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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洒满狗血的人生
    “咦?楚楚你也来这里逛啊!”一个非常甜腻的声音,像条毒蛇般从楚楚的后背爬了上来,她的脸上立马涌上的笑容,很好地掩饰了方才的惊讶。

    楚楚永远也想不到,这种只有在狗血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桥段,竟然也能让她遇上。

    她看向杨羽,他在躲避她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楚楚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变得像直线一般平缓。

    “楚楚,我不想解释什么了,我和梁音是真心相爱,就这样吧。”杨羽拉着梁音走开了。

    楚楚握紧的双手手背绷得雪白,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眼眶中的眼泪也在颤抖着。单纯地用“愤怒”或者是“悲伤”这种词汇,都无法恰当地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只是如果细微地听,她的身体里好像有清微破碎的声音。

    楚楚快步追上两个人,她用力拽回梁音的手臂,“啪”的一声,抡圆了手臂,打向那只大型芭比娃娃。

    “梁音,你这个贱人!”

    梁音的高跟鞋很高,再加上楚楚早年跟随沈上时学过点散打,梁音这么单薄的一妹子,就被楚楚抽倒在了地上。

    杨羽急忙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梁音有没有事,疼不疼。梁音的眼里冒着可怜兮兮的泪光,饱满的泪水,就像要马上从眼里喷薄而出一样,但她只是强弩着微笑,对杨羽摇了摇头,“没事,亲爱的。”

    说着,她被杨羽扶了起来。

    而后,令楚楚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杨羽走到楚楚面前,咬牙切齿,怒目睁圆道:“你疯了是不是?”

    “你他妈才疯了!”楚楚已经气到词穷了。

    杨羽指向身后的梁音:“你给她道歉。”

    楚楚先是愣了半饷,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笑了笑:“你说什么?道歉?我给谁?那个贱人道歉?”

    “我不许你叫她贱人!”说罢,杨羽反手就要给楚楚一巴掌。

    但是这一巴掌,没打上楚楚,而是被沈上时给挡住了。

    沈上时以前是军人,手劲很大,杨羽的胳膊被他攥得生疼。

    “滚。”

    那个字,听起来很平淡,但却让杨羽有些惧怕。

    在杨羽离开前,楚楚抢先跑出了商场,她不想让他们先走,然后把自己尴尬地留在那里,让别人嘲笑。她用尽全力拼命奔跑着,直到她累得再也跑不动。她拼命地喘息着,胸口好像灌满了海水,咸涩而胀痛。

    她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上时一路小跑跟着她,然后站定在她身后,点了根烟,不咸不淡地道:“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么。”  

    “你从来没有去爱过一个人!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现在的感受!”她拼命地喘息着,哭喊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

    沈上时没有说话,他想摸摸她的头发,但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过了良久后,他猛吸了最后一口烟,烟头拼命的亮了一下。

    然后,他掐灭了烟头:“走吧,我送你回家。”

    楚楚的舅舅——也就是梁音的爸爸,在梁音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梁音的妈妈和厂里的一个工人好上了,从此一走万里,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梁音。而梁音的父亲不知道是随了他爹的哪根筋儿,风流成性,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再没有管过梁音。

    梁音的妈妈走之前和她爸爸吵过一架,楚楚拉着默默流泪的梁音的手,站在沈上时的身后。梁音的妈妈急了,抄起一个啤酒瓶子就往梁音的爸爸那边扔去,那啤酒瓶子飞过梁音爸爸的身边,直直砸向梁音。还好沈上时一把拽开了楚楚和梁音,否则她俩都会被啤酒瓶子砸得头破血流。

    楚楚想不通,梁音的妈妈怎么能那么狠心,她应该知道那啤酒瓶子可能会砸到梁音的。

    后来楚楚听邻居们说,从来没见过像梁音妈妈这种人,要钱不要孩子。

    楚楚记得,梁音上小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却因为父母离婚而成绩一落千丈。那天,梁音放学回到外公家,楚楚兴高采烈地要梁音陪自己玩,而梁音看到她,突然抱着她哭了,边哭边喊道:“老师不让我当中队长了。”

    楚楚不知道中队长是什么,只是她看姐姐哭了,便拉着她的手说:“谁欺负你了,我让小叔去揍他!”

