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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拯救
    原野开阔无际,河道纵横,菜花谢了桃花红。通往绍兴、临安的旱路也是车来人往、商旅不断的景象,赵历诚的马队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囚车上的女子引人驻足观望。

    赵捷与黎叔一路快马,终于在绍兴地界追上了赵历诚。

    “原来是赵叔,在这地方见面可是凑巧啊。”赵捷瞥了一眼囚车,故意大声说话。

    赵历诚见是楷王,忙上前相互见礼,解释道:“下官去明州办事,无奈公务缠身不便拜访靖孝王府,还请王公和楷王多多见谅。”

    “无妨,赵叔公事要紧。”赵捷不甚在意的一笑,指了指囚车,“这便是赵叔的公事吧?大老远的赴明州抓个小女子,有劳赵叔了。”

    赵历诚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当他是小孩子并不在意,耐心解释道:“楷王有所不知啊。说来话长,此女子原是皇宫膳房里的,上次郡主府遭金人损毁,她正送点心便不见踪影。宫内以为人已经死了,连寿皇都起了怜悯之心,命本官亲往明州女子家里送慰恤金,偏巧撞见此人躲藏在老家,故将其抓获,送往宫内复命。”

    “原来是这样。”赵捷恍然大悟,连声赞道,“赵叔当机立断,可谓雷厉风行啊。不过本王有些好奇,宫中膳房里的杂役犯了错,应该交给谁处置?”

    “本官先去复命之后,再交与尚食局,尚食局自然会按照宫规法度办事。”

    赵捷心中有数,便笑道:“那种情况下,宫婢逃出宫,自然是受了惊吓所致,与平常犯下的宫规有所不同。回去之后,讲清楚逃走的理由,多少会受到宽仁处理。”

    他状似不经意间说着,实则句句在提醒之芸。之芸坐在囚车里,与他四目相望,接着垂下眼帘。

    赵捷放下心,话多说不免会露出破绽,被赵历诚发现,索性不多加纠缠,与赵历诚客套几句之后,扬鞭继续赶路。

    到了临安城,已是临近子夜,皇城安静,千家万户都歇了灯。此时人马俱是疲惫,进宫又不妥,赵捷决定暂时在城内找家客栈歇下。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靠近宫城的北门找了一家,由客栈伙计引着上楼,偏僻处确有一间空房,里面收拾得算是干净,赵捷主仆二人也没多加计较,便早早安歇了。

    其实赵捷每次来往临安,虽然平民装扮,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端的是皇子的威仪。这次出门匆忙,加上只是主仆二人,便少了戒备之心,住的又是陌生的私家客栈,到下半夜盗贼潜入,纸窗外吹进迷药香,二人睡得更是深沉。

    ——

    赵历诚押运囚车到了皇城,先派几名官兵看守,自己回府歇了。待天刚亮就速速起床,由妻妾伺候梳洗完毕,换上朝服上朝去了。

    下朝后,赵历诚将姚之芸带入重华殿复命。

    太上皇赵昚起初见到五花大绑的之芸已是愕然,听完赵历诚详细叙述,更是恼怒,问道:“姚之芸,你知罪吗?”

    一路的辗转,加上整夜无眠,之芸身心俱是疲乏。好在年轻,头脑还清醒,她深深跪拜道:“奴婢知罪。”

    在宫中膳房干了几个月,她一次都没见过这位寿皇,没想到今日会以逃婢的罪名,“有幸”见到了寿皇。更让她惊诧的是,那次载她回家那位贵人,竟是明州靖孝王公的独子、这位寿皇的皇孙。她咀嚼着赵捷留给她的话,心想,这是替自己脱罪的最好时机了。

    赵昚讶异,平日里见惯了宫娥彩女低眉垂眼的害怕模样,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宫婢,却大方的承认了,也没见她哭哭啼啼的哀求垂怜,倒有几分从容气度。他不禁凝神端详,问:“你说说,为何逃离宫城?”

    之芸正要回答,内侍霍临过来禀报,皇后向寿皇请安来了。

    “怎么又是皇后一人请安?三儿呢,都下朝了,怎么没个人影?”赵昚不满道。

    赵历诚忙上前解释:“下朝后,皇上又传了韩渠等重臣,这会儿在选德殿议事呢。”

    赵昚这才收起不满,允皇后进殿请安。李凤娘进来,见到跪地的之芸,也是吃惊不小。

    赵昚指了指之芸道:“李皇后来得正好,嘉明殿膳房的丫头没死,被赵爱卿发现并从明州抓回来了。你先听听,这丫头为何逃宫,若是与嘉明殿管理不善有关,你当皇后的也脱不了干系。”

    李凤娘称喏,只得干站在一旁,同时用怨毒的目光扫向之芸,明显带着威胁。赵昚看在眼里,不露声色。

    之芸缓缓说道:“金人突袭郡主府,杀烧抢掠无所不为,奴婢当时惶恐,仓皇之间逃到了后花园,见靠墙的一角有棵大树,奴婢攀上树枝爬墙而下。当时金兵在后面追赶,奴婢慌不择路,顺着山道拼命赶路,不知不觉到了凤凰山下。奴婢当时摸到了南城门,刚想进城,金人将城门封了,又大肆欺辱年轻女子,奴婢逃至运河边,勾起思念家乡之情,只身回了明州老家。”

