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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皇后的暴戾
    膳房里的宫婢无端少了几个,就连那个好心的掌膳也不见了。

    无人的时候,之芸褪下宫婢的短袍绣褒,让身体滑入装满温水的大木桶内,清清的水波映出她娟秀的面容。

    她抬起手,轻抚后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使她隐约感觉到,皇宫并不像奶奶他们描述的一样,它不是人待的地方。她猜不透那些人在她身上烙下了什么痕迹,但她清楚,这并不是件好事,一定会有灾难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日尚食官过来,宣布嘉明殿已经有新的掌膳。众人站在院内列队欢迎新的掌膳的到来,在一派恭迎声中,王赛玉出现。她抬着骄矜的头颅,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之芸眼前沉沉一黑。

    余暇之际,尚食官找到之芸,无奈说道:“王掌膳出了名的阴狠,皇后娘娘极为欣赏,将她调派到嘉明殿。王掌膳已经盯上你了,我不好将你调到别的宫去,你认命吧,好自为之。”

    之芸只能接受再度成为王赛玉属下的事实,她只能默默干活,尽量远离王赛玉的视线。幸亏正是帝后家宴的时候,王赛玉忙碌地指挥众人做活,自无暇顾及别的事。在冒着热气的内膳房里,丰盛且精美的佳肴正一盘盘放在案板上,王赛玉陪两名典膳以及御侍仔细察验。

    冷膳送毕,王赛玉开始指派众婢将汤膳、热膳端去,很快将目光落在之芸身上,朝案上的一盘松鼠桂花鱼努了努嘴。之芸领会,小心提起摆鱼的菜匣,临走前,王赛玉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语气近似威胁:“不声不响想逃脱我,别想了。听着,乖乖听我的话,要是有什么瞒我的,我拿你放蒸锅里蒸了!”

    整鱼装盘的菜匣既大又重,之芸一路走得头上冒汗。帝后的家宴设在御花园,老远已听闻琴瑟悠扬,走到花池桥头便不许再近前,菜匣由皇上的随侍内监送了去。之芸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抬眼望去,隐见御花园八角亭下设金龙大圆桌,桌旁坐着男女老少多人,锦绣环绕,尊荣无比。亭外站一名紫衣少年,手持长剑,阳光下耀眼挺拔。

    传说中的寿皇、皇太后还有皇帝皇后都在里面吧?之芸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皇家宫眷,她与他们隔着距离,他们的面目俱是模糊,那种华堂绮宴也没有惊艳她的表情。她刚想离开,紫衣少年开始舞剑,隔着树影婆娑,身形飘逸如惊鸿,一招一式令人赞叹。她静静地观看着,竟然有些看呆了,直到少年舞毕,宴席上传来阵阵掌声欢笑声,她才惊醒,低头往膳房方向走。

    两名锦衣宫女经过,之芸听到她们兴奋地议论着,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楷王年轻英俊,真是难得,可惜后天就要回去了。”

    “楷王舞剑,寿皇一直拍手叫好呢。太皇太后也说,自打楷王进宫,这些天胃口开了,气色也好了。”

    之芸独自回到膳房。不久,皇后的赏赐下来了,无非就是宴席上吃剩下的三道菜:红虬脯、汤丸、和松鼠桂花鱼。那道桂花鱼只是动了一小筷,可对膳房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王赛玉一高兴,就使唤之芸:“赏你个见到皇后娘娘的机会,把这些鲜果送去慈无殿。”

    慈无殿是皇后的寝殿,与皇帝的福宁宫前后挨着。之芸送至殿内,两名宫女迎上前接过,一瞧原是刚才送膳路上遇到的两位。两宫女倒也和气,年龄与之芸相仿,声音甜润不失稚秀之气。之芸正想说话,忽听得外面“娘娘回宫”的唱和声,连忙随众宫女跪地迎接。

    须臾,一阵环佩之声,李凤娘身着迤地的宫宴华服冉冉而至,恭迎声下,她突然问:“都抬起头来,本宫想问,方才谁在外面夸楷王来着?”