    慢慢地,楚楚发现那个爱唱歌跳舞,活泼开朗的梁音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性格古怪,没有人和她做朋友,甚至还有人欺负她。那时候,只有楚楚陪在她身边,逗她开心,替她打架,听她说着那些悲观又可怕的想法。只有楚楚,没有第二个人。

    楚楚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梁音,而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梁音了。那时家里人都用“女大十八变”来形容梁音。但是楚楚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清纯秀美、一嗓子台湾娃娃音的萌妹子,和过去那个有点胖、塌鼻梁、三角眼、长着雀斑的梁音是同一个人。

    还好,梁音找回了过去那种活泼开朗的天性,楚楚起初还为她感到高兴,但是慢慢地,看到梁音唇边那抹笑容的时候,她会感到很诡异,好像戴了个华丽冷硬的面具。

    楚楚永远也想不到,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曾经对她无话不说的姐姐,会出手向她横刀夺爱。甚至,她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暗地里好上的。

    一路上,楚楚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回到家后,她为了不让父母知道她哭过,便直接冲进卫生间,用凉水大把大把地洗脸。

    她看着镜子里一脸倒霉相的自己,然后转身按下马桶冲水按钮,对马桶大喊道:“吃屎吧你!”

    接下来,楚楚将她手机里和杨羽的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全部删掉,把她曾经写过的关于他的日记也全部撕毁。她一口气将所有过往都销毁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发现四壁都是回忆。

    对于楚楚来讲,她容不下她的爱情沾有半点瑕疵,可是这一次,她却一直提心吊胆地攥着手机,渴望他能再打个电话回来,只要他打过来,她一定会说她错了,她愿意改正自身所有的错误,只要他肯回来,她一定全部改正。同时,她也可以把这件事完全深埋,以后再不提起。人这辈子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她爱他,特别爱,她甚至无法想象以后没有了他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可惜的是,杨羽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就这样,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天。

    大年三十的早上,楚楚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一大清早,她美丽的娘亲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给她了一个巨大的拥抱和KISS:“我的宝贝,新年快乐啊!”

    楚楚用手背将脸上的玫红色口红擦干净,顶着两个漆黑无比的大眼袋,无精打采道:“新年快乐。”

    “咦?你丢钱啦?”妈妈忽闪忽闪眨着堆满睫毛膏的长睫毛,好奇道。

    楚楚想扑进妈妈怀中大哭一场,想告诉妈妈她失恋了,可是这时候如果影响了妈妈迎接新年的喜悦心情,显得她有点不地道。所以她只是说:“是啊是啊,丢了十块钱啊好心痛。”

    妈妈扳过楚楚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听着,我的宝贝,如果它不是你的,你怎么努力找,它都不会回到你身边。如果它是你的,你放开它,它也会回来!所以说,丢了的东西就算了吧,那不属于你。”

    楚楚敷衍着点点头,走到客厅餐桌旁边,把桌子上的报纸扔到地上,然后对着报纸弯腰做乞求状:“哎呀我的报纸,你快回来吧……”

    而后,她又直起腰说:“你看,我把它放开了它还是没回来,完了,今天的报纸不属于我了。”

    “……”妈妈无语。

    大年三十,阳光明媚,西北风呼呼地刮。北都处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全世界都在欢天喜地过大年,只有楚楚被前男友和表姐无情抛弃,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画着圈圈。楚楚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天是一月二十号,距离她满22岁还有七天。

    失恋第一天,大年三十,真是值得纪念。

    而眼下有个比忙着悲伤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便是今天杨羽要以梁音男朋友的身份来楚楚的家里过年!面对那对“狗男女”,她告诉自己,绝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失落低迷和悲痛欲绝,否则只会让他们更加愉悦。

    她安慰自己:楚楚,你可以的,这时候你就要学习沈上时不要脸的精神,厚着脸皮,大笑出来吧!

