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宫·曜变
第22章暗潮汹涌
    赵捷顾不及多想,抬脚就要跑向重华殿,赵历诚一把拦住,道:“小王爷,你这是要折煞下官了!下官奉命将此宫女带去尚食局,半途被皇后娘娘截走,若是让寿皇知道,寿皇定是恼羞成怒。他若斥责下官做事无能也就罢了,就怕与皇上、皇后发生冲突。你尚年轻,不谙家事,寿皇与皇上、皇后,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公公与儿子、儿媳之间,若急红了眼,撕破了脸皮,斗得可是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啊!”

    “多谢赵叔提醒,刚才差点铸成大错。”赵捷恍然大悟道。

    辞谢了赵历诚,赵捷转头另一方向,直奔太皇太后的慈福宫而去。

    慈福宫外,守宫的内监告知赵捷,太皇太后上灵隐寺参佛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赵捷失望地出来,站在空寂的广场上,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四顾茫然。

    偌大的皇宫内,竟再无一人能帮助他的。十八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他与这里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厚的墙,自己就是来往匆忙的过客,一名孤独无助的陌生人。想起父亲的忠告,他明白,有些人惹不得,必须学会抽身而退。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为了一名毫无关系的女子变得如此奋不顾身,既然为她做这些,他就没有想过退却。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人。

    大内内宫门,韩渠与两名左右丞相刚从议殿出来,一路还在说话。赵捷骑马从身边飞过,马蹄踏踏扬起一阵风。韩渠几人认得赵捷,先是愕然,接着缄默不语。

    先是左丞相打破寂静,叹道:“楷王也长大成人了,不知靖孝王公在明州可好?十年未见了。”

    韩渠说道:“据说楷王英俊勇武,随他父亲留在明州苟且偷安,就是对朝廷最大的浪费。待我明日奏上一折,枢密院用他,该为朝廷效力了。”

    左右丞相忙劝说道:“韩大人可能未曾闻知,早年靖孝王公离开临安之前,接连三疏,其中一疏便是楷王成年后不参政,寿皇是允诺的。我等年事已高即将退休,不像韩大人年轻有作为,又是朝中红人,但还是给韩大人提个醒,以前我等对靖孝王公之事多有忌惮,朝上不敢提及一字半句。”

    “接连三疏……”韩渠谢过,依然感兴趣道,“另外两道疏是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寿皇藏匿了,还是毁了,谁都不知道。这都过去十年了,如今寿皇退居重华殿,虽然衰絰持杖,但已不复往年威仪。皇上受禅之后,我等更不敢提了。”

    韩渠自然听明白了,不禁慨然道:“二位丞相德高望重,还如此忌惮,是忌惮皇上身边的李凤娘不成?”

    闻言,左右丞相大惊失色,慌忙示意韩渠小声说话,道:“先皇时期,皇上只是个普通的恭王。当时道士皇甫坦上呈先皇,称庆远军节度使李道有个女儿叫李凤娘,其面相大富大贵,当母仪天下。先皇沉迷于皇甫坦的相术,即聘李凤娘为恭王妃。皇上自从娶了李凤娘之后,从皇太子、太子,一直到今日的皇上,可谓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对于皇上来说,皇后便是观音菩萨再世,大恩大惠不断,还给他送来儿子嘉王,对她能不言听计从吗?”

    “看来先皇这是被皇甫坦所误啊。”韩渠快人快语,冷笑道,“皇后如今一飞冲天,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手段来?”

    ——

    赵扩的嘉王府。

    赵扩正与纥石烈羽晖对弈,突然收刹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后面的侍女连忙递上温热的面巾。

    “有人在骂本王。”赵扩拭了拭,不无揶揄道。

    羽晖轻飘飘落下一子,笑道:“嘉王为人豪爽,宅心仁厚,别人怎会舍得骂你,是在赞颂你吧?”

    赵扩听得心里高兴,细看了棋牌一番,将手中的黑子放下,道:“又是本王输了。慕容先生太不给本王面子了,多少故意输几子才对呀。”

    “这样故意输给王爷,王爷的棋艺岂会有所提高?再说,在下做事一贯精微,从不谄媚逢迎。”

    “说得极有道理,像慕容先生这样的朋友,本王交定了。”

    二人正在谈笑,侍卫匆匆进来禀报,楷王有急事求见。

    赵扩惊讶的说道:“我这位堂弟前不久刚回明州,怎么又跑到临安来了?难得跑我府上来,定是遇到了急事,我出去会会他。”

    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棋牌:“这牌棋本王赢定了,封牌,封牌,待本王回来再继续。”

    赵扩说完,径直去了外院,果然看见赵捷独自一人在广庭之下徘徊,脸上的焦急之色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来。

    “堂弟,为何这般匆忙,有何急事?”

