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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廖门事件
    今晚的赵录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嬉笑,脸上透着凝重。他亲自给羽晖倒了一杯酒,说道:“本王也听说了,慕容先生才具过人,什么都会。你教我家阿捷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教他武功。”

    “为什么?”羽晖双手接过酒盏,淡然一笑,“学武用来防身健体,楷王年轻又虚心好学,不教他武功总要给个理由吧?”

    “对于一名皇孙来说,不是防身健体那么简单的说法了。慕容先生未免不知,宫城里的嘉王,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生骨肉,他连个骑马射箭都不会。”赵录语气郑重,隐有所指。

    见赵录说话并不直率,羽晖打破砂锅问到底:“楷王怀有凌云之志。若朝廷需要,众多皇孙里面,他可堪当重任,岂不更好?”

    赵录哼了哼,一脸不屑的表情:“当年,本王曾经上疏太上皇,赵捷成年后绝不参政。不然我们父子俩蜗居在这个地方,岂会这般太平逍遥?”

    “恕在下直言,是不是跟十几年前的廖门事件有关?”羽晖突然问道。

    赵录起初一愣,惊讶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慕容先生果然知道,本王以为你装糊涂呢。当然,这件事情可是轰动长江南北啊。当年朝廷血洗廖门,廖家九族无一幸免,完颜这才偃旗息鼓退兵北撤。阿捷幸亏被太皇太后抱回宫中抚养,不然也跟他母亲、兄长一样命丧黄泉,我连这条命脉都保不住……”

    赵录说着,握盏的手微微颤抖,酒洒了,他脸上的笑容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强自隐忍的悲愤、痛绝。

    “时隔这么多年,没人再提起此事,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人为的将其忽略。本王也老了,十几年来,喝了这么多酒,脑子怕已经被酒泡糊涂了。”

    羽晖站起身,拱手道:“是在下不该提起此事,请王爷恕罪。”

    赵录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慕容先生不必介怀,是本王自己旧事重提的。你虽只大我家阿捷几岁,可是比他老成持重多了。阿捷不知道此事,我也不提,只是给他定了个规矩,上临安宫城探望其太皇太祖母一年不得超过两次,这一个月他就把这两次机会用掉了。他不谙政事,别人对他也就没什么利益可图,请来的朋友本王才会放心。如慕容先生这般,会做生意,头脑灵活,本王当然欢迎了。”

    羽晖再次施礼表示谢意。

    ——

    时光转瞬,天气渐渐热起来。

    之芸在靖孝王府里面,除了日常的帮仆役做些杂务,征得王府管家同意,平时就独自一人在藏书阁里阅读。赵录爱热闹,也懂修身养性,不像矫揉造作之人故意搞些附庸风雅之事,他是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府里造了藏书阁,什么书都有。之芸进到里面,仿佛投入汪洋浩博里面,如饥似渴,不知时辰。

    这日之芸埋头在阁内阅读,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一抬头,正见靖孝王公与管家二人跨门进来。

    之芸忙放下书,向赵录请安。

    赵录笑道:“听管家说,藏书阁里来了个爱看书的,差点把阁里所有的书都翻阅遍了,本王好奇过来看看,原来是之芸姑娘。”

    之芸谦卑道:“藏书阁里的书通古博今,让之芸大开眼界,岂是几天几夜可以看完的?王爷若是允许,之芸甘愿不吃不喝溺死其中也值了。”

    “让本王看看,你读的是什么书?”赵录饶有兴趣地拿起案上的书,惊讶道,“这可是本官修史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食货艺文,之芸姑娘喜欢看这个?”

    之芸解释道:“王爷,这可是博物洽闻的好书。大宋这块土地本就富饶,我们的祖先在此劳动生息,创造文明。由此追溯仁宗年间,王荆公(注:王安石)调任明州知县,修堤堰、挖陂塘,为百姓做了很多有益的事呢。”

    赵录不以为然道:“王荆公再怎么样,不也落个黜职废爵、郁然长逝的下场吗?”

    之芸笑道:“可是荆公之时,正是国家最强盛时候,他的丰功伟绩,百姓会世世代代记得他的。”

    “没想到女子也有这般好书之人。”赵录大是感叹,越发好奇道,“是慕容先生教你读书?还是自己勤奋努力?”

    之芸一下子羞红了脸,忙道:“王爷误会了,之芸是明州本地人,遭楷王殿下庇护暂留王府,和慕容先生只是……朋友。”

    “啊呀,我怎觉得你和慕容先生这般般配呢。”赵录却颇感惋惜,又有些生气,“阿捷这小子,什么时候庇护起一个女子来了?昨天我还刚给他看了几张画像,让他选……”

    “爹!”

    话音未落,外面蓦地一记大声,里面的人回过头,赵捷不知何时出现,他径直走到赵录面前,脸呈不悦之色:“我说爹,您就别在背后说我坏话了,行不行?”

    “行,行,不说不说。”

    儿子的突然出现,赵录吓了一大跳,倒有些不自然了。他瞧着赵捷将一本读好的兵书放在书架上,言左右而其他:“最近慕容先生有没有教你武功?”