    于是,她在镜子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外公家的聚会一般到晚上才会举行,于是楚楚和爸妈先去了奶奶家,一直到五点多钟她才到了外公家。

    暮色四合,老旧的红砖瓦房排列围成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枯槁的树枝上挂满燃尽的炮仗碎末。楚楚刚要上楼,就和从里面一边套上黑色呢子大衣一边疾步往外走的沈上时撞了个满怀。

    楚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楼道里的灯“唰”的亮了。

    这时,楚楚的父母从后面走了过来,楚楚的妈妈笑意盈盈道:“小沈啊!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干嘛去?”

    沈上时的语速倒是出奇的快:“三姐、三姐夫,刚才我和老师在书房里聊天,转眼师娘就不见了,老师和杨羽已经出去找了,我现在也得赶紧去。家里没人,你们回家等着吧,万一有人看到师娘口袋里的地址和电话,然后就把她送回来呢。”

    楚楚的妈妈因为惊慌失措,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半张着嘴急忙点头道:“行,注意安全,快去吧。”

    楚楚“嗖”的一声蹿了出去,追着沈上时的身后喊道:“我跟你一起去!“

    楚楚70岁的外婆患有老年痴呆症,经常不记得家里人是谁,总是重复做同样的事情,行为举止像个小孩子,一步也离不开外公。可今天她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人能走出去这么远。

    “今天杨羽很早就来了,你外公还以为他是来找你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对挺配的,物以类聚。”沈上时一边大步疾走一边说道。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外婆。”

    沈上时忽然站住脚,回过身对楚楚道:“听着,你外婆她走不了太远,我们分头去找。”

    楚楚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她在元大都的那个公园里,一定在!因为外公总带她去那里,她肯定认为外公在公园所以会去那里找他!”楚楚一直觉得自己很理解外婆的想法,或许女人的思维都是一样的。

    沈上时觉得,与其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不如相信一次楚楚的判断,于是他拉起楚楚的手向公园跑去。

    元大都公园的那条小河结满冰,楚楚和沈上时在公园里那片漆黑的小树林中喊着外婆,然后他们又穿过树林,跑过石桥,一路不停的呼喊着。

    楚楚突然站定,指向前方不远处,“快看!那个人是不是外婆!”

    十几层台阶上的路灯光中,一棵枯槁的海棠树旁,一个将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还别着一朵红色假花的老妇人一个人站在树下,她四周张望着,像是在等谁的到来。她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灯光像一束聚光灯般洒在她身上,仿佛是舞台剧中的女主角。

    沈上时跑了过去,楚楚尾随其后。

    “外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急死了!”

    外婆并没有理会楚楚焦急的声音,而是一把抓住了沈上时的手,开心地像个小孩子:“华尚,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楚楚和沈上时都愣了,外婆把沈上时误当成是外公了。

    其实这不止一次了,在过去,外婆也总对着沈上时喊:“华尚,华尚……”

    梁华尚,那是外公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外公年轻的时候长得和沈上时太像了的缘故吧。楚楚曾经看过外公年轻时的照片,也差点误以为是沈上时。不过当她仔细端看的时候才发现,照片上那个笑得风雅且拥有那个年代独特气质的男人,并不是沈上时。

    “师娘,我是上时啊,您好好看看我?”

    外婆恍悟了过来,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沈上时,牢牢抓住他的双手渐渐放开,摇头道:“你不是华尚……你不是华尚……他呢?他去哪儿了?他说过会来这里等我的……今天娘包了饺子,弟弟妹妹也从外面回来了,华尚说好要和我一起回家过年的,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怎么不来了呢?”

    楚楚微笑着拉过外婆的手道:“我带你去找你的华尚好不好?”

