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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逃亡家乡
    夜静,月上树梢头,隐闻更棒声声。

    赵捷送之芸回家,黎叔等人尾随护卫。小巷深处,偶尔几声犬吠,之芸指着自家黑漆漆的大门,兴奋道:“我家到了。”

    以后的日子,或许他们很难有机会碰面。之芸的心里充满了感激,真诚道:“怕显突兀,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她的目光在黑夜里晶亮闪烁,赵捷稍作犹豫,还是不愿暴露身份,回答道:“叫我‘小麻雀’吧。”

    “小麻雀”是吴太皇太后起的小名,他出生之前先后夭折了两位哥哥,太皇太后将他抱进宫抚养,按民间习俗取了个小名,意喻能够顺利长大成人。这名字听来亲切温暖,赵捷很是喜欢,不知怎的竟告诉了姚之芸。

    之芸开心的笑了,咀嚼着这个名字:“小麻雀……”

    赵捷向之芸告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向她挥挥手。之芸目送赵捷离去,他大步走着,轻袍翻动,背影在黑夜里清幽飘逸,心念一动,不禁脱口问道:“你会舞剑吗?”

    赵捷愣了愣,他再度回过头去,露出调皮的神情:“不会。”说完自顾向前走着,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之芸吐了吐舌头,也是自嘲的笑了。来到姚家大门前,顺着门缝往里张望,见有亮光,她敲了敲门上的铁环铺首。

    “谁呀?”里面有人唤道。

    之芸听出奶奶的声音,不禁一阵激动,颤声轻答:“奶奶,是我,之芸。”立刻有细碎的脚步声,门刚打开,之芸闪了进去,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奶奶……”之芸一记叫唤,将奶奶紧紧抱住。

    姚家奶奶生就精瘦,个子又矮,冷不丁被孙女抱着差点缓不过气来。她挣开之芸的拥抱,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这才确定是自己的孙女回来了,拉住之芸的手直往堂屋里走。老人力气之大,之芸走得磕磕绊绊,差点被台阶蹩了脚。姚家奶奶一边走,还一边喊:“载结,载义,之荧,之菁,你们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楼梯口一阵噔噔噔脚步声,姚家另外四个孩子出现,一见之芸,全都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老幺之菁喊声:“二姐,你回来啦!可想你了!”

    其余的人这才如梦方醒,将之芸团团围住,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笑着,闹着,十八岁的大姐之荧还流下了眼泪。

    之芸指着楼上,问:“爹呢?”

    大哥载结回答道:“茶林这几天忙,爹脱不开身,今夜在那里过了。我明日一早也要回去,今春咱家的云雾茶收成并不好。”

    姚家奶奶一言不发看着兄妹几人亲昵闹腾,这时突然沉声问:“之芸,你离家三个月,奶奶,你爹,家里所有人都在念叨你,想你。今日你回来了,奶奶理应高兴。可是,按大宋宫律,你既已入了宫籍,三年内是不能回家的。你告诉奶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奶奶这么一说,之芸顿然百感交集,哽咽一声,哭道:“奶奶,宫里我不想呆了,我是逃出来的……”

    全家人“啊”的一声,全都瞪大了眼睛。

    ——

    赵捷到了靖孝王府,与黑而静的姚家巷子截然相反,这里是一副锣鼓喧空、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

    前院正厅,靖孝王公赵录半倚在紫檀弥勒榻上,手执酒盏,已是半熏半迷糊醉相。身侧几名姬妾相伴,厅内美人踏歌轻舞,长袖翩翩,伴着清幽的俪曲,好一派旖旎光景。

    赵捷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父亲面前请安。

    赵录见到儿子,眼睛亮堂了许多,哈哈笑道:“阿捷回来了,来来来,坐我这边一起观赏观赏,今日的曲子好听着呢。”

    赵捷并没坐下,脸上无甚表情,继续请安道:“本来带了些宫里点心给您,金人闯进皇城捣乱,我要出城,只好弃车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录听到“皇城”二字就不耐烦,随意地打断儿子的话。

    赵捷知道父亲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将身子往父亲面前一闪,赵录便挥手赶儿子:“别挡着我看戏,走走,回屋歇着去。”

    赵捷故意大声道:“我在宫里舞剑了,还秀射箭本领呢,他们都夸我!”

    这话马上起了效果,赵录骨碌起身,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骂道:“我千叮咛万嘱咐,在宫里老实待着,秀那些花拳绣腿干什么?吃饱了撑着?把你爹的话当耳边风啊!死麻雀崽子,看我不打你!”

    边骂边拾起自己的一只靴子,劈手扔向赵捷。赵捷灵活地躲开,促狭地眨眨眼。一名新纳的姬妾不识相,将另一只靴子递给老爷,赵录又叱道:“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我打我儿子,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

    姬妾委屈地撇撇嘴,扭着身子走了。

    赵捷刚跑出厅堂,赵录追了出来,朝儿子喊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金人进皇城了?”

    赵捷见父亲脚上套着一只靴子,手里提着一只靴子,全然疯疯癫癫的模样,哑然失笑。

    “金人突然闯入皇城搜查,说是‘荆平纲’被盗,他们奉旨搜查,搞得整个皇城鸡飞狗跳的。”

    “荆平纲?”赵录歪着头思忖,说道,“绍兴年间,为避免金兵继续南侵,高宗向金人称臣纳贡。其中一笔最大的纳贡就是荆平纲,那可是搜尽天下珍珠财宝,整整装了两百车,绵延几十里啊!”

    赵录说着说着,兴奋得眉飞色舞起来:“嘿嘿,荆平纲被偷了,被偷了,太好了!阿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你爹可是一辈子都没听到的好消息!哈哈!”

    他狂笑着,手舞足蹈一番,这才想起什么,问:“大内怎样?”

    遭父亲这么一问,赵捷故意调侃道:“您还关心宫里的事啊?您不是说过,您就待在明州不回去,那些人与您无关了吗?”

    赵录回骂:“死麻雀崽子,我就随便问一句,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告诉你,我不是关心他们,我是关心天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再怎么乱,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当皇帝的才当一年,要是死了,谁当皇帝去?”

    “不还有您吗?”赵捷回敬道。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皇帝!”赵录啐了一口,教训儿子,“我警告你,我就你一个崽子,不看我老脸,就看在你死去的娘份上,可别给我有三长两短的。宫里那帮人,太皇太后一手把你抚养大,你跟她亲近,我自然无话可说。别的人,只有你那个皇祖父跟你血亲近些,可他退位了,不中用了。那个当了皇帝的,敢情也是个平庸之辈,偏偏娶了个恶毒的母老虎。所以我提醒你别去招惹她,她要是盯上你,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知道了。”赵捷也正经起来,朝父亲躬身称喏。

    赵录这才满意,回味那个好消息又是欢喜,哼着小曲想继续回到厅堂享受莺歌燕舞。

    赵捷望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喊了一声:“明州一枝花!”

    闻声,赵录惊了惊,回过身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死麻雀崽子,敢叫你老子的绰号!鬼知道是谁取的,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倒好,勾起老子心头一把怒火,打你这死麻雀!”

    骂着,将手里的靴子扔了过去。

    赵捷早已跑得无踪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