，确实如你所说，很好吃。
对，我是在车上给你写信的，只要抬眼，我就能看见你家门口，灯火辉煌的。
想必这时候，你家里应该很热闹，在一起吃火锅吧。
这样，我也算在你生日这天，变相陪你吃了一次饭。
你的家真暖和，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和妹妹。
他们应该也会给你买你喜欢吃的蓝莓，并且没有人会送给你巧克力。
很抱歉，也是老成后来才告诉我，你从小就不喜欢吃巧克力。他还很惊讶，问我们两个相处了这么久，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你不喜欢吃巧克力呢？
而且，我还逼你吃了它，不止一次，真是非常抱歉。
前段时间我去应酬了一次，那种场合真的不太适合我。老成说我需要招一个会在桌上说话的助理，不知怎么的，那时我竟想起你。
在重庆的机场里，你撑着行李箱的杆子，一边玩开心消消乐一边跟我说，会说话是你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但我很快命令自己，让脑海中的你消失。
因为应酬是要喝酒的，我不希望你喝酒，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你应该被人保护好，在漂亮的房子里玩。
你听见这句话可能会嗤之以鼻，对我说你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这不影响我这么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身边站一个非常强大，非常伟岸的男人，他可以为你遮挡一切风雨，让你不要那么辛苦。
当然，这个男人不是我。因为我是一个懦夫，我没有那个能力。
家里的厂卖掉后，我办公室里的小员工没有成功被后来的厂长留下来。
果然料事如神啊许小姐，一个公司确实养不了闲人，我也没有把她培养到可以在公司裁员中被保留下来的程度。
你说得对，人还是得多读书，否则无论学什么都不怎么行。
所以，我决定把开店的日程往后推，先去学习。
你知道时大概会很惊诧，说不定还要笑我，一个文盲居然去念书。
但这是真的，我已经决定了。
机票订的下个月，我马上就会离开国内。
我让老成先替我保密，等我走后再告诉你。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笑了，跟我说，就算我走了，他也不一定会跟你说这件事。
他还说，要不是我是他兄弟，他已经一拳砸在我脸上了。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他，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但静下心来细想，我又开始羡慕起你来。
许小姐，你看，你的朋友是多么地将你放在他们的心坎上。
去露营那一次回来后，老成就跟我说了很多话。那天他非常地生气，还说如果我敢对周玫婧旧情难忘，他就跟我恩断义绝。
一开始我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很快反应过来并不是这样后，我才跟她立了保证，说自己不会那样。
老成说，他认识的小乙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但那天晚上，她不哭也不闹，甚至还能笑出来，所以事情很严重。他和戴明月身为你的好朋友，要对我进行强烈的道德谴责。
我听完他的话，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原来真的很过分，过分到你会为此而受到打击。许冬暖，真的对不起。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友情真正的分量，原来你们俩的关系是这样好。
我除去震惊，愧疚之外，更多的大概是感动，毕竟像你和老成这样从小到大一直不灭的友谊，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还是那句话，你真幸福，比我幸福一万倍还不止。
还有一件事，刚才你的朋友冉姐路过了我的车。她认出来了我，非常警惕地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我马上就走，她看着我，说了一句，你最好是这样。
我恍如隔世，想起来自己在与你争吵时，好像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那天我和你吵架了，我心里除去生气，更多的其实是嫉妒。
我嫉妒那个叫做卫衍的男人，可以和你一起讨论一个项目的细节问题，还会带着你一起到各地出差，而我不行，我做不到，我甚至……没有办法读懂你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下的德文单词。
凭什么你会因为和他说话，忘记了楼下的我呢？
你和他去重庆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给你买夜宵，你会不会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就像在重庆的那晚上，你在我面前的那个样子？
连一点点疼都要嗷嗷叫的你，真是金贵的大小姐啊。
后来你腰受伤，我去你们公司找他说明情况，他看向我的目光，是冰冷和审视的。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那么聪明的你，也是一直知道的。
写到这里时，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之前我所不理解的……吃醋。
原来，我也是会吃醋的人啊。
隔天我没有打你电话，而是近乎神经质地去了你们公司楼下，问那个与你很熟的保安，你今天有没有来公司。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后，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的是，很好，你听了我的话。
我自己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震惊，因为我原本不是一个控制欲那么强的人，但我却很想让你能够听我的，最好是全都听。
我学着你的样子，和那位保安出去吃了一碗面。