    突然的喜悦让她皱纹遍布的脸庞变得更红润,她挣开楚楚的手,对着楚楚身后的方向招手喊道:“华尚,华尚!”

    楚楚和沈上时同时向后望去,果然是急急忙忙赶来的外公,而在外公身边的,还有一个人,他是杨羽。

    楚楚的心突然“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木然。

    “铃铃,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家!”外公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棕色羊毛围巾围在了外婆的脖子上。

    这样的举动令楚楚心底一酸,以前在冬天的时候,杨羽也经常会把自己的围巾给她。

    外婆仰起头看着外公,眼神一如当年那般温柔。看着看着,她忽然哭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吃饺子了……今天弟弟妹妹都回来了,你要不来,家里就不热闹了……”

    楚楚听妈妈说,外婆任性了一辈子,无论大事小事都爱和外公吵,可外公每次都是用微笑来回应他,无时无刻不在包容着她。外婆的任性是没有道理的,可是有了外公,一切的错误都变成了美满的幸福。

    外公给了外婆一个圆满的大年三十,而楚楚仍旧处于失恋状态,没人能挽救得了她。

    外公似是明白了外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用满是皱纹的手擦干了外婆的眼泪,笑道:“怎么会呢,走吧,我们回家吧,吃饺子去,大家都在家等着呢,吃完饺子咱们打麻将,好不好?”

    旋即,外公对楚楚和沈上时还有杨羽道:“不好意思啊,我们俩又秀恩爱了。”

    沈上时:“……”

    楚楚:“……”

    杨羽:“……”

    或许是外公和外婆的爱情触动了楚楚,她认定自己就是外婆的影子,她和杨羽的这段感情能走到这步,错全在她,她决定抛弃那妄自尊大的自尊心,挽留住杨羽。

    楚楚先让沈上时送外公外婆回去了,让杨羽留了下来。

    冷风萧瑟,楚楚的身体打了几下寒颤,两个人彼此沉默了良久以后,楚楚终于鼓起勇气,强颜欢笑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看我外公外婆多幸福啊,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幸福的……所以拜托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杨羽冷漠地摇头:“别想了,不可能了。我没法像你外公一样包容你外婆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我真的受够了!你听听你说的这句话,别丢下你一个人?楚楚,你真的还太小,这句话在我看来太过幼稚,或者就是你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

    “我会改!”

    “你改不了!你骨子里就这样!你好好想想,咱们交往的这段时间,你无时无刻不在缠着我,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有时候我故意关机,就是想避开你。梁音这点比你好太多了,虽然我还不是特了解她,但我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最起码没有和你在一起这么累。”

    原来,太在乎一个人,也会变成错。

    “你能不能想想我的好?”楚楚的眼睛里闪烁着惊人的光亮,似是泪光,“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被朋友骗了三万块钱,那是你爷爷的仅有的存款。那年寒假,我上午要去给中学生补课,下午大冷天的我穿着裙子,在店门口每天站四五个小时,打工给你凑钱,我站了整整仨月。你做人有点良心好吗?”

    “是我求你那么做了吗?我求你了?还是我逼你了?”

    一时间,楚楚愣了。她哑口无言,甚至啼笑皆非。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那个男人那么陌生,曾经那个在寒冷冬日给她搓手取暖,在她走累了的时候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她同他吵架流泪时猝不及防亲她一口的男人,再也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杨羽把楚楚一个人留在苍白刺眼的路灯下,临走之前,他对楚楚说:“楚楚,我们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你也有责任。我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难受,对不起。还有,梁音太柔弱,你要发火冲我来,别去找她麻烦,她受不住。”

    楚楚蹲在路灯下面,心里完全被一片苍茫而空洞的无助感所覆盖,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被丢弃在荒野的最中央,除却无助,更多的是恐慌。灯光苍白而耀眼,狠狠地浇了下来。她使劲咬着唇瓣,泪水无声无息的,不间断地流了下来。她抛弃了一切自尊去挽回这段感情,却越弄越糟。

