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世仇
之芸闻讯赶到家，父亲已经出门寻找李澄去了。
几个人聚在堂屋商议。
“爹虽仗义，但好面子，断不肯被人告去官衙，他这辈子抬不起头来。”对于父亲的性情，之芸甚是了解，“横竖都得还债，咱们一起想办法。”
奶奶叹道：“葛家不会罢休的，你爹怎么会扯上葛家呢？”
葛家与姚家的先祖曾经有过联姻。葛家的姑娘嫁给了姚家，过门不久，姚家男人又找了个小妾，还联手将葛家姑娘整死了。葛家发动全族人大闹姚家，还将棺椁放在姚家大院五天五夜，直到官府抓走姚家男人和小妾，并判了重罪才偃旗息鼓。后来姚家家道中落，葛家家业也不景气，但从此两家人视同陌路，从无来往。
载结气愤道：“那个李澄，还是爹的挚交呢，却这般不通信义，跑个无影无踪，我爹白交了这么个朋友！”
之菁眼巴巴地看着之芸，问：“二姐，咱们想什么法子啊？”
之荧也拉住之芸的手，说道：“芸妹，爹不在，大姐又笨，你和大哥帮家里出出主意。”
之芸咬了咬牙，道：“逃了和尚逃不了庙，咱们上李澄家，要不然先把他家给抵押了！”
奶奶一拍桌子，说声“去李家”，兄妹几个带了几把锄子、扁担，簇拥着奶奶向着李家走去。
李澄家，载结一脚踢开大门，里面婴儿的哭声紧随而来。李澄的媳妇抱着满月不久的婴孩，又牵来一对龙凤胎儿女，扑通就跪在了奶奶面前，一时大人小孩的哭叫声响成一团。
之芸兄妹方才还意气风发，见此情景，全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奶奶也没了法子，反而好言劝慰李澄媳妇。
一家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几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又开始担心起父亲，奶奶无奈道：“此事等你爹回来再做商议。”
晚上载义从龙潭窑回来，听说此事也是焦虑万分，将攒下的工钱悉数交给奶奶。奶奶拿出祖传的一对玉镯，含泪道：“本来是给载结、载义娶媳妇的，若当抵债用，值不了多少钱。”
载结说道：“我成亲的日子可以延后，不急这一年半载的。”
奶奶阻止道：“日子定了就按规矩办，你以为成亲是小孩子办家家？亲家也是光明正大嫁女儿，我们家是我们家的事，可别沾上别人，冲了人家的喜气。”
“可是成亲需要一大笔钱啊。”载结回答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家里的茶园，茶园保住了，日子慢慢可以过的。”
之荧默默地下楼，将自己的百宝箱放在奶奶桌前。
奶奶轻轻打开盒盖，又轻轻地合上，将百宝箱推到之荧面前，叹道：“年底你就嫁人了，没有嫁妆，你会遭婆家白眼，被人耻笑的，我老脸没处搁啊。”
之荧回道：“家里的茶园若是没了，我嫁出去也不安稳。”
之芸见兄长、大姐都献出自己的私蓄，自己一文钱都没有，不免哀叹道：“嫁人这般麻烦，我没钱，也不嫁人。”
之菁跟着说话：“我也不嫁人。”
全家人被之菁认真的模样惹笑了。
奶奶大为欣慰，抚摸着孙子孙女们的手，感慨道：“难为你们一片孝心，奶奶没有白疼你们。虽然全部加起来，难以抵消那笔债，但是赤诚之心比万金还重，我们姚家会好起来的。你们的爹要是知道了，他心中的石头定会搬去。都歇着去吧，等你爹回来，咱们再作道理。”
兄妹几个先后上楼，各自回屋睡去，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全家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姚家大门被人咚咚咚敲了几下，接着便是一阵高亢刺耳的唢呐声。全家人都被惊醒，奶奶隔窗朝外面张望，嘀咕几句下楼开门去了。
外面进来一名老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手提着唢呐，一手拿着红绸包，袅着粗壮的腰肢进了堂屋，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嘴里碎碎念着：“啊呀，你们姚家真难找。要不是男家求我，我才不愿这么早上你家。”