他说你很爱泼油辣子，每次都要加非常多，而我不怎么能吃辣，还被那位保安大爷笑话了。
我和他约定不要把我和他吃过饭的事情告诉你，他说就冲这顿我请，他会信守承诺。
他笑起来听憨厚的，一把年纪的人还有些俏皮，怪不得能和你谈得来。
最近我又和他吃了一次面，他告诉我，你升职了，到楼上去了，还让我再去接你下班时别走错楼层。
你换办公室的那天给所有人都买了好吃的，他也领到一袋很甜的橘子。
你叫橘子是欧润菊，我记得。
保安大爷还跟我说，你比以前加班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候能跟同事交谈到深夜。项目堆叠时，加班的好几次，你甚至直接能睡在公司。
唉，这样的作息，不是曾经我的作息吗？如今怎么连你也这样。
现在，我也知道你的饭搭子吃一次面加几勺泼油辣子了，是两勺。除此以外，他还爱吃香菜不吃葱，和你一样，对吧？
可惜，现在知道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开始腰痛。
去熟悉的医院一查呢，也是脊柱侧弯，和你一模一样。
医生给我开了与你相同的两盒药，叮嘱我说，年轻人不要太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那些话，我早就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因为，医生说的话和之前我带你去医院时，几乎都是重复的。
我那天提着药回到车上，默默把副驾驶上之前给你买的那个腰垫，放在了我的身后。
原来腰痛是这么痛的，怪我以前都不知道。
不然，我肯定不止给你买这个腰垫，还要买很多东西给你。
但我记得，你发现副驾驶上有这个白色的腰垫那天，笑得特别开心。
你自己知道吗？其实你也有个很浅的酒窝的，只有低头偷笑的时候才有。
好巧不巧，被我发现了。第一次看到，是在伊冉家里打麻将的时候。
那天下午你穿着睡衣，坐在离我不近又不远处，看牌的时候笑起来，就有酒窝。确实不怎么明显，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那天我一直在看你，你的皮肤真的特别好，白里透红的。你没化眼影，也没有口红，应该是素颜。
个人觉得，你那样比平时化了妆更好看。
但我不敢说，说了怕你打我——毕竟，你化一个妆要那么久，如果我说化妆后还没素颜好看，你肯定要生气的，说不定还要哄很久。你知道的，我真的不会哄人啊。
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那天我还好像不小心喝错了你的杯子。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笑着举起我喝过的杯子继续喝水了，大概是没人发现吧。
其实，无论是和你去参加婚礼，还是一起买小孩子的衣服，在被认为是情侣时，我真的非常高兴。
还有一次你大概不知道，就是在我们第一次吃饭时的那个烤肉店，在我单独去洗手间的路上，一位服务生也对我说，看着我们俩，觉得很相配。
我还记得，那天在烤肉店有活动，店员给的谜题你一下子就猜中了，得到了店里限定的芝士慕斯蛋糕。
我问你是怎么猜出答案的，你嘴里塞着蛋糕说，因为你是宇宙无敌超级聪明的公主。
唉，那骄傲的表情啊，我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我当时觉得你那样很傻，但也是真的很可爱。
在每次被误认为是情侣时，你心里想要我什么样的回答，我也都知道。我是直男，但不傻，只是很抱歉，我大多时间里都没有给你想要的回答，确实没有给够你面子和尊重。
而你那么好，我让你失望很多次，你也没有离开我的身边，依旧在给我分享你快乐的日常，还在很多事情上迁就我。
带你去参加婚礼的那天，我其实整个手心都在发汗。反倒是你把红包丢了之后，我顿觉轻松很多，只是你看不出来。
蒋老师那天单独找我聊了很久，他看出来了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感情，但我们俩却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蒋老师他虽然了解你不深，但就只是婚礼上几句聊天，他就对你印象很好，还让我不要错过你。
而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很好。
之前你在机场和我说自己丢了戒指的那一刻，我差点脱口而出对你说，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那是我第一次震惊于自己的内心想法，那就是那一刻我就明白过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算时间的话，应该比你喜欢我要早……吧。
我喜欢你，但我没有办法跨过那道坎，和你在一起。
还好，许小姐，你也没有很喜欢我吧？
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那么勇敢和独立，应该很快就能忘记我。
但我承认，自己也有一点自私，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快地，忘了我。
我也很后悔，要是能早一点出现在你的青春里就好了。
把光荣榜玩成连连看的你，在周一升国旗仪式上讲话的你，那个附中东校区一班安静的你……
要是你十五岁就看见我，该多好。
那个时候的我，比现在勇敢很多倍，也坦诚很多倍。
要是我有那个年纪的冲动，我一定会牢牢地抓紧你。
说句幼稚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倒流的机器就好了。
那样的话，高一那年莽莽撞撞的我，一定要勾着老成的肩膀，强行让他把他口中那个话不多的发小介绍给我，然后成为你的好朋友。
这样，我一定会有充足的底气，在二十五岁的现在，向你伸出手。
但我这样说还真的挺像个渣男的，毕竟我十五岁那年确实追了你们班的其他女同学……罢了，谁还没个无所忌惮的青春呢。
好了，多余的那些天马行空，就不谈了。
这真不像我，居然还会分出心思想那些不可能的事。许小姐我得承认，你真的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程度是一丁点，但它确实发生了。
你的世界那么盛大、灿烂和辉煌，总有比我好很多的人来疼你。
幸好我们还没开始，也很可惜我们没有过开始。