    从公园到外公家,短短的路程中,楚楚问了很多人才知道回家的路在何方,而且她还不小心踩到狗屎。她一边在楼下来回蹭着鞋底,一边觉得自己已经倒霉到一种境界了,即将羽化登仙。

    楚楚矫情地认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大年三十,晚上七点,竟然没有人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自己在哪里。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喜极差点而泣,打开短信,上面写着:“我没想过要伤害你的,对不起。爱你的姐姐梁音。”

    楚楚握紧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颤抖!楚楚可以想象到梁音说这句话时那睁着眼睛一脸无辜泪眼汪汪的表情!

    那一瞬间,楚楚的小宇宙里突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火山爆发!她有一种回家抄起菜刀要毁灭地球报复社会的冲动!

    刚推开门,就看见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楚楚强颜欢笑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她一边已经感到自己的笑容很僵硬,一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笑,一定要笑得很灿烂!

    “楚楚回来啦,我让你买的玉溪买回来了吗?红中!”

    沈上时那老妖孽,此时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麻将桌面前玩得不亦乐乎。

    买烟?他什么时候让自己买烟了?

    楚楚明白了,沈上时一定是跟大家说她去帮他买烟了才回来得那么慢。

    “啊?那个,我去的时候那家小卖部已经关门了。”

    “大年三十晚上谁还做生意啊,小叔。”抱着3岁儿子坐在沙发上的二表姐说道。

    “小叔,我有我有,你抽我的,点八的中南海。”说着,坐在沈上时上家的二表姐夫从兜里拿出一支烟递给沈上时。

    沈上时探过身子,右手护火,一律青烟儿从他手里飘了出来,他小拇指点了几下,表示谢火。

    楚楚仔细看过去,坐在沈上时下家的是外婆,外公扳了把凳子坐在外婆旁边在那指点江山。而沈上时对家的则是——杨羽。

    原来他们在陪外婆玩麻将。

    杨羽踌躇不定忐忑不安的手里攥着一张五万,在纠结打不打这张。打了,如果有人和牌,他一星期就得靠方便面来续命。不打,他的素七对就上不了听。

    犹豫了良久,外婆开始催了,他便把心一横,将手里的五万打了出去。良久以后,他见没人和牌,明显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沈上时拿着自己手里的一张牌,慢慢悠悠地“啪”的一声拍在了杨羽打的那张五万上,他衔着烟推牌,烟将他的一只眼睛熏得半眯了起来。

    “豪华素七捉五,庄点,512块大洋!不好意思,真是让你破费了啊。”

    “小叔……唉,每次和您玩牌我都输钱。”二姐夫闷闷不乐地数着钱说道。

    楚楚看向杨羽那惊愕、后悔、悲伤又无奈的表情,心里面那个邪恶的小人突然冒出来啪啪啪地鼓掌,心道:老妖孽偶尔也会起点好作用!

    楚楚看了一会儿,便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大宝快叫小姨!”

    二表姐见楚楚来了,让怀里的孩子赶紧叫人。

    “小姨。”大宝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句,楚楚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有种热脸贴冷腚的感觉。这孩子真不愧是她娘的儿子,谁给他好吃的或者玩具才去巴结谁,玩具便宜了还会用不屑的眼神看你。

    “楚楚过来,二姐有好东西给你看。”二表姐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皮包,显摆道,“看,我新买的阿玛尼包包,怎么样?限量版呢。”

    又来了,又来了,这二表姐,每次见到楚楚都要炫耀她分期付款买来的奢侈品。

    “贷款买奢侈品,妹妹,你累不累啊?”楚楚抬眼望去,涂了满脸劣质化妆品,浓妆艳抹的大姐走了过来,语气不屑。

    二表姐白了大表姐一眼:“那又怎么样啊?也比用二线牌子的人好!”

    “省省钱给你家大宝儿用吧!”

    “我老公有本事!不愁钱花!”