    之芸吃惊地抬头,只见皇后气派万千地站在眼前,目光凌厉带着阴寒之气,从别人身上缓缓转向之芸,在之芸脸上稍作停留,又缓缓转向别处。仅是短暂的瞬间,在之芸心里如同炸雷轰响,震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两名宫女上前,扑通跪地,颤着声音回道:“奴婢该死,是奴婢说错话了……”

    李凤娘沉声道:“本宫想听的不是错话,是实话。本宫再问一遍,谁在大内最有逸群之才、英霸之气?”

    “是嘉王。嘉王最具逸群之才、英霸之气。”两宫女慌忙回答。

    “撒谎!你们说的不是实话,本宫分明听到的是楷王英俊才气,寿皇、太皇太后为他鼓掌叫好!”李凤娘阴阴说着,眸子里迸裂出令人可怖的戾气,她开始发号施令了,“来人,割了这两个撒谎精的舌头,发赴浣衣局!”

    “娘娘饶了我们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了我们吧!……”

    两宫女哀求着,哭喊着,几名内监入内,拖起二人便走。之芸心惊胆战地跪着,两宫女最后的哀求声还在殿外徘徊,飘散,皇后冷森的声音又丝丝传入耳边。

    “谁敢背地里说三道四、搬弄是非,若是传入本宫耳朵里,这便是下场!”

    之芸失魂落魄地回到膳房,王赛玉不在,院子里只有几名干杂活的老妇在清洗碗碟。她走过去帮忙,一名老妇凑过身,小声问道:“姑娘可是刚从慈无殿回来?看你一脸苍白,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之芸摇了摇头。

    老妇轻笑道:“不用害怕,我也是明州过来的,在宫里都干了二十多年了。我这张老树皮,宫里的鬼神见了我都躲,王掌膳更不会管我了。”

    见老妇说话和善,又是老家的人,之芸这才一叹:“我也不知道,这宫里自己能活多久……”

    “姑娘不该走进宫这条路的。”老妇说道,“你一出现,我就注意你了。我没别的本事,看人看得挺准的,姑娘长得山根丰隆、印堂开阔、瞳子端正分明,将来必是干大事的。”

    “我一个宫里的学婢,能干什么大事?”

    之芸苦笑,心想这位老妇定是看走了眼,若是想巴结谁,也犯不着巴结像她这般生死未卜的小宫婢。

    老妇似乎看穿之芸的心事,依然一本正经地说起来:“就说当今皇后,我见到她的时候,皇上还是个太子,她还是个太子妃,对寿皇的态度可是诚惶诚恐、恭维有加。有人说太子妃年纪比太子大,迟早因年老色衰被打入冷宫。我说不然,这是个工于心计且心地狠毒的女人,不光会当上皇后,皇上还会对她处处依赖、言听计从呢。你看看,她当上皇后才一年,在她手里不知死了多少人,连符婕妤肚子里的皇儿都被她生生打下了,皇上竟然连个怨言都没有。”

    之芸问道:“宫里不是还有寿皇、太皇太后吗?”

    老妇轻蔑一笑:“寿皇连江山都不管了,还管宫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太皇太后、皇太后都老得快走不动了,光想着吃什么延年益寿,哪儿还会在皇后那里受点气?再说皇后统领后宫,她才不会忌惮他们呢。”

    “难道就没有皇后害怕的人吗?”之芸感到了绝望。

    “有,当然有。”老妇点点头。

    “是谁?”之芸好奇道。

    老妇察看四周,继续小声说道:“懿阳郡主。郡主虽然比皇上的年纪还要小,可论辈分,她是皇上的姑姑。郡主未出嫁以前,那可是宫里最泼辣刁蛮的,高宗皇帝倒是极为宠爱,有时连常朝议政也带着她。如今郡主又是临安最有名的周家媳妇,本事大着呢,皇后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

    之芸心内一动,迷离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她望着高而厚重的宫墙,嘴里低喃道:“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