一看对方的模样，奶奶便知是个媒婆，倒了茶过去，和气问道：“敢问这位大阿姐，一早上我家有什么事？”
媒婆回答：“当然是上你家提亲来了。”
奶奶望了楼上一眼，说话颇为谨慎：“我家小孙女只有十三岁，尚显小了点，再过两年……”
“不是小的，是大的，说的是你家大孙女。”
闻言，奶奶一下子变了脸色：“是不是搞错了？麻烦大阿姐回去告诉那户人家，我大孙女已经许配了别人。”
媒婆打开红绸包，拿出聘书，手指头啪啪朝上面弹了几下。
“没有搞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葛家大儿子葛显允与姚家大孙女姚之荧经媒妁之言，欲结秦晋之好！你自己好好看看！”
奶奶慢慢拿起聘书细看，双手有了颤动。之芸兄妹几个听说有媒婆进门，都蹲在楼梯口聆听下面的动静，媒婆刚说完话，之荧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奶奶发现楼梯口有动静，故意大声唤道：“之菁，别惊着了猫，奶奶和外人谈你大姐的事，你乖乖回屋睡觉！”
兄妹几人听出奶奶话外之音，只得站在原地不吭声。之芸搀住身边的大姐，发现之荧眼含泪光，身子在轻微的发颤。
媒婆毫不客气，快言快语道：“直说了吧，这趟提亲，咱收了葛家的钱，做的可不是月老之美事。葛家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姚家替人欠了钱，又没钱抵债，葛家只有把茶园子收了。姚乐胥要是舍不得茶园子，就拿大女儿抵债，聘礼可以抵消一部分，另外部分看在亲家的面子上，再拖个一年半载的无妨。”
见奶奶盯着聘书缄默无语，媒婆又开导起来：“葛运易这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财运亨通，外面可是放了不少债，家业比你家厚实多了。葛家三个儿子，两个儿子筑舟造船，三儿跟着父亲做丝绸生意，日子过得可是红红火火。虽说葛显允天生是个瘸了腿的，可人老实厚道。之荧嫁过去之后，平日跟两个小姑学学养蚕，回头帮葛家生个大胖孙子，那可是天天换绫罗绸缎，葛家少奶奶的福气啊！”
奶奶将聘书一推，冷冷道：“麻烦你拿回去，我家之荧不稀罕做葛家少奶奶。”
“话可不能说绝了，回头后悔来不及。”媒婆也冷下面孔，“葛家说了，先把聘书搁在这儿，给你们三日考虑。三日过后，允诺还债的宽限期也到了，要么见官府，要么嫁女儿，你们看着办吧。”
媒婆说着，将聘书推回去：“三日后，我再过来。”撂下话就扬长而去。
奶奶忡怔地坐着，兄妹几人跑下楼梯，之荧扑到奶奶身上，嘤嘤哭起来。奶奶拍着大孙女不断抽动的肩胛，哽着声音不断安慰道：“之荧莫哭，奶奶不会把你嫁给葛家的！”
全家人骂着葛家，又茫然无措，再度陷入绝望之中。
在三日期限到来的最后一夜，姚乐胥拖着沉重的步履回来了，他依然一无所获。奶奶将聘书递给他，姚乐胥看着看着，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他一头栽倒在地。载结兄弟两慌忙将父亲背到床上，奶奶盛了米汤，一口口喂下，姚乐胥这才缓过来，怔怔地对着之荧说了一句：“爹对不起你……”
之荧绝望地大哭。
夜，慢慢走向深处，巷子静得连虫吟唧唧声都清晰可闻。姚家楼上还闪着微亮的烛光，烛影不停地摇曳，恍如全家不安的心。
接连的劳累和打击，姚乐胥病卧在床，到深夜才昏沉睡去。之芸从父亲房里出来，又安抚了之荧，这才摸黑回到自己的屋里，站在窗前对着月光发呆。
至懂事起，不知看过多少回月缺月圆，无数次对着星星眨眼。她总是幻想月轮生出四个角，载着她翱游星海，她能找到那颗星，她的娘会在那里。娘抚摸着她的头发，在说，之芸啊，你长大成人后，要守护好姚家。可是，奶奶越来越老了，父亲的双鬓变白了，眼窝都陷进去了，她却什么都没做。
她眨了眨眼睛，娘，您在天上看着之芸吗？
之菁裹着棉被，悄悄走到之芸的身边，姐妹俩晶莹的眸光在月色下闪烁。之菁靠着之芸，不知为何，她对二姐总有一种莫名的依赖。