    “呦,有本事买个包还分期付款啊,你可真逗。”

    “那您也赶紧叫您那个外企老公给您买个birkin啊!”

    “我没你那么爱造。”

    “得了吧,有心没钱吧,要不然买什么高仿?”

    楚楚的这俩表姐都爱慕虚荣,而且什么都比,比老公比薪水比化妆品和包包,大表姐城府浅,嘴不饶人,嫁了个处事油滑的老公;二姐精明会算计,又强势,嫁了个性格懦弱的老公。听说这两人从小吵到大的,现在都三张儿了,还是一见面就掐。

    “那个……你俩别吵了,呵呵,二表姐,你这个啊你妈牌子的包,特贵吧……”

    俩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楚楚看着俩人,不明所以。

    “还啊你妈,真老土,这叫阿玛尼。”二表姐眼中的鄙视已经溢出来了。

    “我的好妹妹啊,别拿无知当个性了!你都20多岁了,也该学会认认这些名牌了,赶紧让你妈带你去买几个当家当,别跟个土包子似的。”

    “是啊是啊,所谓女儿要富养,这点你得像你两个姐姐学习!你两个姐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嫁个好男人啊!”

    她的余光看到沈上时正往她们这里看了一眼,楚楚脸一下就红了。被人讽刺得这么难堪,虽然说是常事了,但是她还是没法云淡风轻地看待这一切。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楚楚永远是最丢人的那个。这是“不良少年三人组”里张笑笑对楚楚的评价。

    楚楚听着两个人不停嘲讽自己的话语,感觉心里的大恶心吃了个毒蘑菇后长大了,一会吃个花还能开枪。

    这时候,梁音从厨房里扭着大屁股走了出来,对杨羽喊了一句道:“亲爱的你有没有看到我新买的Birkin包?”

    楚楚捂心口做吐血状,她就知道,她肯定得把“新买的”和“Birkin”这两个词加上。从很久以前她就是如此,总喜欢把自己的东西说出来炫耀,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起她似的。楚楚再看向两个表姐,一个假装若无其事地磕着瓜子拿起遥控器播着台,另一个将儿子揽了过来。

    梁音见到楚楚,很兴奋地抱住了她道:“楚楚,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又瘦了,而且还变美了。”说完,梁音又面带遗憾地抱怨道:“唉你看我,又胖了。”

    楚楚真不知道她现在这德性是真的还是装的,就好像前几天在商场门口她没挨自己那一巴掌似的。

    楚楚嫌弃地挣开了她,看着眼前只剩下一把骨头还在说自己胖的梁音,忍不住冷哼了一下,心想,你就装吧。

    “还有一道菜就做完了,我先去忙了,一会一定要赏脸啊!对了,我前几天去了趟欧洲,买了个卡迪亚的手表,你要喜欢我送给你。”

    楚楚礼貌地笑了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说,我也去年买了个表。”

    梁音一成不变地笑着,带着虚假与僵硬。

    她刚转身离开,楚楚就看到二表姐狠狠地白了白梁音扭着大屁股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不就是靠整出来的脸蛋傍了个大款么,有什么好炫耀的。”

    如果真要拿楚楚和梁音做对比的话,简单一句话,梁音每天在卖萌,楚楚每天在卖蠢。说具体点就是,梁音喜欢瞪大了那戴着超大美瞳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任何人,再用一口做作的台湾腔,说着那些独特的口头禅,例如:我怎么这么笨啊,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啊,我是真的不懂啊。

    此时此刻,不大的饭厅里的圆桌前围满了人,梁音像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招呼着每个人吃好喝好,她果真是乖巧懂事!她果真是大方得体!她果真是赢得了所有长辈的夸赞,那么的光彩夺目,险些闪瞎了楚楚的眼。

    楚楚的两个表姐看梁音也不太顺眼,因为梁音总说着说着话就对自己的老公有意无意地动手动脚。

    而唯独楚楚的外公没有夸她,只是她说什么外公就点点头。

    这时候,沈上时坐在了楚楚的旁边,楚楚嫌弃地拱了拱他道:“你往那边点,很挤哎。”

    “该减肥了吧你。”沈上时悠悠说道,他看了她半天,像看一个癌症病人般惋惜叹了口气。

    楚楚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的孩子啊,失个恋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似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

    楚楚半眯着眼睛恨恨地看着沈上时,这老渣男落井下石,还嫌自己不够悲惨么?

