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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思过
    明州姚家,之芸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她的目光透过高墙,思绪悠远。

    桌面上,齐整地摆放着羽晖送来的“酬金”。

    奶奶敲门进来,坐在之芸的身边。之芸叹了口气,将头靠向奶奶的肩胛。奶奶指着桌上,问道:“还在为这事发愁吗?你打算怎么办?”

    之芸幽幽回答:“我断不会收的,会还回去。”

    奶奶暗中观察之芸的神色,小心问:“那位送你钱的慕容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送钱给你?”

    之芸垂下眼帘,轻描淡写道:“是在临安认识的一位朋友,也是楷王殿下的朋友。听说我被谭爷解雇了,他就送钱给我,让我把谭爷的人情还了。上回送了一次,我退了,这次又送了来。”

    “说到底,还是你做错事犯了规矩,谭爷没有另加责罚已经很给面子了。”奶奶叹息道,“一切都是你爹担保欠债引起的。虽然谭爷还有这位慕容先生,帮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可毕竟我们是欠着人家的,这笔钱无论如何要还回去。”

    之芸这才展颜而笑:“奶奶说得对,我们都有手有脚,只要靠全家的努力,会得到好收成的。”

    奶奶轻拍之芸的手背,连声称好。

    之芸独自来到大街的谭家僦柜,询问管事谭爷的去向,原来谭克明最近一直在临安,过几天就可回来。之芸想了想,写了封书函,将钱连同信函一并交给了管事,谎称是替谭爷办好了事。管事的并不知道之芸已遭解雇,竟痛快地帮她收下。

    回到家里,之芸将还钱的事情告诉奶奶,奶奶连连点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姚乐胥嫁女之后,继续和大儿子载结翻修后院的老房子,过完年姚家要娶媳妇了,他打算把整修完的后院让给载结。之荧不在家,起初全家有些不习惯,奶奶更是每天念叨,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思念,其余各归平静。

    之芸在大姐走后,承担起照顾奶奶和之菁的责任。之荧的绣活带会了不少女弟子,之芸决定把活儿继续包下来。之荧临走前,已经跟之芸商量,她在夫家继续绣工,并托人将完工的绣品带给之芸。

    紧接着,姚家田间劳作的时候又开始了。

    大宋朝的土地多是官府所有,百姓承佃,但也屡次发生贵族官宦掠夺土地、霸占庄田的事情。明州郡府还算仁厚开明,为平民愤民怨,召集民众开垦山垄、沿海涂田,引水灌溉,使荒野变沃壤。江南历来种植水稻,宋皇室南迁临安之后,中原百姓纷纷南下,人口激增,官府曾三令五申劝诱民间种麦,导致各地大面积种植,麦价上涨。除了麦子,姚家在另外两亩地里种满了糯稻,收割以后正逢年末酿酒、做糕。土地还需再三深耕积肥,使其耐受霜冻,土质变得酥碎,便于来春耕作。因此,姚家上下几乎全天都在地里头。

    这日之芸忙碌了一天之后,与之菁背着犁具回家,此时夕阳渐落,家家户户袅起炊烟。她拿了块擦布,刚迈出家门口,只见谭克明带着两名扈从大踏步而来。一见谭克明,之芸站住,谭克明也放缓了脚步,望着她一身的泥巴,面色凝重。

    “不请我进去吗?”谭克明率先开口。

    之芸侧过身,施礼请谭克明进内。谭克明吩咐扈从候在外面,自己径直进了姚家。奶奶和姚乐胥听说谭爷来了,连忙出来迎接。谭克明只是说了一句“我想单独与之芸谈谈”,便来到堂屋坐定。之芸与奶奶使了个眼色,闷声跟入。姚家人见这位谭爷以前和气爽直的模样,今日却似面挂白霜,唬得都在外面不敢吱声。

    谭克明一见之芸进来,将钱袋重重地放在桌上,怒叱道:“矫情!”

    之芸低声解释:“谭爷,既然我被解雇了,也就没必要让您替我家还债……”

    “解雇?”谭克明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解雇二字?我谭某真要解雇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让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掉。我让你回来思过,看来你的脑子钻进了死胡同,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之芸诚恳道:“谭爷,我真的想明白了,是我的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破坏了规矩,理应遭罚。”

    谭克明这才缓了神色:“想明白就好。既然你已思过,等忙完你家的事情,就继续回谭记做事吧。”

    谭克明说完,起身就要走,之芸没想到谭克明此番的目的竟然是让她回去,心内一时辛辣交织,唤道:“谭爷……谢谢您。”

    谭克明忽然叹了口气,道:“之芸,你尚浅稚,还需多加磨砺啊。这笔钱,无论是谁送的,你找个机会还给他。”

    之芸低声称是。

    谭克明仿佛突然想起来,又道:“在临安,我碰到过那位慕容先生,他在我面前替你求过情。看来他还算有良心。这件事本来因他而起,我与他既往不咎,反正谭记也没受什么损失。说到底,他多少利用了你的信任,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是个不会轻易承认错误的男人,以后若碰上他,态度强硬些才是。”

    谭克明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很快消失在洇散的暮色之中。之芸怔怔地坐着,一直在回味着谭克明的话,直到奶奶唤她吃饭,才恍然回神。

    ——

    羽晖很快送走了赤盏干达,长长地舒了口气。

    赤盏干达的存在,无疑是个大祸害。懿阳郡主那边,满城在缉拿赤盏干达,依然无时不刻对他有所怀疑;养父慕容横这边,如若让养父发现他藏匿一名杀人不眨眼的金国将军,慕容家族绝不饶过他。更让他心生怒意的,是因为赤盏干达受汉绍王完颜查指使,明里为皇上效命,实则就是完颜查的一只走狗。

    幸亏郭宣娇刺伤了赤盏干达,赤盏干达不得不听任他安排,被塞进低矮的船舱里,顺着运河北上。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临走前,还不忘带走摆放在房里的一只定窑白釉鹿纹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