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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尴尬已除
    法会结束,姐妹俩来到码头等候上船,海天茫茫,只见珞珈山如一尊睡佛,安详地仰卧在莲花洋上。之芸望着远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出了莲花洋,海的世界究竟有多宽有多长呢?

    “听说明州有人出海远行,再也没有回来?”之芸说道。

    之荧也是遥望天际,感叹一声:“也许不知道回家的路,又也许葬身鱼腹了。”

    “亲人别离,永难重逢,是多痛苦的事啊。”之芸感慨地说道,“好在我们全家人都在一起,即使日子过得辛苦,也是幸福的。”

    之荧笑着抚摸之芸的脸:“是不是因为下个月我就要出嫁,你都忧郁起来,全家人都是这样。放心,即使嫁出去,婆家是个小山村,我也会抽空回来看你们的。”

    二人说话间,一艘木帆船遥遥而至。船靠岸,等候的人们相继上了船板,因为法会日,参佛的人格外多,不多时,整条船显得拥挤不堪。

    姐妹两人在船舱里挤得透不过气来,不时有猥琐男子故意蹭着她们,说些粗鲁不堪的话语。两人无奈退让,最终被逼出了船舱。

    九月的海风透着凉意,不断地侵袭她们单薄的衣衫,二人不禁裹紧了身子,身子在甲板上摇晃。之荧渐渐开始吃不消了,一个浪头打来,她一个趔趄几欲落船,有人及时扶住她的腰。

    之荧站稳了,看见那人,轻声惊呼:“葛显允……”

    葛显允浑不自在地看着姐妹俩,因为紧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你俩到这儿来吧。”

    葛显允短促地说了一句,转身跨过了隔舱板。别看他平时走路一瘸一拐的,在船上却如履平地,极为稳定。

    “原来这船是葛家的……”之荧大为惊讶,又有些犹豫,轻声朝之芸说道。

    之芸学葛显允的样子,一个跨步过了隔舱板,拉住之荧的手,道:“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听他的吧。”

    葛显允在船头腾了个空位置,让姐妹俩好生坐着,自己也坐在她们对面。两名船夫把着橹,船儿继续往明州方向赶。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海上波光粼粼,海鸥在头上飞掠,发出欢快的鸣叫声。姐妹俩舒服多了,脸上不觉洋溢着惬意恬适的微笑。

    葛显允始终默不作声,之荧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之芸轻咳一声,打破彼此的尴尬:“葛显允,上次我搅了你的婚事,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挂在心上。”

    葛显允悄悄看了一眼之荧,语气生硬:“我娶的又不是你,当然没有挂在心上。”

    之芸噎住,半晌才回道:“你这人说话真够呛的,好生无趣。我是因为这事,说到底你是无辜的,心里有些对不住你。”

    “对不住的应该是我父母。为了我的婚事,我爹娘一直操心,被你一搅乱,差点让他们在亲戚好友那里抬不起头来。”

    “真是个孝子呢。可是我必须说明白,我对不住的是你,不是你父母。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算欠你一个人情。”

    “你欠的不是我,是葛家!”

    “我们姚家不再欠你葛家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争了起来。葛显允气鼓鼓的,显然又被激怒。

    之荧一直默默看着两人争论,这回终于开口了:“你们别争了,怎么争都毫无意义。之芸为了我,才替我出嫁。葛显允,之芸说得对,你是无辜的,是我们对不住你。”

    葛显允涨红了脸,连眼圈周围都泛起了红晕,他的嘴唇蠕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偷偷看了之荧一眼,默默地垂下了头。

    姐妹俩回到明州城已是天黑,小巷口,奶奶还在翘首以待。

    “你们倒回来了,载义这孩子,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奶奶担心道。

    姐妹俩安慰奶奶,一定是载义赶工忙,窖里脱不开身,一边搀扶着奶奶回院子里去了。

    翌日,天还蒙蒙亮,之芸悄悄起了床。

    奶奶听见动静,披衣下楼,见之芸并未收拾回临安的行装,而是急着要出门,便问她去哪里。

    之芸老实回道:“我想去龙潭窖一趟,看看二哥怎样了,不然我不放心回临安。”

    奶奶嗔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可以独自去那种地方,载义说路上时有野猪出没。让载结陪你一起去。”

    说完,奶奶登登登上楼,唤载结去了。

    载结和之芸兄妹两出了城门,往龙潭窖一带而去。走了两个多时辰,但见青山环绕,一汪水潭青碧着,走在潭边,四处散布着废弃的瓷碗、瓷瓶等。再往上走,只见山坡上下人影绰绰,人们在忙着搬砖挑泥,一派忙碌的热闹景象。