    沈上时看向眼前丰盛的佳肴,道:“今天的菜做得真不错啊,谁做的啊。”

    “小叔,是银家做的呢!”

    梁音卖萌的时候,特意要把“人”嗲嗲地发成“银”。

    沈上时毫不保留地称赞道:“真好,小梁音长得好,做菜也做得好,谁娶了她真是福气啊。”

    “哎?小叔,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了呢?”

    楚楚转过头捂胸口作吐血状!

    梁音眨了眨那纤长又浓密的睫毛,像个18岁的纯情小少女般,脸颊还微微泛红。

    “对了,忘了和大家说呢,今年5月份我就要和杨羽结婚了。”说着,梁音拉起杨羽的手站了起来.

    杨羽也站了起来,对大家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对,我今年就和梁音领证结婚。”

    原本乐呵一家亲的画面突然掺进了诡异怪诞的气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楚楚,惊讶地愣住半饷,然后立马满脸堆笑地说了些恭喜的客套话。

    楚楚手里的筷子险些被她折断,除却愤怒,她心里好像有个清微破碎的声音。

    他俩要结婚了,要结婚了,要来个Happy End了!

    一时间,楚楚有点恍惚。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楚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亲戚们聊着天,全家人的焦点都在梁音身上,两个表姐竟然也能跟没事人似的,跟梁音和杨羽聊得甚欢。

    眼前,梁音在跟杨羽无止尽地秀恩爱,他看她时的神态很温柔,吃饭时要搂着她的肩,吃她吃剩下的饭菜,细致入微地照顾她每分每秒的感受。楚楚记得,他在很久以前也是这样对自己的,楚楚无法揣摩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为什么他可以将宠爱对象迅速更换,手段甚至比以前更炉火纯青。

    两个人幸福的模样在楚楚的眼里太过嚣张,甚至有种故作姿态的嫌疑。比起愤怒或者是煎熬,楚楚心里更多的是悲凉。

    这时她听到大表姐嘀咕道:“真能得瑟,就跟只有她有男人似的。”

    楚楚看向一旁的沈上时,这老妖孽和外公两个人都像世外高人似的,爷儿俩喝着小酒,仿佛这一大家子的聒噪都无法扰乱了二人的恬静。

    沈上时吃饱了后松了松领带,点了根烟,一边抽着一边看着这两人秀恩爱,薄唇抿着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梁音夹了一小块鱼肉,对杨羽道:“亲爱的,啊!张嘴,我喂你。”

    杨羽瞥了眼楚楚,而后幸福地吃下他未婚妻喂给他的肉。

    “你这么一副享受的模样是为哪般啊!我的沈老师?”每次楚楚叫沈上时“沈老师”的时候,都有着极其浓郁的讽刺意味。

    “看俩傻子演戏多好玩啊。楚楚啊,来,多吃点鱼,补脑子。”说着,沈上时坐起身给楚楚夹了块鱼肉。

    “吃鱼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精挑细选地给我夹一块鱼唇出来?你才愚蠢!你全楼道都愚蠢!”

    这时,对面的梁音眨了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楚楚,我记得你以前还和杨羽交往过呢吧?”旋即,梁音用手捂嘴,一副自知说错话的样子道:“哎呀!我说话怎么不经过大脑呢!”