许小姐，你是个很聪明，也很好的女孩子。
所以，你也会在我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先行判决了我们的关系。
说一不二，当断就断，联系方式都删除的干干净净，居然还把婚礼上丢的钱还给了我。
真的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生。
但你这样做，不得不说真的很厉害，你果然比我有主见多了。
我刚刚抬头看了看，你们家院子的灯也亮起来了，真好看。
是火锅吃完了吗？我还记得，你想吃那家夏日火锅。
但是我刚去看过，那家火锅已经关了。我找到了夏日火锅的老板，他说生意不好，要关一段时间，如果过段时间资金周转不够，就要贴转让通告了。
挺可惜的，若不是我要出国，我会把它租下来开店。
最近你很开心吧？你家小区附近真的开狗咖了。我没有去撸狗，但我办了一张卡。
我问那位老板，他们家是不是有一位会员叫许冬暖，老板说没有。
我有点失望，在离开前，我又问，那有没有叫小乙的？甲乙丙丁的那个乙，很特殊的字。
老板这次眼睛一亮，说有，还问我是你的谁。
我想不出词语回答，只能干笑，然后离开。
我一直想当着面叫你这个小名，如果没猜错，你也曾很愿意我这样叫你。
但一开始，是我不好意思。后来，知道甲乙丙律所和你名字的关联后，就更叫不出口了。
不过，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小乙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最初时觉得拗口，没有许冬暖这个本名来得大方。后来听多了你的朋友们念它，便愈发顺耳起来。
到后来，我听见有人喊你小乙，就像是自己也叫了你一样，非常高兴，也非常心动。
是的，是这样。
每一次在心里叫你小乙时，我都很心动。
不过，你为什么叫许冬暖呢？
可惜我等不到南京城的第一场雪，也等不到你的回答了。
生活里没有你以后，我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多的改变。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分享，就是我在重庆的那个朋友，他家也生小孩了，是个小姑娘。
我去重庆看了她，好小的一只娃娃，粉色的，拳头握得很紧，而且力气还挺大。
在出发之前，我去了你去过的那家母婴店，根据记忆里你的样子，也买了一些棉质的小衣服带给她。
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也很喜欢女儿的。
而且，我好像也可以有分享欲这个东西。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这样想还挺犯贱的。
巫山脚下的邮局，我又去了一次。
在那里，我找到了我和你写下祈愿的木牌。因为地址填写的是巫山，所以这两块牌子自然没有被寄出去。
我当时写的，是“所行化坦途”五个字。
这五个字我平日里经常见到，意思大概是希望行过的路都能顺利。那时候我不知道要写什么，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这句话，便写了。
这一次，我也看见了你的。
我没有想到，你写的会是让我平安喜乐。我也很惊讶，毕竟那个时候的你和我，还缺乏深入了解，只是点头之交。
于是，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我又要了一块木匾，端正地写下一句“许冬暖平安喜乐”。
有样学样，地址依旧填了巫山。
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我那天竟做的如此开心。
在那条长镇，我也买了一串之前给你买过的烤苕皮。
很奇怪，其实它并没有烤的很好吃，外皮也不够脆，但那天你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蹦蹦跳跳又碎碎念了一整路呢？
或许是你那串刚好很好吃，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但具体的，我也不得而知了。
许冬暖，你和我都知道，我在感情上木讷。
但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的，真的。
你曾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一句诗，对吧？
当时我这边信号不好，你的很多话我都听得磕磕绊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玄学，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念的很慢，很好听，而我恰好听得很认真，所以听了个全。
我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还去网上搜索，终于在一个晚上知道它的来历。
那句话，是来源于佩索阿的《我的心迟到了》。
现在刚好，外面一片万籁俱寂。
所以我也要说一次，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下一句，此刻我想你。
对不起，我的心迟到了。
许冬暖，我真的想你，但也是……真的没办法爱你。
前段时间，我的家人提起你。他们问我，后来和你怎么样。
我说我们没再联系，他们如释重负地告诉我说，他们的立场很坚定，没有任何转圈的余地，让我不要招惹你们许家的人，往后连相处起来都很麻烦。
真的很好笑，我以为我很自由的，但原来我这么弱小。
可分离之后，我才发现，你已经占据我房屋的很多角落，我得打扫很久，才能打扫干净这间被你影响的屋子——光是特意为了学习盘发而买的那根木簪子，我就想了很久该如何处置。
上周我去给家人买东西，在购物广场遇到了你和卫衍。
南京明明很大，但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你们都穿着棕色的大衣和皮鞋，在柜台前短暂地交谈后，一起拎着一个小的购物袋离开。
我站在二楼的服装店的门口，一直等到确定你们已经离开很远，才走到一楼的那家手表门店，找到刚刚为你们服务的人，小心地询问你们两个买走了什么。
店员说，是一根新的表带。手表的原配是红色表带，表是那位先生一个月前为你买的。大概是因为入深冬了，所以你又亲自来配了一根棕色的。
