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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男人之间的较量
    与明州一样,临安城的初冬也渐显萧索。

    自从被灌了赤狐馗的迷药,羽晖虽然凭借内力逃过一劫,但脾胃多少受了些伤害。他知道,懿阳郡主疑心深沉,断不会轻易对他解除警戒。好在西境已无战事,生意上的事也无需亲力亲为,羽晖索性就在小院里静养修炼,几乎闭门不出。

    即便如此,他还是几番悄然出门,并得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皇后李凤娘在后宫开设的教坊已撤,按照她的意思,备两名大臣之女为嘉王准侧妃。羽晖本来对宫闱之事不感兴趣,嘉王赵扩派人请他前去赴宴,听说其中一名准侧妃就是上回差点落江的韩淑苓,羽晖稍作犹豫,以身体不适之辞婉拒了。他与韩淑苓不止见过一面,他从她的目光里看出点什么,他不想多事。

    江陵府的余家与临安府的周家之间兑换的新会子不止二十万两,自从羽晖被懿阳郡主亲手抓获之后,周家在谭记钱庄取走的新会子源源不断。羽晖已经断定,第一批让他“开箱查验”的,只是周家使用的障眼法,慕容家被盗的那批在后头。

    幸亏他装糊涂过去了,懿阳郡主的赤狐馗身份由此暴露。至于馗首是不是她,还是另有其人,他还需进一步彻查。

    这次冒险多少有些收获,只是连累了姚之芸。

    他知道她是无辜受牵,看她可怜的模样,他心里也是略有愧意。他很想补偿她,没想到她生气地跑了,这一走,再也没见她的出现。

    一股寒风从小院上空掠过,有位大人物突然出现在羽晖面前。羽晖恭敬迎接,来人乃慕容家族掌门慕容横。

    慕容横一身宽大的锦袍,透着儒雅风范,说话间却声音如钟,威畏之气浸淫而上,老练深沉刻于眉宇之间。

    养父突然而至,羽晖始料未及,请安后,问道:“父亲为何到此?莫不是因为新会子之事?”

    “我不出现,懿阳郡主能打消对你的疑虑吗?”慕容横反问,又生气道,“这个女人不简单,敢动我慕容家的人,势头猛烈啊。她想干什么?”

    羽晖回道:“不光动慕容家的人,还贪慕容家的财。”

    闻言,慕容横目光炯然:“这么说,你查出新会子确实是周家所盗?”

    羽晖断言称是。

    “岂有此理!”慕容横气得拍案,“此事我必禀报寿皇,请寿皇替慕容家决断!”

    “可是父亲,寿皇与郡主乃同父血亲,此案牵涉到皇家颜面的事情,怎会帮您说话呢?何况此案究竟与周家有关,还是与郡主有关,还未查明清楚,若郡主来个抵赖推诿,父亲反成被动。还是等机会人赃俱获,寿皇想包庇郡主也不能了。”

    慕容横虽然气愤,但也颔首点头:“只能这样了。你这次被偷袭,周家已经对慕容家有所防范,想人赃俱获很难了。”

    羽晖自责道:“是我有些心切。”

    慕容横瞥了羽晖一眼,用责怪的语气道:“听说此事还殃及一位姑娘,她为了你遭谭记钱庄清算。你利用了她,又扔之不管,不光有损我慕容的家风,还会辱没姑娘家清白名誉的。”

    羽晖低头承认道:“养父说的极是。孩儿心存愧疚,派人送了些酬金去她家,没想到被退回来了。”

    慕容横听完后,欣赏道:“倒是个不一般的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贪图富贵,不见利忘义,颇有我大宋汉家女子之气节!”

    没想到养父竟替素不相识的姚之芸说话,羽晖反而不吭声了。

    慕容横在羽晖面前来回踱步,语意深沉,甚至用告诫的语调道:“羽晖,想当年我父亲吐蕃经商,迷失在茫茫沙漠险些丧命,被你的父亲所救,二人从此莫逆于心,结为金兰之交。后来,我父亲受你父亲临终所托,将你从纥石烈部落接至慕容家抚养,并隐去你的金人身份。你虽有纥石烈野蛮的烈性,可也受我汉儒文化熏陶多年,博学多才聪慧绝顶。完颜璟屡次召你,想必是在利诱你,你可要权衡再三早日脱身,不要干出伤害我大宋的事情!”

    羽晖心下迟疑,但还是躬身称喏。

    慕容横走了以后,羽晖在房里思忖良久,将被退回的酬金重新包装,派人再次送至明州姚家。等他办妥此事,回到房里坐定,鼻翼微微翕动,突然说道:“赤盏将军,你来临安干什么?”

    随着几记粗狂的笑声,赤盏干达从梁柱上翻越而下,重重地坐在羽晖对面的四脚椅上。

    “瞧瞧,还是亲王殿下机灵过人,马上就发现是我来了!”