    楚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胃里一阵翻腾。可以揍她的吧?对吧!可以揍的吧?她在心里不断地说,握在手里的筷子马上就要英勇就义了。

    这时候,沈上时站了起来,举杯道:“梁音,小叔祝你们俩早生贵子,以后孩子一定要有父亲的智慧和母亲的美貌。”

    “噗”的一声,楚楚忍不住笑喷了出来。父亲智慧不智慧暂时不做评定,母亲那整出来的美貌,那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梁音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心理素质很好,仍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但是楚楚还是看见了她铺满粉底的脸颊瞬间有变绿的痕迹。以自己美貌为荣到处炫耀,还是整过容的姑娘,大都非常介意别人提起她整过容的这件事。

    她给自己满上一杯,羞涩地和沈上时碰杯道:“谢谢小叔,小叔,您见过的女人最多了,您要给我打分的话,能打多少分呢?”

    梁音这是在给自己找回面子呢,她认定沈上时不可能不给她台阶下。

    沈上时指了指旁边叼着菜叶的楚楚道:“她的一百倍……她是负的。”

    上半句,楚楚差点吐血,梁音满心怀喜;下半句,梁音七窍流血,楚楚扬眉吐气。

    “……”

    饭后,楚楚那些八卦的亲戚们开始凑成一堆聊关于梁音闪婚这件事,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一贯爱慕虚荣的梁音会找杨羽这么一个平凡的男人。大表姐说了,她肯定是想通了,坐在宝马里哭不如坐在自行车上笑。

    楚楚害怕八卦亲戚们问到关于自己和杨羽的事,就躲在妈妈旁边看她打麻将,时不时撇向那些兴奋到激昂的聊着八卦的亲戚们。

    沈上时坐在沙发旁边,左手撑着脑袋看着电视。亲戚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沈上时身上,问起了他的私事。当大表姐得知沈上时还没有对象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窃喜,楚楚清楚地看见了。

    其实大表姐也算闪婚,原因就在于,当时楚楚的大姨——也就是表姐的妈妈乱点鸳鸯谱,想把大表姐许配给沈上时,可惜这老妖孽不领情,一口回绝了她,让大表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于是大表姐就奋发图强,找到了现在这个在外企工作的男人,为的就是要证明沈上时真的不算什么。可是楚楚看得出来,大表姐每次看沈上时和看那个已经呈现发福谢顶趋势的大表姐夫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看沈上时时眼睛会有一瞬的清澈。  

    楚楚不由然感叹,沈上时啊你这个妖孽,祸害了多少女人啊。

    “小沈啊,二姐给你介绍个姑娘怎么样?公务员,人特别好,温婉贤淑,你肯定喜欢。”

    “谢谢您的好意了,可是我喜欢男人。”

    “……”

    这个世界都安静了!

    午夜十二点,窗外的大片绚烂的烟花次第铺满整个夜空,鞭炮声震耳欲聋。楚楚忽然怀念起小时候的大年三十,空气中的烟尘没有虚情假意和前途莫测的味道,那时候日还只是太阳,黑木耳还只是个好吃的蔬菜,大姐还是个梳着两个大辫子的清纯学生妹,二姐还没有用贷款买来的名牌包,梁音还只是个性格孤僻的丑姑娘,他们姐妹四人捧着大人们买来的烟花炮竹,点燃了烟花,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楚楚拉着梁音的手欢呼着,指着在夜空中倒转流光的烟花叫好,梁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楚楚对她张口说了几个字,却被掩埋在炮仗声里。

    那几个字是:有我在呢,姐姐别怕。

    可是今天,楚楚只能裹着大棉袄冻得流着鼻涕,孤零零地看着在璀璨夜幕下接吻的前男友和表姐。

    夜色那么美,她想大声哭出来。

    而就在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的时候,一个黑色人影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人解开呢子大衣的扣子,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

    “被炮仗崩到了会很疼的。”

    楚楚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沈上时的笑在烟花的衬托下显得意外温暖。

    他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春节温馨提醒:燃放烟花爆竹时是杀人放火的最佳时机。”

    楚楚“噗”的一声笑了。

    还好,沈上时给了她一个充满光明的新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