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艳火
第3章 “赏你的,不用还。”
    夏天的白昼很长,酉时日落,天色还亮着,远处半空泛着轻微的橘黄。

    安饶在后院打量着自家那棵柿子树,树干粗壮挺拔,经年累月,透着饱经风霜的痕迹。底下那片小园子不知道以前种过什么,同样年头太久,没了绿叶,只剩一方黑褐色的土壤。

    不知怎的,眼前的景象看久了,安饶竟生出那么一丝熟悉感,就像在梦里出现过一样。兴许是因为在这出生,多少有点与生俱来的记忆潜藏在神经里。

    孟岚从菜市场买完菜回来,拎着几样拿到厨房,把她叫了进来。

    “看看,晚上吃这些行不行?”

    安饶也没怎么看,随声说:“都行,我又不挑。”

    孟岚笑笑:“以前你可没少挑,这不爱吃那不爱吃的。”

    现在哪是以前了,她现在能活着就行,没资格挑三拣四。

    安饶这点挺好,优越的日子过了那么多年,即使到了粗茶淡饭的环境,她也不叫苦,不卖惨,生活给她什么,她就接着。

    孟岚正洗着菜,突然一声:“唉你看我这记性。”

    “怎么了?”

    “忘买莴笋了,紧想着还给忘了。”

    “我帮你买去吧。”

    安饶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天气正发热,挑了件连身超短裙。她身材窈窕匀称,尽是恰到好处的线条,穿着立马衬出纤细的四肢,显得轻盈利落。

    出门的时候孟岚在后面叮嘱:“挑小棵的买!多了吃不完!叶子发蔫的不要买!”

    安饶没回头地应了声。

    *

    小镇不大,菜市场、超市这类需要常去的地方,安饶这几天基本都把路线记得差不多了。

    此时的菜市场正是饭点,大片买菜的人挤在各个小摊上,本来这条小街就不怎么宽敞,再充着一股股人流,走两步就摩肩接踵。

    “哎哎哎!看着点啊小姑娘!”

    安饶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旁边卖鱼摊前的鱼缸里,回过头早就不见了推搡她的人,耳边充斥着闹哄哄又杂乱的对话声,搅得她直闹心。

    从菜市场退了出来,安饶决定等人群散一散再去。

    这功夫转悠到附近,走进一条小巷。

    小巷里光线幽暗,唯有落日的余晖穿过枝叶,在砖墙上打成一道橘黄色的光影。

    安饶边走边打量着,这边也是住户区,老房子简朴宁静,大院敞开,个别院子里拴着只看家狗。

    经过某处,她看见一栋足有三层的小别墅,高度的关系,在一众平房里很显眼,估计是为数不多的有钱人家。

    游走了半天,安饶才发觉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小巷里尽是弯弯拐拐的路,初来乍到很容易被绕晕。

    一拐弯后的胡同里,传来惹耳的吵闹声。

    几下拳拳到肉的闷响,被打的男生整张脸往下淌血靠在墙底,围着的两个看着就是打人的,站在旁边不为所动,只有出手最狠的那个身影,似有一丝眼熟,拎起男生恶言恶语警告了句什么,便像弃物一样撒手扔在地上。

    等到再往前走近几步,安饶一下看清了站在同伙的三个人,这不是抢她项链的那几个混蛋吗?

    倒在地上的男生说不出话,面色凄惨,血还在流,甚至给安饶一瞬间他是不是还活着的错觉。

    卢恺和邹凡松注意到她,微愣了一下,低头小声私语。

    任陷听到动静,侧头看了过来。

    安饶当没见过,迈着步子径直从仨人旁边走过。

    “站住。”

    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她经过的刹那响起。

    安饶停住脚步。

    任陷缓缓走到她面前。

    她抬眼,看着面前比她高出近一头的男生。那天抢项链的时候全在气头上,没仔细注意,这一刻她才看清,男生身形凌厉,一身黑T,冷白皮,手臂上有几道浅淡的疤痕。

    他今天没戴棒球帽,额前的碎发随意耷拉着,下颌线流畅而锋利,像一把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厌世般冷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神,竟让安饶有一瞬不寒而栗。

    她还是作着镇定:“有事儿吗?”

    任陷出声:“看来你有打完人就忘的毛病。”

    安饶垂神,想起窝火的那天。

    “说说,那一巴掌怎么还?”