    “我现在不是亲王殿下,我是慕容羽晖。”羽晖用不屑的目光望了赤盏干达一眼,警告道,“你这身汉人装扮,只能骗骗路边玩耍的小孩子。若被郡主府的人认出,我的身份也会暴露。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出现在我这儿。”

    赤盏干达委屈道:“我还不是奉命找你接个头?皇上那里,好回个话。”

    “是受我那位叔父指派的吧?”羽晖的眼里闪过一道阴霾,厌恶道,“你即刻回去复命,赤狐馗销声匿迹,荆平纲下落依然不明。”

    赤盏干达反而高兴,赖皮道:“那我还可以在临安呆上几天,等有了消息再走。临安城内好不热闹,什么都有,上次没有尽兴,这次可以见识见识了。”

    羽晖一拍案板,冲着赤盏干达声色俱厉道:“别忘了这次你是来干什么的!上次踏平了整个临安城,这次可要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休怪我皇上那里参你一本!”

    “好好好,我不惹事,我老老实实待着。”

    赤盏干达被羽晖的怒色震慑住,心内生出几分惧意来,怏怏然离开了小院。

    羽晖厌恨完颜查的卑劣行径,但是皇命已出,赤盏干达已经到了临安城,他只能接受事实。几天后,赤盏干达并未出现,他反而有些不安,独自来到大街前往赤盏干达的临时宿处,一探究竟。

    正行走着,车水马龙之间,有人突然叫了他。羽晖回头一看,落帘轿子里面出来一个人,朝他微笑着。

    “慕容小弟,最近身体康复得怎样?”

    一见此人,羽晖施礼回道:“原来是谭爷。承蒙记挂,已经无碍。”

    “这就好。”谭克明舒心一笑,“事情发生在我谭记钱庄,作为主人,理应上门探病,真是失礼了。”

    “是小弟我失礼,不该爬谭家的墙。蒙谭爷替小弟说话,才免遭周家严刑,小弟在此谢过谭爷。”

    “别叫我谭爷,既然你自称小弟,那叫我谭大哥就行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话,谭克明继续道:“昨日有幸见到慕容老庄主,果然谈吐不凡,言语铿锵有力,实乃可敬可佩之人。说起慕容小弟的事,老庄主也是一脸怒意,弄得我好不尴尬。今日正巧碰到,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也好消除彼此误会。”

    羽晖心下明白,这位谭爷突然的对他嘘寒问暖,原是养父慕容横的缘故。对于谭爷的盛情邀请,他顺势装出很痛快的样子,欣然接受。

    来到酒肆,选个精致安静的雅座,店家备上香醪脍鲜,二人就如老熟人般聊开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过三巡,谭克明回忆道:“提起与慕容小弟初次见面,还是托姚之芸之福。慕容小弟是否还记得,有一次你到明州城……”

    羽晖马上接话道:“小弟自然记得,还去过谭大哥的僦柜,谭大哥的生意做得也是广,小弟眼见为实。”

    谭克明谦虚道:“跟慕容家族比,九牛一毛,不足挂齿。”

    羽晖笑道:“提起姚之芸,上次因为我的事,她遭谭大哥解雇。她曾说起过,姚家的债务还是谭大哥帮还的,事情因我而起,这笔债就让我替她还吧。”

    谭克明也笑道:“慕容小弟说哪里话?债是我主动要求替姚家还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再说,人是我解雇的,不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不知怎的,二人蓦地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羽晖饮下一口酒,迟疑道:“既然我已经与谭大哥消除误会,姚之芸是否可以重新回到谭记钱庄呢?”

    谭克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回答:“这是我与小弟之间的事,并不意味着,我与姚之芸之间消除了误会。”

    羽晖忙道:“她也是因为帮我……”

    谭克明脸色肃然:“她帮你,可是害了我啊。她的雇主是我,不是你,对不对?”接着又摇头叹息道,“慕容小弟不用替她求情。说实话,她太年轻,少不更事,能力还是不够。”

    羽晖心下不免沮丧,独饮了两杯。谭克明兴致勃勃,催店家再添一坛女儿红酒。

    二人又聊了会儿,直至时辰不早,才相互告辞。羽晖独自走在街上,望着谭克明上轿远去,寒风一吹,凛凛打了个颤。

    “这位谭爷,论谈吐我还是比不过,又没有其老辣,刚才差点失态了。与他较量,着实吃力。”

    羽晖找到赤盏干达的宿处,久等其不见人影,眼看天色将晚,只好回到自己的小院。

    刚进房内,鼻翼翕动,袍袖猛然一挥,躲在梁柱上的人影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羽晖弯身探看,但见赤盏干达满身是血,翻着白眼,嘴里哼哼唧唧着。

    羽晖大吃一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