我张了张口，最后也没问出一句，谁付的款。
怎么会如此后知后觉？我居然，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可以作为纪念的礼物。
我心里五味杂陈，在停车场坐了很久都没走。
当时，我看着你给我的香囊，想了想，还是把它从车上取了下来，放在车的抽屉里。
开出去时，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车里的抽屉，却发现……零钱没有了。
我没有摸到皱巴巴的纸币，却摸到了塑料的声音。我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单独包装的皮粉色口罩。
是你在刘哥婚礼那天给我的，我拿了，却没有用。
其实，我那天并不是嫌弃这个颜色，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它留下来。
这样看的话，我的这辆车，还真是哪儿都有你存在过的痕迹啊。
地下停车场的网络信号是真的不好，我扫了近十次那个二维码，才终于扫出来付款页面。
而在我扫码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自我面前经过。
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在笑，时不时还要用手比划动作。临到出口时，驾驶位伸出一只戴着腕表的手，给出去了一张零钱。
然后，出口处的大门，在你们的面前顺利打开。
那一刻，疯狂在你们身后扫码的我，真的……很像一个跳梁小丑。
就在那一秒，我满脑子都想的是，到底是你又教会了他要在车上要备好零钱，还是教你在车上备零钱的人就是他？毕竟，他从你是职场菜鸟的时候，就带着你了。
罢了，我再没有资格和身份，去探究这些东西。
只是我看见，站在我的世界之外的你，站在卫衍身边的那个你，似乎会笑得更开心，更活泼一些。
他在和你并排走的时候，你都不需要喊他慢一些，他就会主动配合你的步伐吧？他也不会干涉你的穿着，无论你每天穿什么，都给予无意间的肯定吧。
不像我，总是自顾自地走那么快，连你穿着好几公分的高跟鞋都会忽略，还要间接阻止你穿自己那么喜欢的连衣裙。
许小姐，你穿裙子很漂亮。
之前说的那些话如果影响到了你，确实是我不对。
今天是你生日，我除去生日快乐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像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嘱咐的了。
你那么好，该给自己什么，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想法，也不需要我来多加干涉和指导。
突然间想起来一件小事，先前我们在巫山下看见一家民宿，那里有天然的水井，民宿里的老人把打水当做锻炼身体。你看见那户水井时新奇极了，满眼都是亮晶晶的。
你对我说，你住酒店习惯了，从来没有去住过民宿。
所以，顺带祝愿许小姐，接下来可以顺利住到有趣的民宿吧。
写到这里，差不多了。
我通读了一遍以上所写，应该没有什么语病。如果有的话，请你担待我。
毕竟，我的文学素养也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读的书不多，确实没文化。这一点上，我在你面前时，实在无法不自行惭秽。
但我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决定把这封信，塞在要送给你的这箱蓝莓里了。
它会被折叠好，夹在书里，成为我对自己这段感情的交代。
这封万字长信，我就不给别人看了。
二零二二年的事情，就让它在二零二二年结束吧。
很抱歉，明年的三月，大概是不能送你一束郁金香了。
我还没有看过蓝色的郁金香，印象里，我只见过粉色的。
但我想，你所走过的路，一定都会鲜花盛开。
现在我准备下车，把蓝莓放到你家门口，然后给你发一条短信。
希望你过得好。
再见，许小姐。
闻洋
2022/12/22
于南京城
【END】
我是闻洋，见字如面。
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很抱歉，我最近才知道，你是今天过生日。明明很久以前就因为买机票而有你的身份证号码，我却没有关注上面的日期。
日子真好，是冬至日啊。
我试图在眼前回忆你的样子，最先想起来的是在老门东附近的书店，你拎着棕色皮质手提包，在我的车旁等待。
你大多时间都化着妆，那次也一样。我记得你身上穿着短风衣与牛仔裤，高跟鞋踩在地上，及腰长发披于身后，像是长而卷的海藻。
挺巧，你的背后刚好是一整面的涂鸦墙，你站在前面，身后是星星和月亮。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披星戴月。
你曾经在车上昏昏欲睡时问我，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我说没有，我只听过《漂洋过海来看你》。
你笑醒了，一边用手指抓拢头发，一边问我是怎么把这两首歌想到一块儿去的，简直是两个年代啊。
我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安逸，你坐在副驾驶上哈哈大笑，特别肆意，也特别青春，和我的样子格格不入。
你是很鲜活的，连带着我的整辆车都好像活泼起来，有时候你伸出手指，我都下意识以为你要戳我脸上的梨涡。
于是我有很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十年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也这么快乐，这么调皮，这么爱闹爱笑，这么毫无忌惮。
我在家里的书房翻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没有附中的全校毕业集体照，我高二就转走了。
我这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很不爱麻烦别人。分明是问老成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我偏要自己去学校的官网找。结果你大概能想到，我并没有找到。
于是兜兜转转，我最后还是开口问了老成。只是，我没要毕业照，只是问他，有没有以前和许冬暖的合照。
