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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姜鹤
    模考成绩出来的当天,鹤宝和徐让以及他们的家长被叫到了办公室。

    傅瑶趴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咬着牛奶吸管,“这次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越临近高考查的越严,”沈一涵轻晃了两下牛奶盒,“松嘴松嘴。”

    傅瑶死咬吸管不撒口,“别啊沈一涵,我再喝一口!”

    沈一涵挺直腰板,食指关节叩响桌面,“一口都不行,感冒的人了本来就不能喝奶,能让你喝已经开恩了。”

    下一秒又给她端上来一焖烧杯,“喝这个,我妈熬的排骨汤。”

    傅瑶欣喜开盖,香味散开包裹住两人,“好香,替我谢谢阿姨。”

    “昨晚喝剩的。”

    沈一涵边说边看她反应。

    “骗人,”傅瑶嘿嘿傻乐,把掉下来的降温贴的角重新粘了上去,“我就是欠,那天非要穿呢子外套。”

    沈一涵哦了一声,手指捻过书页,目光在一二行停留,“所以那天为什么穿那么少?就因为升温了?”

    “你说的没错,”傅瑶强调,“还真是因为升温了。”

    “是不是忘了那天刮7级风?”

    傅瑶发现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他,“好像,是的。”

    办公室里可以说是血雨腥风,为之伴奏的是鹤宝的抽噎声。鹤宝的妈妈在世界各地游荡,电话永远是通话中的状态,而已经成家有七八年没见的父亲火气冲冲来到办公室,二话不说上来就给鹤宝一巴掌。

    鹤宝因为体重过于轻承受不住惯性连连后退,险些坐在地上,被老班和徐让护在身后。

    老班挡在俩孩子身前,“这位家长,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我攒钱让你上学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勾三搭四的!”

    鹤宝抬起红肿的脸,在混乱之下异常平静,“你小三打电话到家里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要花钱供我上学。”

    鹤宝父亲的脸色是变了又变,气急败坏之下再次扬起手臂。

    “你又想打我,你就是在我妈怀孕期间把她手打到——”

    “姜鹤!”

    “徐文修!你要不是我爸你信不信我报警!”

    “鹤宝你别哭,别哭啊!”

    “姜鹤家长你先冷静,怎么说打孩子都不对,这事我们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她就是跟她妈不学好,天天净学那些没有用的,跟她妈一个德行……”

    徐让看了一眼老班递的眼色,拉着鹤宝逃出办公室,把鹤宝安全送到傅瑶怀里之后又去了医务室。

    傅瑶把鹤宝抱在腿上,一手圈着她,一手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这是?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怎么就这样了?”

    沈一涵接了瓶凉水回来,轻轻贴在鹤宝脸上,“徐文修来了?”

    “你那个畜生爹来了?”

    傅瑶说话不留情面,被沈一涵眼神警示之后又反弹。

    意思是,跟这种打女人的人渣不用讲情面,也不用留余地。

    的确,鹤宝5岁之前险些被打死,现在胳膊上还有烟疤和玻璃划伤的痕迹,鹤宝自己也说过要不是因为她妈妈,现在的他们根本见不到鹤宝,活着的鹤宝。

    徐让从后门跑进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医用冰袋敷在鹤宝脸上的时候,鹤宝抬头冲他笑,“我没事,真的。”

    鹤宝说没事的时候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会没事呢?那是她生父,说白了鹤宝身上流淌的一半血液都来自那个姓徐的,但那个姓徐的打她出生就因为她是女孩,没正眼瞧过她。

    就是从来没开口叫过她一声鹤宝的男人,在办公室家长老师都在的几平方米屋子里,在见她的第一面,给了她一巴掌。

    一节课时间,徐让都没从办公室里出来,鹤宝的注意力几乎是长在了时钟上。

    窗外的鸟叫声叫的让人心烦。

    办公室传来了很大的关门声,不出意外的话徐让应该和他父母发生了争吵。

    紧接着,就是徐让将书桌上的课本收拾干净,利索拉上书包走出教室,全程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发抖,几近要把嘴唇咬破的鹤宝。

    教室里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

    傅瑶在其中小声说:“沈一涵,我觉得鹤宝快崩溃了。”

    “不止她,在这场战争中,所有人都崩溃了。”

    沈一涵说的很轻,但事实的确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两人都哭红了双眼。鹤宝和徐让之间好像多了一层隔阂,两人从无话不说成了无话可说。