“二姐，你说天亮之后，那个媒婆又要来了，爹会答应把大姐嫁给葛家吗？”
“若是你，你会答应吗？”
“我不答应。”
“为什么？”
“我怕大姐受欺负。”
之芸释然而笑，抚摸之菁的头发，在这样的月色下，她打定了主意。
清晨，熹微洒在姚家小院，巷子里亮堂堂的，一阵敲门声又咚咚咚响起。
奶奶和姚乐胥面面相对，兄妹几个围在父亲的床前，紧张地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声声催人。姚乐胥犹豫不决地盯着聘书，眉眼因纠结堆集在一起，一只细嫩的手伸了过来，无声地抽走他手里的聘书。
“之芸，你这是——”奶奶和姚乐胥几乎同时出声。
之芸将聘书递给奶奶，面呈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奶奶，您下楼答复媒婆，姚家允了葛家的提亲。我代大姐去！”
奶奶和姚乐胥面面相觑，又都明白了什么，竟缄默无语。之荧见了，不安地拉住之芸的手：“芸妹，你这……”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之芸拍拍之荧的手，似在安抚大姐，又似在安抚全家：“我想过了，只有我代替大姐出嫁，事情才能圆满的解决。葛家不是要父亲嫁女吗？可是两家相距甚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又从无交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换了人。再者，我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葛家正是我掩身的绝好之处，等将来那笔债还了，我自有办法回来。”
小妹之菁拍手雀跃，附和道：“对对，二姐胆儿大，才不怕葛家呢。二姐，先治治那个葛显允，让他趴下来管你叫姑奶奶！”
“小妹说的是，我们不会受葛家欺负的。”之芸搂过之菁，得意一笑。
几个人聚在堂屋商议。
“爹虽仗义，但好面子，断不肯被人告去官衙，他这辈子抬不起头来。”对于父亲的性情，之芸甚是了解，“横竖都得还债，咱们一起想办法。”
奶奶叹道：“葛家不会罢休的，你爹怎么会扯上葛家呢？”
葛家与姚家的先祖曾经有过联姻。葛家的姑娘嫁给了姚家，过门不久，姚家男人又找了个小妾，还联手将葛家姑娘整死了。葛家发动全族人大闹姚家，还将棺椁放在姚家大院五天五夜，直到官府抓走姚家男人和小妾，并判了重罪才偃旗息鼓。后来姚家家道中落，葛家家业也不景气，但从此两家人视同陌路，从无来往。
载结气愤道：“那个李澄，还是爹的挚交呢，却这般不通信义，跑个无影无踪，我爹白交了这么个朋友！”
之菁眼巴巴地看着之芸，问：“二姐，咱们想什么法子啊？”
之荧也拉住之芸的手，说道：“芸妹，爹不在，大姐又笨，你和大哥帮家里出出主意。”
之芸咬了咬牙，道：“逃了和尚逃不了庙，咱们上李澄家，要不然先把他家给抵押了！”
奶奶一拍桌子，说声“去李家”，兄妹几个带了几把锄子、扁担，簇拥着奶奶向着李家走去。
李澄家，载结一脚踢开大门，里面婴儿的哭声紧随而来。李澄的媳妇抱着满月不久的婴孩，又牵来一对龙凤胎儿女，扑通就跪在了奶奶面前，一时大人小孩的哭叫声响成一团。
之芸兄妹方才还意气风发，见此情景，全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奶奶也没了法子，反而好言劝慰李澄媳妇。
一家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几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又开始担心起父亲，奶奶无奈道：“此事等你爹回来再做商议。”
晚上载义从龙潭窑回来，听说此事也是焦虑万分，将攒下的工钱悉数交给奶奶。奶奶拿出祖传的一对玉镯，含泪道：“本来是给载结、载义娶媳妇的，若当抵债用，值不了多少钱。”