    赵捷一见赵扩出现,一把拉住他,道:“堂兄务必帮我一个忙,去你母后那里救个朋友。路上听我细说,咱们快去!不然来不及了!”边说边使劲拽着赵扩的胳膊往外跑。

    赵扩痛得龇牙咧嘴,又挣脱不了,边走边喊:“怎么都把我母后想象得那么不堪?慢一点去,她把你的朋友杀了不成?”

    李凤娘会杀了姚之芸吗?会。

    将之芸带到慈无殿之后,李凤娘立即下令内监将之芸绑在殿柱上。脱去沉重的礼服,李凤娘顿时来了精气神,先是给了之芸重重的一巴掌。

    之芸痛的眼冒金星,双耳像是无数蝉声叫得欢,她定了定神,睁开眼睛,皇后狰狞的面孔在面前晃荡着。

    “好你个臭丫头,你装死害得本宫受了一顿训骂,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你倒又活过来了,害本宫又受了训,你是真该死啊!”

    之芸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从被皇后带走的那一刻起,她知道,她这番逃不脱皇后的魔掌,命运的大门已关上,死神即将降临。

    李凤娘狠狠地抓住之芸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说道:“本宫问你,那日你逃离临安,可是楷王的船载你回去的?”

    一道闪电从之芸的脑海掠过,她明白过来,皇后抓她,实则是想在她嘴里挖出点什么。那位叫“小麻雀”的楷王救过她,连奶奶都在念叨着这位贵人,她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什么楷王?奴婢不知道。”她冷冷的回答。

    李凤娘半是威胁半是引诱道:“楷王就是靖孝王公的儿子,你是明州人,怎么会不知道?别装蒜了,他那日正巧回明州。刚才听赵大人说,南城门被封的时候,楷王的马车被堵在那里了,而你也刚好逃到那里,你们会没碰上?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本宫自会饶了你,送你回膳房。”

    之芸回道:“奴婢乃一介民女,怎么会认识堂堂的楷王呢,连影子都看不到。既然这样,楷王又怎会认识像奴婢这样的民女呢,连正眼都不会看。金人侵扰南城门,一片乱象,当时所有的人都光顾着逃命,怎知谁碰上谁?”

    李凤娘噎住,不甘心的问:“路途遥远,你是如何回明州的?”

    “奴婢身无分文,却知道顺着运河走可以走回家,奴婢于是走了一天一夜。”

    “好你个伶牙利嘴的丫头!”

    李凤娘一无所获,气得命人将之芸吊起来。随着内监使劲一拉,之芸小小的身躯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本宫允你随便编一个,说是楷王明知你是逃婢,因为心中装着对寿皇、皇上的痛恨,偏偏带你逃离皇城,又送你回明州老家。若肯这样说,本宫就放你下来,嘉明殿外膳房的掌膳就是你的了。”

    之芸始终不吭一声。

    李凤娘发怒,从内殿取来一把长剑,剑刚出鞘,忽听得外面内监喝唱一声“皇上驾到”,不得不将长剑收了回去。

    赵惇抬脚进殿,正望见半空吊着一个人,吓得大叫起来。李凤娘连忙将皇上搀扶到榻椅坐下,一杯独参汤下肚,赵惇才缓过元气,责怪道:“皇后怎么又是一惊一乍的?上回你削了宫女半头毛发,连皮带毛血淋淋的,吓得朕天天做噩梦。”

    “谁让皇上总是当着臣妾的面,赞美那个宫女秀发乌黑,飘得像仙女似的,臣妾听了心里难受。”

    “那这个吊着的呢?朕好像没有赞过她什么吧。”

    “犯了宫规,臣妾正教训着呢。”

    “皇后啊,奴才们犯事,这惩治处罚的,不要事必躬亲劳累自己。还有别选在慈无殿,不吉利。”

    “皇上言之有理,臣妾记下了。”

    赵惇站起身,慢悠悠往殿外走。李凤娘没了留住皇上的心思,但还是习惯地问声皇上的去处,赵惇只是应了一句“去掖庭走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掖庭是后妃居住的地方,李凤娘深知皇上定是去皇贵妃的寝宫,一股怨气又幽幽地上来了。她重新取出长剑,剑面发着寒光,只要绑在殿柱上的长绳一断,之芸的身躯便会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人必死无疑了。

    “嘉王殿下到!”

    外面内监的唱和声还未落下,赵扩的身影已经飞到了殿内。他首先看到了吊在上面的之芸,惊讶地问:“母后,您这是为何?”

    李凤娘不得不又抽回了长剑。儿子的到来,仿佛炙烤的日头下凭空浇了一盆清凉的水,让她心里的怒火立马平息了下来。

    “母后正惩罚宫女呢,不碍你的事。”

    赵扩睁大着眼睛,抬头仔细察看,突然惊叫道:“母后,她……她是不是姚之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