    仅一天,都不足24小时。

    傅瑶像个拨浪鼓一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沈一涵轻咳第一声,傅瑶没反应。

    沈一涵轻咳第二声,傅瑶与老师四目相对,接着拨。

    沈一涵轻咳第三声,傅瑶不拨了,反倒是沈一涵被点名。

    老师嘭的拍响黑板,“沈一涵,来讲讲第三题。”

    玩完。

    “第二个,选B。”

    对不对啊?对的话你就赶紧让他坐下。傅瑶心想。

    老师:“坐下吧,上课注意听。”

    沈一涵没什么,傅瑶在旁边长呼一口气。

    下课铃声一响,傅瑶立马凑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都要吓死了。”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们是一体的,你的呼吸、你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我。

    我好像有些乱了,对于我们之间。

    “你刚才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沈一涵的目光顺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再回到练习册的化学方程式上。

    “我说,”傅瑶长记性了,看讲台上没有老师,才继续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啊?”

    “老地方,约出来,谈谈?”

    “能让他俩单独出来且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老地方了。”

    “行动?”

    “行动。”

    可能是老天眷顾,周日那天天气很好。

    傅瑶先是把沈一涵推进里座,自己则是坐在他旁边,“鹤宝你和徐让坐,我习惯挨着沈一涵。”

    鹤宝慢吞吞的坐进里座,徐让看了一眼傅瑶,顺势坐下。

    服务员抱着菜单走进包厢,“四位想吃点什么?”

    傅瑶和沈一涵共看一本,两人翻来翻去想着鹤宝不能吃辣,结果鹤宝指尖划过菜单,“剁椒牛肉,冰镇杨梅,罗宋汤,红油猪耳,辣子鸡。”

    傅瑶光是听着就已经开始出汗了,提起一页菜单嘀咕:“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沈一涵看了一眼对面两人,回道:“鹤宝吃不了辣,这一桌下去都得进医院。”

    傅瑶眼睛登时就大了,“这是要往死了吃啊?”

    “缓和饭吃成了鸿门宴。”

    鹤宝啪叽扣上菜单,“我选完了,你们还有要吃的吗?”

    傅瑶和沈一涵摆手。

    “我们现在有剁椒牛肉,冰镇杨梅,罗宋汤红油猪耳,辣子鸡,”服务员核对一遍,“喝什么?我们这里有可乐果汁——”

    鹤宝抢先,“一沓啤酒,谢谢。”

    傅瑶和沈一涵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给徐让示意,徐让一脸算了的表情。

    菜端上来的那一刻傅瑶吓得差点没坐地上,盘子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深,除了罗宋汤和杨梅,其他就好像主菜是辣椒。

    然后是鹤宝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的夹走一块。

    啤酒被提上桌的一刻,鹤宝从徐让手里抽走启瓶器,一连几下把啤酒全都起了,从中选一瓶,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剩下三人讪讪夹起牛肉。

    包厢里很静,静的可怕,牛肉如鲠在喉。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鹤宝又叫来一沓酒。

    “我妈在怀我的时候,我爸孕期出轨,家暴她,险些没把我打掉,”鹤宝艰难开口,“我在医院出生的时候,我爸一家都没来,他们知道我妈怀的是女儿的那一刻,就已经盘算着要离婚了。”

    “我妈说,在她还没出月子的时候,那个女人来找过她,但是被赶出去了,我爸在姥姥姥爷面前发誓这辈子只爱我妈,他们相敬如宾过了一段日子。在我5岁那年,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华丽的女人来到我家,给我妈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场面不堪入目,我妈从那晚开始哭了又哭,在他俩离婚的当天,我爸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我妈带着我去派出所改了姓。”

    鹤宝说的时候没有任何语气,很平淡,平淡的,让人心疼。

    她胳膊肘拄着桌面,手扶着额头,遮挡住了眼红。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很难想象到每次学校要求写信息的时候,鹤宝写到家庭关系那一栏是什么心情。

    才知道她原来这么不开心。

    徐让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鹤宝哭累了,哭睡着了。

    沈一涵嘱咐徐让先把鹤宝送回家,又去结的账,要了几个打包盒。

    那天晚上月亮不明显,傅瑶和沈一涵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两人漫无目的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傅瑶。”

    “嗯?”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傅瑶有些无措,沈一涵抱得她好紧,有点喘不过气。

    傅瑶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傅瑶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从眼尾滴落到沈一涵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