载结说道：“我成亲的日子可以延后，不急这一年半载的。”
奶奶阻止道：“日子定了就按规矩办，你以为成亲是小孩子办家家？亲家也是光明正大嫁女儿，我们家是我们家的事，可别沾上别人，冲了人家的喜气。”
“可是成亲需要一大笔钱啊。”载结回答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家里的茶园，茶园保住了，日子慢慢可以过的。”
之荧默默地下楼，将自己的百宝箱放在奶奶桌前。
奶奶轻轻打开盒盖，又轻轻地合上，将百宝箱推到之荧面前，叹道：“年底你就嫁人了，没有嫁妆，你会遭婆家白眼，被人耻笑的，我老脸没处搁啊。”
之荧回道：“家里的茶园若是没了，我嫁出去也不安稳。”
之芸见兄长、大姐都献出自己的私蓄，自己一文钱都没有，不免哀叹道：“嫁人这般麻烦，我没钱，也不嫁人。”
之菁跟着说话：“我也不嫁人。”
全家人被之菁认真的模样惹笑了。
奶奶大为欣慰，抚摸着孙子孙女们的手，感慨道：“难为你们一片孝心，奶奶没有白疼你们。虽然全部加起来，难以抵消那笔债，但是赤诚之心比万金还重，我们姚家会好起来的。你们的爹要是知道了，他心中的石头定会搬去。都歇着去吧，等你爹回来，咱们再作道理。”
兄妹几个先后上楼，各自回屋睡去，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全家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姚家大门被人咚咚咚敲了几下，接着便是一阵高亢刺耳的唢呐声。全家人都被惊醒，奶奶隔窗朝外面张望，嘀咕几句下楼开门去了。
外面进来一名老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手提着唢呐，一手拿着红绸包，袅着粗壮的腰肢进了堂屋，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嘴里碎碎念着：“啊呀，你们姚家真难找。要不是男家求我，我才不愿这么早上你家。”
一看对方的模样，奶奶便知是个媒婆，倒了茶过去，和气问道：“敢问这位大阿姐，一早上我家有什么事？”
媒婆回答：“当然是上你家提亲来了。”
奶奶望了楼上一眼，说话颇为谨慎：“我家小孙女只有十三岁，尚显小了点，再过两年……”
“不是小的，是大的，说的是你家大孙女。”
闻言，奶奶一下子变了脸色：“是不是搞错了？麻烦大阿姐回去告诉那户人家，我大孙女已经许配了别人。”
媒婆打开红绸包，拿出聘书，手指头啪啪朝上面弹了几下。
“没有搞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葛家大儿子葛显允与姚家大孙女姚之荧经媒妁之言，欲结秦晋之好！你自己好好看看！”
奶奶慢慢拿起聘书细看，双手有了颤动。之芸兄妹几个听说有媒婆进门，都蹲在楼梯口聆听下面的动静，媒婆刚说完话，之荧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奶奶发现楼梯口有动静，故意大声唤道：“之菁，别惊着了猫，奶奶和外人谈你大姐的事，你乖乖回屋睡觉！”
兄妹几人听出奶奶话外之音，只得站在原地不吭声。之芸搀住身边的大姐，发现之荧眼含泪光，身子在轻微的发颤。
媒婆毫不客气，快言快语道：“直说了吧，这趟提亲，咱收了葛家的钱，做的可不是月老之美事。葛家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姚家替人欠了钱，又没钱抵债，葛家只有把茶园子收了。姚乐胥要是舍不得茶园子，就拿大女儿抵债，聘礼可以抵消一部分，另外部分看在亲家的面子上，再拖个一年半载的无妨。”
见奶奶盯着聘书缄默无语，媒婆又开导起来：“葛运易这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财运亨通，外面可是放了不少债，家业比你家厚实多了。葛家三个儿子，两个儿子筑舟造船，三儿跟着父亲做丝绸生意，日子过得可是红红火火。虽说葛显允天生是个瘸了腿的，可人老实厚道。之荧嫁过去之后，平日跟两个小姑学学养蚕，回头帮葛家生个大胖孙子，那可是天天换绫罗绸缎，葛家少奶奶的福气啊！”