    赵捷回答道:“没有。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他人。”

    见儿子怏怏不乐的样子,赵录心里却满意极了,嘴里装作关心道:“慕容先生做大生意的,当然忙碌,你就少粘着人家了。之芸姑娘的事,你就早做处理,别让她家人惦念。”

    赵录说完,带着管家笑眯眯地走了。

    书阁内,赵捷与之芸面对着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我爹说得对,你的事不能拖下去,早点解决才好。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一听是自己的事,之芸不免紧张起来:“我的事到底怎么样?”

    赵捷一脸严肃:“你的事不知怎的让郡府张大人知道了,碍于我父亲的面子,不敢将你抓回去。我再三请求张大人做个顺水人情,可是张大人不依,说除非宫里解了你的宫籍,不然你还不是自由之身,他得公事公办。”

    之芸急道:“我就说么,回来躲在你家还是下策,不光害了你,还会把你父亲牵涉进去。还是把我送去嘉王府吧,皇后要杀要剐随便她。”

    “你说的倒大义凛然,那样我堂兄岂不白做好事了?”赵捷翻起了白眼。

    之芸只好妥协道:“你说怎么办?”

    “我已请张大人夜里到王府,咱们酉时三刻在月华庭去见他,到时好好求他帮帮忙。”

    赵捷说完,容不得之芸多说,挑起一本兵书就跑了。

    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大暗,正是掌灯时分,月华庭外挑起琉璃纱灯。

    之芸跟随赵捷经过曲桥,到达月华庭外。这里安静无人,正是说话的好地方。赵捷朝里面努了努嘴,示意之芸独自进去。

    “记得好好说话,别哭哭啼啼的。”他狡黠地朝她眨眼。

    之芸来不及细想,径直跨进了木门。灯火闪耀,里面亮如白昼,两个熟悉的人儿出现在之芸的面前。一见他们,之芸惊喜交加,喊道:“奶奶!爹!”

    “之芸!”

    奶奶和姚乐胥快步上前,三个人拥抱在一起。

    之芸含着眼泪道:“你们怎么来了?”

    姚乐胥说道:“是楷王殿下叫我们进府,到了这里才知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奶奶抬手抚摸之芸的脸,不住地点头:“胖了,白了,多亏楷王殿下救了你,他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呢。你爹,你姐他们一直惦念着你,天天提心吊胆的,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姚乐胥也是开心地笑着,告诉女儿,那个李澄前几天回来了,听说差点害姚家嫁女,哭着求他们原谅。李澄还卖掉了自家的渔船,垫了欠葛家的部分债务。

    “我看他怪可怜的,也不好说什么。虽然还远远不够,因为有郡府张大人做个中间人,葛家也不好再追讨,这事暂时风平浪静。”

    “那是你爹看李澄还有妻小,心软,没要他垫了全部家当。”奶奶解释道,轻拍之芸的手背,“家里没事,你就安心住在这儿,楷王殿下说事情会圆满解决的,到时全家人等你回家。”

    说起赵捷,之芸告诉奶奶,上次搭船救她回家的贵人就是楷王殿下,奶奶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亲人团聚,自是悲喜交集,说话间已是戌初,看时候不早,奶奶和姚乐胥还要赶回家去。三人出了月华庭,赵捷还守在曲桥下,奶奶和姚乐胥倒头就拜。

    赵捷吓了一跳,连忙将奶奶搀起:“老人家,王府没什么亲眷,可我也知道老少之间有尊卑之序,您都我皇祖父的岁数,我怎能接受您的跪礼呢?咱们不兴这个。”

    又对姚乐胥道:“之芸在王府之事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姚乐胥连连称喏,这才搀扶着奶奶,与之芸依依惜别后,悄然离开了王府。

    之芸送走奶奶和爹,心情愉悦,随赵捷一起回四明堂。赵捷一脸得意,打趣道:“心事总算了结了,就不会再死缠硬磨的央求我了吧?”

    想起白日里藏书阁里的对话,之芸方明白赵捷的良苦用心,心里充满了感激,嘴上嗔怪道:“一惊一乍的,以后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赵捷存心逗她:“一想到你白日里被唬住的样儿,我就想笑,可怜兮兮的,想哭又不敢哭。”说完还故意做出擦眼泪的模样。

    之芸生气,作势要打赵捷,赵捷灵活地闪开,二人一前一后笑闹着跑进了四明堂。

    明堂外,庭树下,羽晖负手而立,目光清幽。

    赵捷心情大好,朝羽晖打招呼:“慕容兄,这么早回来了?”

    羽晖含笑说:“不是我来早了,是你们来晚了。”

    赵捷还想说些什么,恰这时,小径那边执灯摇晃,黎叔匆忙跑来,遥遥一声喊:“主人,嘉王急信!”

    仿佛预感到有大事发生,三人脸色骤变。赵捷接过信函,拆开阅毕,将信交给羽晖和之芸。

    “堂兄急信,要我连夜将之芸送回嘉王府,皇后明日要见之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