他告诉我，许冬暖以前是不爱拍照的，直到高三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才爱上了拍照。老成还跟我说，你高中的时候比现在稍微胖一点，有点婴儿肥，但与现在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依旧是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我想起来之前在婚礼上，你对我说自己以前挺胖的。现在我大概可以确定，是你想多了，在旁人眼里，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孩子啊开心就好，不要因为外貌，而给自己施加太多的压力。
许冬暖，你之前总说我的脑回路很神奇，但听完老成的叙述，我发现，明明你才是更神奇的那个。
老成说，你的青春期和叛逆期似乎来得特别晚，高考之前都很安分，结果大一学年直接蹦跶成精，高中三年没碰的钢琴，在大学里却表演的出神入化，变化大到连他这个发小都觉得很震惊。
他说……你在大学里别的没学，专门学坏，成为了一个小人精。
当时我听着就笑了，好可爱，小人精，很适合你。
果然啊，有一件事是从头到尾没有变的，就是我一直觉得你很可爱。
当然我也知道，你在大学里是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的，老成只是调侃。
借他的光，我也看了你在大学校庆时表演的钢琴视频。不是我奉承，而是真的很好听，胜过我听过的所有现场表演。
许小姐你放心，我说这些没有探究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为你的改变而高兴，并且老成也这么觉得。
他一直在说，很喜欢和这样的小乙同志做朋友，做女孩子就是大大咧咧的才好，太乖了的话，生活都没劲。
所以我想，许小姐一定是找到了很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样真的很好，因为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之前答应给你买的蓝莓，我刚刚买到了，现在就放在副驾驶上，那个你一直坐的位置。
旁边还有你说的牛肝菌卷边披萨，我刚刚吃完，确实如你所说，很好吃。
对，我是在车上给你写信的，只要抬眼，我就能看见你家门口，灯火辉煌的。
想必这时候，你家里应该很热闹，在一起吃火锅吧。
这样，我也算在你生日这天，变相陪你吃了一次饭。
你的家真暖和，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和妹妹。
他们应该也会给你买你喜欢吃的蓝莓，并且没有人会送给你巧克力。
很抱歉，也是老成后来才告诉我，你从小就不喜欢吃巧克力。他还很惊讶，问我们两个相处了这么久，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你不喜欢吃巧克力呢？
而且，我还逼你吃了它，不止一次，真是非常抱歉。
前段时间我去应酬了一次，那种场合真的不太适合我。老成说我需要招一个会在桌上说话的助理，不知怎么的，那时我竟想起你。
在重庆的机场里，你撑着行李箱的杆子，一边玩开心消消乐一边跟我说，会说话是你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但我很快命令自己，让脑海中的你消失。
因为应酬是要喝酒的，我不希望你喝酒，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你应该被人保护好，在漂亮的房子里玩。
你听见这句话可能会嗤之以鼻，对我说你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这不影响我这么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身边站一个非常强大，非常伟岸的男人，他可以为你遮挡一切风雨，让你不要那么辛苦。
当然，这个男人不是我。因为我是一个懦夫，我没有那个能力。
家里的厂卖掉后，我办公室里的小员工没有成功被后来的厂长留下来。
果然料事如神啊许小姐，一个公司确实养不了闲人，我也没有把她培养到可以在公司裁员中被保留下来的程度。
你说得对，人还是得多读书，否则无论学什么都不怎么行。
所以，我决定把开店的日程往后推，先去学习。
你知道时大概会很惊诧，说不定还要笑我，一个文盲居然去念书。
但这是真的，我已经决定了。
机票订的下个月，我马上就会离开国内。
我让老成先替我保密，等我走后再告诉你。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笑了，跟我说，就算我走了，他也不一定会跟你说这件事。
他还说，要不是我是他兄弟，他已经一拳砸在我脸上了。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他，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但静下心来细想，我又开始羡慕起你来。
许小姐，你看，你的朋友是多么地将你放在他们的心坎上。
去露营那一次回来后，老成就跟我说了很多话。那天他非常地生气，还说如果我敢对周玫婧旧情难忘，他就跟我恩断义绝。
一开始我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很快反应过来并不是这样后，我才跟她立了保证，说自己不会那样。
老成说，他认识的小乙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但那天晚上，她不哭也不闹，甚至还能笑出来，所以事情很严重。他和戴明月身为你的好朋友，要对我进行强烈的道德谴责。
我听完他的话，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原来真的很过分，过分到你会为此而受到打击。许冬暖，真的对不起。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友情真正的分量，原来你们俩的关系是这样好。
我除去震惊，愧疚之外，更多的大概是感动，毕竟像你和老成这样从小到大一直不灭的友谊，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还是那句话，你真幸福，比我幸福一万倍还不止。