    “原来这样……”赵昚听了连连点头,朝赵历诚道:“听起来事理清晰,险象环生啊。”

    赵历诚观察眼色,忙道:“这丫头能逃出金人魔掌,也算是她命大。那日南城门确实被封,一片乱象,听说那时楷王的马车也被堵在里面了。”

    赵昚脸色缓和,捋须,对之芸道:“非常时期,做出逃往家乡之举,实属情有可原。这都是金人干的坏事,可怜我宋百姓任其鱼肉,忍气吞声。”

    又转向李凤娘,语重心长的说道:“百姓过的疾苦,尚知道最念亲情,你们当帝后的,更要将社稷大业装在心中,体恤安民,多为天下百姓操心。今日请安就到此吧,你且退下,朕还有要事叮嘱赵爱卿。”

    李凤娘听得浑身冒火,勉强应喏,退出了殿。

    赵昚望着李凤娘离去的背影,面色又渐渐变得凝重,开口道:“赵爱卿,可是见到朕的老二?”

    “回寿皇,据明州郡府张大人说,靖孝王公鲜少离开明州城,日子过得安适。就是性情有些古怪,谁都不许提与大内有关的事,谁提撵谁出去。微臣本想上门拜访,遭张大人提醒,唯恐惹恼了王公,加上公事在身,无奈回来了。”

    赵昚默默地听着,他的眼睛里有了隐隐的伤感,良久,长叹出声:“朕知道了!”

    接着,朝依然跪在地上的之芸抬抬手,示意她起身,说道:“明州是你老家,也是朕挂念的地方,看到你总会有种莫名的亲切。念在你年纪轻轻,又以孝道为先,算是初犯,禁闭几日思过,逃宫之事既往不咎。”

    又叮嘱赵历诚,将姚之芸带去尚食局做个交接,以待另遣差事。

    之芸谢恩,随赵历诚出殿去了。

    殿内又是空寂一片,赵昚怔忡着想起心事,内侍霍临悄然走近,谨慎道:“寿皇,宫女未死之事,要不要告诉郡主?”

    赵昚晃过神,思忖片刻,道:“朕看她此番请安不像是请安,步履散乱,心内倒似惶急不安,朕不得不有所猜疑。先别告诉她,看她接下来有何动静?”

    再说赵历诚带着之芸出了重华殿,才走不远,甬道上生生横着一副辇舆,辇上端然坐着皇后娘娘,正阴阴地朝他们笑着。

    赵历诚心里咯噔一下,只得上前行礼。

    李凤娘瞥一眼之芸,问道:“赵大人,你要带这个宫女去哪儿?”

    赵历诚勉强笑了笑,回答道:“寿皇令微臣将此女发回尚食局,禁闭几日,再调派膳房干活。”

    “这么轻,连瘙痒都不如。”李凤娘哈哈大笑,“碰上仁慈的寿皇,这丫头好命。当然赵爱卿功不可没,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好事都让你做尽了。”

    “哪里哪里,皇后娘娘才是仁爱,母仪天下。”赵历诚连忙应答。

    “本宫当然仁爱。这丫头是嘉明殿膳房里的,自然也属本宫管,本宫先将其带去嘉明殿,回头再和尚食局说话。”

    “皇后娘娘,这……”

    “赵爱卿,尚食局是听你的,还是听本宫的?”

    “当然是皇后娘娘。”

    “本宫这就把她带走。赵爱卿,已经没你的事了,你回你的门事府去吧。”

    赵历诚眼睁睁看着姚之芸被皇后带走,思忖道:“这丫头也没恼皇后,皇后不会待她怎样,顶多教训一顿。算了事已办妥,关我什么事,真是瞎操心。”

    ——

    赵捷一觉醒来,已是红日三竿,阳光洒满整个屋子。他一骨碌起床,使劲拍打黎叔的脸,无奈黎叔光打呼噜不睁眼,始终昏睡不醒。

    赵捷这才明白,定是下半夜被人下药。三十几岁的黎叔虽年富力强,躺的位置离门窗近,显然药性最深。翻了翻随身的物件,细软包裹不见了。眼看时辰已晚,赵捷心挂被抓走的之芸,索性独自骑马出了客栈。

    总算到达宫门,赵捷下马,狂奔着进了宫内。他在甬道奔走,正巧遇到闷头走路的赵历诚。

    “赵叔!”

    赵历诚抬头,见是赵捷,笑着打招呼道:“真巧,路上碰到,一早宫里又碰上了。”

    赵捷直接问:“那位女子呢?你不是带她重华殿复命吗?”

    “早复命了。寿皇垂怜她,交往尚食局,禁闭几日后就可以干活了。”

    赵捷释然,全身松懈下来,露出天真的微笑,喃喃道:“没事就好。”

    赵历诚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捶了自己一掌,满脸懊恼:“可是刚才被皇后娘娘半路劫了,说带去嘉明殿。”

    “什么?你说人被皇后带走了?”赵捷惊得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