    她顿了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赏你的,不用还。”

    一句充满挑衅的回答,任陷不怒反笑:“那我礼尚往来。”

    “用不着。”

    安饶侧身就要绕过去,任陷身都没转,一只手捏住她肩膀把她扯回原地,安饶吃痛,皱着眉瞪他。

    他将脸凑近:“用不用得着,我说了算。”

    对峙不过,安饶被迫跟着走出了小巷,被他带进街边一栋黑色小楼,外面连个牌子都没有,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一进去没等看清什么,耳朵里先传来闹哄哄的杂声,屋里一圈游戏机,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玩得起劲,嘻哈说笑,脏话满天飞,空气里混杂着浓浓的烟味。

    有点像电玩城还是俱乐部之类的?安饶也说不上什么鬼地方。

    往楼上走,任陷走在最前面,安饶跟着,后面是卢恺和邹凡松,架势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上到三楼就是最顶层,这层显得格外空旷寂静,也没太多摆设,只有一侧竖立着几张隔板。

    安饶打量的时候,里面走来个男人朝任陷笑呵着道:“哟,有日子没来了,还是先来二十发?”

    任陷回:“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安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整个人就被拽到一张隔板前,任陷不由分说地将她两只手举起,分别用绳子固定在板上,力量的悬殊使她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放开我!”

    任陷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箱子旁边,安饶的眼神从愤怒,逐渐转化为惊恐。

    她看见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弓,和一个盛满箭的箭筒,脑子里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要拿她当靶子?!

    任陷从筒里抽出一支箭,拿着走到安饶面前,近距离让她看得更加清晰,那是真弓箭,射到要害可能会死人的那种。

    一瞬间只剩下想要逃离的念头,安饶拼命挣着手上的束缚,任陷慢条斯理地张口:“放心,我水平很好,但你要一直乱动,我不敢保证。”

    说完,他开始一步步向后退。

    安饶眼看着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已经没有后退空间才停下,目测至少有十米开外。

    安饶有一种被人推到悬崖边的感觉,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任陷定了定方向,上箭勾弦,拉到满弓。然而箭在弦上,却迟迟不射,故意折磨她。

    未知的等待最煎熬,安饶在心里咒骂了一万遍禽兽,身体却不敢再动,只有保持静止她才会尽可能的安全。

    “咻”的一声,任陷射出了第一箭。

    “啊——!”

    安饶本能地尖叫出声。

    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第一箭落在了她左臂下方的空处。

    恐惧作用下,安饶微微发颤,后背渗出丝丝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变成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而她正对面的魔鬼,任陷看着她在笑,笑得直白放肆,像野兽欣赏着奄奄一息的猎物。

    任陷再次拉起弓箭,这下给了痛快,接连射出两箭,分别落在她右臂下方空处,和腰旁的空处。

    最后一箭,任陷瞄准位置眯了眯眼,几秒后,一记重射,落在了安饶脖子边大约只有半截手指的距离,充满警告性的最后一箭。

    结束,任陷放下手里的弓,慢步走到她面前。

    安饶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胸口没规律地起伏,眼眶里溢出一抹生理性泪光。

    任陷抬手,把她脖颈边那支最具危险性的箭,从案板拔了下来,拿着尾端,箭头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脸上又恢复了那般骇人的冷漠,低声说:“下次动手打人的时候,先看看对面是谁,记住了么?”

    安饶盯着他不出声,眼神带着怨恨,不肯低头。

    抵着下巴的箭头又往上用力了几分,似在表达他的不满,任陷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么?”

    安饶噙着泪,终是生硬的微微点了两下头。

    任陷这才放过她,松了她手上的绳子。

    解开束缚的一瞬间,安饶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几个男生下楼的时候互相叨咕着。

    “陷哥现在玩这么刺激了?”

    “我刚看的时候也有点紧张。”

    “紧张个屁,他心里有底。”

    安饶已经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有一阵后怕。不久之前她还站在对方面前无所畏惧,而那个人在顷刻之间,彻底将她那份硬气瓦解得渣都不剩。

    她压根没想过,自己那一巴掌会惹上这么个疯子。

    在地上缓了许久,安饶努力整理好状态,跑出了楼。

    *

    到家的时候,孟岚已经做好了菜。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啊…去的时候人太挤了,我到附近转了一阵才买。”

    孟岚也没多想,把碗筷拿上桌。

    “快吃吧,莴笋我凉拌一下,很快就好。”

    饭桌上,安饶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提不起食欲,孟岚弄好莴笋端到桌上,看着她问:“不好吃吗?”

    “没,挺好吃。”

    “那就多吃点。”

    孟岚边说边往她碗里夹菜。

    “噢对,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最近这两天就快开学了,你有个准备。”

    安饶叼着筷子问:“哪个学校啊?”

    “丰南五中,已经是这镇上最好的高中了。”

    尽管她们知道,这小镇上所谓的最好的高中,和一线大城市的最好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

    夜里,安饶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他们的房屋位置临近轨道,夜里经常能听见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都说气味、画面、或是某一首歌,就像时光机,闻到、看到、听到,就好似被带回当时的场景,让人回忆起从前。

    很多年后的安饶也是如此,偶尔在一瞬间听到那首歌,闻见空气里槐树叶的香气,听见火车的呼啸声,常常令她想起这段刻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