还有一件事，刚才你的朋友冉姐路过了我的车。她认出来了我，非常警惕地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我马上就走，她看着我，说了一句，你最好是这样。
我恍如隔世，想起来自己在与你争吵时，好像也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那天我和你吵架了，我心里除去生气，更多的其实是嫉妒。
我嫉妒那个叫做卫衍的男人，可以和你一起讨论一个项目的细节问题，还会带着你一起到各地出差，而我不行，我做不到，我甚至……没有办法读懂你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下的德文单词。
凭什么你会因为和他说话，忘记了楼下的我呢？
你和他去重庆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给你买夜宵，你会不会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就像在重庆的那晚上，你在我面前的那个样子？
连一点点疼都要嗷嗷叫的你，真是金贵的大小姐啊。
后来你腰受伤，我去你们公司找他说明情况，他看向我的目光，是冰冷和审视的。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那么聪明的你，也是一直知道的。
写到这里时，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之前我所不理解的……吃醋。
原来，我也是会吃醋的人啊。
隔天我没有打你电话，而是近乎神经质地去了你们公司楼下，问那个与你很熟的保安，你今天有没有来公司。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后，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的是，很好，你听了我的话。
我自己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震惊，因为我原本不是一个控制欲那么强的人，但我却很想让你能够听我的，最好是全都听。
我学着你的样子，和那位保安出去吃了一碗面。
他说你很爱泼油辣子，每次都要加非常多，而我不怎么能吃辣，还被那位保安大爷笑话了。
我和他约定不要把我和他吃过饭的事情告诉你，他说就冲这顿我请，他会信守承诺。
他笑起来听憨厚的，一把年纪的人还有些俏皮，怪不得能和你谈得来。
最近我又和他吃了一次面，他告诉我，你升职了，到楼上去了，还让我再去接你下班时别走错楼层。
你换办公室的那天给所有人都买了好吃的，他也领到一袋很甜的橘子。
你叫橘子是欧润菊，我记得。
保安大爷还跟我说，你比以前加班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候能跟同事交谈到深夜。项目堆叠时，加班的好几次，你甚至直接能睡在公司。
唉，这样的作息，不是曾经我的作息吗？如今怎么连你也这样。
现在，我也知道你的饭搭子吃一次面加几勺泼油辣子了，是两勺。除此以外，他还爱吃香菜不吃葱，和你一样，对吧？
可惜，现在知道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开始腰痛。
去熟悉的医院一查呢，也是脊柱侧弯，和你一模一样。
医生给我开了与你相同的两盒药，叮嘱我说，年轻人不要太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那些话，我早就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因为，医生说的话和之前我带你去医院时，几乎都是重复的。
我那天提着药回到车上，默默把副驾驶上之前给你买的那个腰垫，放在了我的身后。
原来腰痛是这么痛的，怪我以前都不知道。
不然，我肯定不止给你买这个腰垫，还要买很多东西给你。
但我记得，你发现副驾驶上有这个白色的腰垫那天，笑得特别开心。
你自己知道吗？其实你也有个很浅的酒窝的，只有低头偷笑的时候才有。
好巧不巧，被我发现了。第一次看到，是在伊冉家里打麻将的时候。
那天下午你穿着睡衣，坐在离我不近又不远处，看牌的时候笑起来，就有酒窝。确实不怎么明显，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那天我一直在看你，你的皮肤真的特别好，白里透红的。你没化眼影，也没有口红，应该是素颜。
个人觉得，你那样比平时化了妆更好看。
但我不敢说，说了怕你打我——毕竟，你化一个妆要那么久，如果我说化妆后还没素颜好看，你肯定要生气的，说不定还要哄很久。你知道的，我真的不会哄人啊。
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那天我还好像不小心喝错了你的杯子。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笑着举起我喝过的杯子继续喝水了，大概是没人发现吧。
其实，无论是和你去参加婚礼，还是一起买小孩子的衣服，在被认为是情侣时，我真的非常高兴。
还有一次你大概不知道，就是在我们第一次吃饭时的那个烤肉店，在我单独去洗手间的路上，一位服务生也对我说，看着我们俩，觉得很相配。
我还记得，那天在烤肉店有活动，店员给的谜题你一下子就猜中了，得到了店里限定的芝士慕斯蛋糕。
我问你是怎么猜出答案的，你嘴里塞着蛋糕说，因为你是宇宙无敌超级聪明的公主。
唉，那骄傲的表情啊，我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我当时觉得你那样很傻，但也是真的很可爱。
在每次被误认为是情侣时，你心里想要我什么样的回答，我也都知道。我是直男，但不傻，只是很抱歉，我大多时间里都没有给你想要的回答，确实没有给够你面子和尊重。
而你那么好，我让你失望很多次，你也没有离开我的身边，依旧在给我分享你快乐的日常，还在很多事情上迁就我。
带你去参加婚礼的那天，我其实整个手心都在发汗。反倒是你把红包丢了之后，我顿觉轻松很多，只是你看不出来。
蒋老师那天单独找我聊了很久，他看出来了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感情，但我们俩却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蒋老师他虽然了解你不深，但就只是婚礼上几句聊天，他就对你印象很好，还让我不要错过你。