    兄妹两总算在山坡上找到了载义。载义正往窖炉里放石灰釉,搞得整个人灰头灰脸。看见哥哥和妹妹出现在他的面前,载义展颜而笑。

    载结兄妹二人放了心,向载义说明了来意。

    载义指着细长如龙的窖炉,解释道:“眼下吐蕃、西辽、还有大理等国大量需要瓷器,之芸常年在临安,一定也知道,临安城征购瓷器的藩客来往不断,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可惜龙潭窖的青瓷还未搞出名气来,几家炉窖又是各自为营,规模小,容量有限。前段日子好容易接到一笔单子,师傅和别家窖主商议,想到了一种新的筑炉方法。你看,为赶工期,我和师傅他们日夜筑炉,依山而建,自上而下……”

    之芸来到烧制完的一批瓷器面前,小心提起一只花口双环耳瓶,上面游鱼飞燕的纹饰生动亲切。她小心地抚摸薄而透明的釉面,不禁赞道:“将窑炉的长度增加,自然就成倍增加装烧容量。龙潭窖的青瓷虽然名气不大,但它光泽强,釉色青黄,釉面细腻紧密,日子久了会兴旺起来的。”

    载义的师傅就是这个炉窖的窖主,据说其祖上原是来自北方的名匠,金国占领北方后,祖上背井离乡来到了明州,并在龙潭一带筑窖烧造。载义虽年轻,但悟性强,人又勤快,加上虚心好学,又肯动脑筋,在龙潭窖不到三年便已经是匠师的级别了。

    “原来你这个也懂一二。”载义用欣赏的目光望定妹妹,问道,“你跟随谭爷做事,有没有好的消息?”

    之芸放下耳瓶,回答:“好消息没有,我倒听见不利于龙潭窖的消息,听说朝廷要在这一带建造官窖。民与官争,尤为激烈。二哥,你们可要努力了。”

    “师傅若知道,一定满怀焦虑。”载义叹道。

    这时候,一名与之芸相仿的垂髻女子跑过来,面色红扑扑的,双眼晶亮。她将熬制好的粥盛好,含笑双手递给载义,又顺手除去载义头上的一片碎叶,动作极为自然。载义朝那边努了努嘴,女子这才发现有陌生人在,羞答答地低下头,跑开了。

    载结和之芸看在眼里,不觉微笑了。载结故意问:“那人谁啊?”

    “师傅的女儿,她叫亚丫。”载义回道。

    载结刨根问底:“这个亚丫姑娘莫非看上你了?”接着做恍然大悟状,“你小子怪不得五天不回家,原来被窖主看上做女婿了,艳福不浅啊。”

    载义慌忙解释:“没有的事。大哥,你可别乱开玩笑,不然等你成亲那天,我们几个闹起洞房来,非让你替嫂子跪地求饶。”

    之芸看载义慌乱的样子,也跟着开玩笑道:“二哥,你就老实说了吧,上回你给家里还利息的钱,是不是你跟未来岳父借的?”

    载义心事被戳穿,越发不自在,求道:“八字还没一撇,求两位放过。这事千万不要告诉奶奶和爹,奶奶爱唠叨,爹又啰嗦,我可吃不消。”

    载结和之芸见载义紧张得连脖子都涨红,笑得更欢了。

    ——

    临安的郡主府,华灯初照,新修缮的宫殿更显崔嵬,夜色下树影婆娑,阒寂中透着肃杀。

    懿阳郡主咱在高台上,她的后面,一道长长的黑影浮在泛光的地板上,

    郡主问道:“燕狐,追查慕容羽晖一事,你查的怎样了?”

    后面稳重且低沉的男声传来。

    “启禀郡主,小的已经初步查明。慕容羽晖原先不姓慕容,他是个孤儿,十五岁流浪到襄阳城,因长相英俊,力大无穷,被慕容家族的大老爷收养。大老爷视同己出,亲身传授本领,那孩子聪慧过人,平时寡闻少语,与慕容家族其他人很少来往。大老爷死后,又过继給了二老爷,开始行走江湖,行商做贾。此人这次再现临安城,正四处打探偷慕容家族新会子的盗贼消息,行迹遍布整个皇城。”

    “打探消息……”郡主低喃,嘲笑似的,“慕容家族永远得不到这笔新会子了。”

    黑影正要告退,郡主突然转身,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燕狐,你跟随本郡主十几年,忠心可鉴。你是本郡主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信赖的人。这些日子,本郡主有件事情如魔鬼一样缠在心膜,想向你讨教。”

    “郡主哪里话来,只管问便是。”

    “那就实话实说。本郡主的一张牒面丢了,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