奶奶将聘书一推，冷冷道：“麻烦你拿回去，我家之荧不稀罕做葛家少奶奶。”
“话可不能说绝了，回头后悔来不及。”媒婆也冷下面孔，“葛家说了，先把聘书搁在这儿，给你们三日考虑。三日过后，允诺还债的宽限期也到了，要么见官府，要么嫁女儿，你们看着办吧。”
媒婆说着，将聘书推回去：“三日后，我再过来。”撂下话就扬长而去。
奶奶忡怔地坐着，兄妹几人跑下楼梯，之荧扑到奶奶身上，嘤嘤哭起来。奶奶拍着大孙女不断抽动的肩胛，哽着声音不断安慰道：“之荧莫哭，奶奶不会把你嫁给葛家的！”
全家人骂着葛家，又茫然无措，再度陷入绝望之中。
在三日期限到来的最后一夜，姚乐胥拖着沉重的步履回来了，他依然一无所获。奶奶将聘书递给他，姚乐胥看着看着，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他一头栽倒在地。载结兄弟两慌忙将父亲背到床上，奶奶盛了米汤，一口口喂下，姚乐胥这才缓过来，怔怔地对着之荧说了一句：“爹对不起你……”
之荧绝望地大哭。
夜，慢慢走向深处，巷子静得连虫吟唧唧声都清晰可闻。姚家楼上还闪着微亮的烛光，烛影不停地摇曳，恍如全家不安的心。
接连的劳累和打击，姚乐胥病卧在床，到深夜才昏沉睡去。之芸从父亲房里出来，又安抚了之荧，这才摸黑回到自己的屋里，站在窗前对着月光发呆。
至懂事起，不知看过多少回月缺月圆，无数次对着星星眨眼。她总是幻想月轮生出四个角，载着她翱游星海，她能找到那颗星，她的娘会在那里。娘抚摸着她的头发，在说，之芸啊，你长大成人后，要守护好姚家。可是，奶奶越来越老了，父亲的双鬓变白了，眼窝都陷进去了，她却什么都没做。
她眨了眨眼睛，娘，您在天上看着之芸吗？
之菁裹着棉被，悄悄走到之芸的身边，姐妹俩晶莹的眸光在月色下闪烁。之菁靠着之芸，不知为何，她对二姐总有一种莫名的依赖。
“二姐，你说天亮之后，那个媒婆又要来了，爹会答应把大姐嫁给葛家吗？”
“若是你，你会答应吗？”
“我不答应。”
“为什么？”
“我怕大姐受欺负。”
之芸释然而笑，抚摸之菁的头发，在这样的月色下，她打定了主意。
清晨，熹微洒在姚家小院，巷子里亮堂堂的，一阵敲门声又咚咚咚响起。
奶奶和姚乐胥面面相对，兄妹几个围在父亲的床前，紧张地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声声催人。姚乐胥犹豫不决地盯着聘书，眉眼因纠结堆集在一起，一只细嫩的手伸了过来，无声地抽走他手里的聘书。
“之芸，你这是——”奶奶和姚乐胥几乎同时出声。
之芸将聘书递给奶奶，面呈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奶奶，您下楼答复媒婆，姚家允了葛家的提亲。我代大姐去！”
奶奶和姚乐胥面面相觑，又都明白了什么，竟缄默无语。之荧见了，不安地拉住之芸的手：“芸妹，你这……”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之芸拍拍之荧的手，似在安抚大姐，又似在安抚全家：“我想过了，只有我代替大姐出嫁，事情才能圆满的解决。葛家不是要父亲嫁女吗？可是两家相距甚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又从无交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换了人。再者，我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葛家正是我掩身的绝好之处，等将来那笔债还了，我自有办法回来。”
小妹之菁拍手雀跃，附和道：“对对，二姐胆儿大，才不怕葛家呢。二姐，先治治那个葛显允，让他趴下来管你叫姑奶奶！”
“小妹说的是，我们不会受葛家欺负的。”之芸搂过之菁，得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