而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很好。
之前你在机场和我说自己丢了戒指的那一刻，我差点脱口而出对你说，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那是我第一次震惊于自己的内心想法，那就是那一刻我就明白过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算时间的话，应该比你喜欢我要早……吧。
我喜欢你，但我没有办法跨过那道坎，和你在一起。
还好，许小姐，你也没有很喜欢我吧？
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那么勇敢和独立，应该很快就能忘记我。
但我承认，自己也有一点自私，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快地，忘了我。
我也很后悔，要是能早一点出现在你的青春里就好了。
把光荣榜玩成连连看的你，在周一升国旗仪式上讲话的你，那个附中东校区一班安静的你……
要是你十五岁就看见我，该多好。
那个时候的我，比现在勇敢很多倍，也坦诚很多倍。
要是我有那个年纪的冲动，我一定会牢牢地抓紧你。
说句幼稚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倒流的机器就好了。
那样的话，高一那年莽莽撞撞的我，一定要勾着老成的肩膀，强行让他把他口中那个话不多的发小介绍给我，然后成为你的好朋友。
这样，我一定会有充足的底气，在二十五岁的现在，向你伸出手。
但我这样说还真的挺像个渣男的，毕竟我十五岁那年确实追了你们班的其他女同学……罢了，谁还没个无所忌惮的青春呢。
好了，多余的那些天马行空，就不谈了。
这真不像我，居然还会分出心思想那些不可能的事。许小姐我得承认，你真的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程度是一丁点，但它确实发生了。
你的世界那么盛大、灿烂和辉煌，总有比我好很多的人来疼你。
幸好我们还没开始，也很可惜我们没有过开始。
许小姐，你是个很聪明，也很好的女孩子。
所以，你也会在我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先行判决了我们的关系。
说一不二，当断就断，联系方式都删除的干干净净，居然还把婚礼上丢的钱还给了我。
真的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生。
但你这样做，不得不说真的很厉害，你果然比我有主见多了。
我刚刚抬头看了看，你们家院子的灯也亮起来了，真好看。
是火锅吃完了吗？我还记得，你想吃那家夏日火锅。
但是我刚去看过，那家火锅已经关了。我找到了夏日火锅的老板，他说生意不好，要关一段时间，如果过段时间资金周转不够，就要贴转让通告了。
挺可惜的，若不是我要出国，我会把它租下来开店。
最近你很开心吧？你家小区附近真的开狗咖了。我没有去撸狗，但我办了一张卡。
我问那位老板，他们家是不是有一位会员叫许冬暖，老板说没有。
我有点失望，在离开前，我又问，那有没有叫小乙的？甲乙丙丁的那个乙，很特殊的字。
老板这次眼睛一亮，说有，还问我是你的谁。
我想不出词语回答，只能干笑，然后离开。
我一直想当着面叫你这个小名，如果没猜错，你也曾很愿意我这样叫你。
但一开始，是我不好意思。后来，知道甲乙丙律所和你名字的关联后，就更叫不出口了。
不过，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小乙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最初时觉得拗口，没有许冬暖这个本名来得大方。后来听多了你的朋友们念它，便愈发顺耳起来。
到后来，我听见有人喊你小乙，就像是自己也叫了你一样，非常高兴，也非常心动。
是的，是这样。
每一次在心里叫你小乙时，我都很心动。
不过，你为什么叫许冬暖呢？
可惜我等不到南京城的第一场雪，也等不到你的回答了。
生活里没有你以后，我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多的改变。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分享，就是我在重庆的那个朋友，他家也生小孩了，是个小姑娘。
我去重庆看了她，好小的一只娃娃，粉色的，拳头握得很紧，而且力气还挺大。
在出发之前，我去了你去过的那家母婴店，根据记忆里你的样子，也买了一些棉质的小衣服带给她。
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也很喜欢女儿的。
而且，我好像也可以有分享欲这个东西。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这样想还挺犯贱的。
巫山脚下的邮局，我又去了一次。
在那里，我找到了我和你写下祈愿的木牌。因为地址填写的是巫山，所以这两块牌子自然没有被寄出去。
我当时写的，是“所行化坦途”五个字。
这五个字我平日里经常见到，意思大概是希望行过的路都能顺利。那时候我不知道要写什么，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这句话，便写了。
这一次，我也看见了你的。
我没有想到，你写的会是让我平安喜乐。我也很惊讶，毕竟那个时候的你和我，还缺乏深入了解，只是点头之交。
于是，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我又要了一块木匾，端正地写下一句“许冬暖平安喜乐”。
有样学样，地址依旧填了巫山。
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我那天竟做的如此开心。
在那条长镇，我也买了一串之前给你买过的烤苕皮。
很奇怪，其实它并没有烤的很好吃，外皮也不够脆，但那天你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蹦蹦跳跳又碎碎念了一整路呢？
或许是你那串刚好很好吃，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但具体的，我也不得而知了。
许冬暖，你和我都知道，我在感情上木讷。
但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的，真的。
你曾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一句诗，对吧？
当时我这边信号不好，你的很多话我都听得磕磕绊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玄学，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念的很慢，很好听，而我恰好听得很认真，所以听了个全。
我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还去网上搜索，终于在一个晚上知道它的来历。
那句话，是来源于佩索阿的《我的心迟到了》。
现在刚好，外面一片万籁俱寂。
所以我也要说一次，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下一句，此刻我想你。
对不起，我的心迟到了。
许冬暖，我真的想你，但也是……真的没办法爱你。
前段时间，我的家人提起你。他们问我，后来和你怎么样。
我说我们没再联系，他们如释重负地告诉我说，他们的立场很坚定，没有任何转圈的余地，让我不要招惹你们许家的人，往后连相处起来都很麻烦。
真的很好笑，我以为我很自由的，但原来我这么弱小。
可分离之后，我才发现，你已经占据我房屋的很多角落，我得打扫很久，才能打扫干净这间被你影响的屋子——光是特意为了学习盘发而买的那根木簪子，我就想了很久该如何处置。
上周我去给家人买东西，在购物广场遇到了你和卫衍。
南京明明很大，但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你们都穿着棕色的大衣和皮鞋，在柜台前短暂地交谈后，一起拎着一个小的购物袋离开。
我站在二楼的服装店的门口，一直等到确定你们已经离开很远，才走到一楼的那家手表门店，找到刚刚为你们服务的人，小心地询问你们两个买走了什么。
店员说，是一根新的表带。手表的原配是红色表带，表是那位先生一个月前为你买的。大概是因为入深冬了，所以你又亲自来配了一根棕色的。
我张了张口，最后也没问出一句，谁付的款。
怎么会如此后知后觉？我居然，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可以作为纪念的礼物。
我心里五味杂陈，在停车场坐了很久都没走。
当时，我看着你给我的香囊，想了想，还是把它从车上取了下来，放在车的抽屉里。
开出去时，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车里的抽屉，却发现……零钱没有了。
我没有摸到皱巴巴的纸币，却摸到了塑料的声音。我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单独包装的皮粉色口罩。
是你在刘哥婚礼那天给我的，我拿了，却没有用。
其实，我那天并不是嫌弃这个颜色，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它留下来。
这样看的话，我的这辆车，还真是哪儿都有你存在过的痕迹啊。
地下停车场的网络信号是真的不好，我扫了近十次那个二维码，才终于扫出来付款页面。
而在我扫码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自我面前经过。
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在笑，时不时还要用手比划动作。临到出口时，驾驶位伸出一只戴着腕表的手，给出去了一张零钱。
然后，出口处的大门，在你们的面前顺利打开。
那一刻，疯狂在你们身后扫码的我，真的……很像一个跳梁小丑。
就在那一秒，我满脑子都想的是，到底是你又教会了他要在车上要备好零钱，还是教你在车上备零钱的人就是他？毕竟，他从你是职场菜鸟的时候，就带着你了。
罢了，我再没有资格和身份，去探究这些东西。
只是我看见，站在我的世界之外的你，站在卫衍身边的那个你，似乎会笑得更开心，更活泼一些。
他在和你并排走的时候，你都不需要喊他慢一些，他就会主动配合你的步伐吧？他也不会干涉你的穿着，无论你每天穿什么，都给予无意间的肯定吧。
不像我，总是自顾自地走那么快，连你穿着好几公分的高跟鞋都会忽略，还要间接阻止你穿自己那么喜欢的连衣裙。
许小姐，你穿裙子很漂亮。
之前说的那些话如果影响到了你，确实是我不对。
今天是你生日，我除去生日快乐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像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嘱咐的了。
你那么好，该给自己什么，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想法，也不需要我来多加干涉和指导。
突然间想起来一件小事，先前我们在巫山下看见一家民宿，那里有天然的水井，民宿里的老人把打水当做锻炼身体。你看见那户水井时新奇极了，满眼都是亮晶晶的。
你对我说，你住酒店习惯了，从来没有去住过民宿。
所以，顺带祝愿许小姐，接下来可以顺利住到有趣的民宿吧。
写到这里，差不多了。
我通读了一遍以上所写，应该没有什么语病。如果有的话，请你担待我。
毕竟，我的文学素养也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读的书不多，确实没文化。这一点上，我在你面前时，实在无法不自行惭秽。
但我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决定把这封信，塞在要送给你的这箱蓝莓里了。
它会被折叠好，夹在书里，成为我对自己这段感情的交代。
这封万字长信，我就不给别人看了。
二零二二年的事情，就让它在二零二二年结束吧。
很抱歉，明年的三月，大概是不能送你一束郁金香了。
我还没有看过蓝色的郁金香，印象里，我只见过粉色的。
但我想，你所走过的路，一定都会鲜花盛开。
现在我准备下车，把蓝莓放到你家门口，然后给你发一条短信。
希望你过得好。
再见，许小姐。
闻洋
2022/12/22
于南京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