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女译人
重华殿内
赵捷仔细地瞧了瞧书案上御批的译人名册，“姚之芸”三个大字赫然在目，不禁满意地舒了口气。
赵昚暗中观察皇孙的神情，拿起名册阅毕，故意道：“古往今来，女译人少有，市舶司搞个译馆，还选了姚之芸，可谓大胆。”
赵捷解释说：“我宋沿袭大唐遗风，女子入学塾、识书算、做女官极是常见，姚之芸做事干练仔细，然后能融会贯通，又熟悉临安、明州两地商运来往，做个译人绰绰有余。”
“这也是你向市舶司举荐她的缘由？”赵昚微笑着戳穿皇孙的心思。
赵捷不好意思起来，急道：“皇祖父，您就看破不说破行不行……”
“好好，皇祖父不说。”赵昚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阿捷举荐的自然不会差，何况姚之芸也是皇祖父极为欣赏的。”
又敛起笑容：“不过我朝译官多从生员考试中纳取，且职位低，颇多辛苦奔波，姚之芸从未学过它国语言，且抛头露面来往于藩客之间，压力不小，会不会中途退却？”
赵捷郑重其事地替姚之芸说话：“之芸一定喜欢这个挑战，她会兢兢业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果然，正如赵捷所言，之芸收到官方文书便兴冲冲来到了临安，与赵捷见面，脸上全然没有上次的沮丧之气。
二人相见分外兴奋，之芸开门见山道：“是你举荐我的吧？”
赵捷轻咳一声：“我还怕你不答应呢。我在皇祖父那里信誓旦旦，心里可是发虚，这样替你做了主张，你会不高兴。”
之芸眼里闪着晶光，真诚说道：“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译人这名称听着新鲜，却是我喜欢的。以前我在谭记做事，四方来客众多，各种语言混杂，请个译人非常难，有的还需反复辗转才听懂。遇到女真文、契丹文、西夏文等，更是头疼，当时恨不得自己多长个脑袋多会说几种语言就好了。”
“喂喂，你想学那么多吗？之芸姑娘，你可是在市舶司，不是做上达天听、下至百姓的大事情。译馆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
“我知道。”
赵捷见之芸这般顺从听话，自然非常高兴，相约晚间去天街一带的酒楼喝茶，还吩咐黎叔请来羽晖一起相聚。之芸如约而至，发现羽晖坐在那里，一时有些尴尬。羽晖朝之芸打了招呼，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仨人相聚，之芸有些沉默，羽晖也很少说话，赵捷丝毫察不出端倪，因为心情愉悦，话语滔滔不绝。
“听闻朝廷的译官，多是民间招募，可是能懂多国语言者凤毛麟角。无论出使西域还是高丽等国，随同的通事都会熟悉当地语言的。慕容兄精通多国语言，加上武艺傍身，才会闯关过隘，实乃天下难得的人才。来，祝慕容家族的生意蒸蒸日上！”
羽晖碰盏谢过，脸上透着凝重，缓慢回答道：“有时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倒不是最难之事，风沙灾害、缺水断粮、打家劫舍诸多困境，无时不有，家常便饭。遭人猜忌、背叛，身边信任的人一个个消失……面对死亡的威胁，纵会多国语言、再多武艺，又有何意义？”
羽晖的语气如此沉重，赵捷一时张口无言，强自笑颜道：“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生死上去了呢？是我起头不对。今日我做东，咱们说些开心的话题，权当给之芸庆贺。”
之芸站起来，端起酒杯，正色道：“虽说是做个女译人，过的不是什么雄关漫道，也做不了出生入死之事，但绝非顺顺利利。我会竭尽所能，不辜负诸位期望！”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羽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默默地干了手中的酒。赵捷重新绽开笑容，爽快地同样将酒饮尽。
回去的时候，因为羽晖与之芸同路，自然由他送之芸回住处。
二人慢慢地走，一直没有言语，都城的夜染了霓色，更敲提醒火烛小心。
直到之芸所住的小屋门口，二人站定，羽晖欲言又止，之芸突然主动说话了：“那天的话……是我一时冲动，绝非冒犯。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也就说了。我现在没事了，也就释然了，以后一门心思当个女译官，挺好。”
她说得很干脆，又坚决，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
羽晖嘴角上扬，看起来非常轻松，道：“没有困扰到你，这便好。我是不想有牵绊的人，当然，自由自在、来去无挂是我人生唯一的乐趣。就如我今天与你和赵捷聚会，这般逍遥自在，明日我又要离开临安城，可能很长一段日子消失无踪，不用谁记挂。”
之芸踌躇了一下，平静说道：“再见。”说完闪身进屋，随即关上了门。
“再见。”羽晖独自面壁，朝着门内轻言。
他怎么都没想到，里面的之芸软靠在门墙，竭力控制自己发抖，黑暗里一道晶莹闪过她的双眼。
赵捷也在独自回家的路上，这次聚会，他喝了不少酒，脑子却依然清醒，回忆起羽晖在席间的话语，突然感慨良多。
“慕容兄在临安城是个传奇人物，他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极少谈他的事，我和之芸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是经历过出生入死的，我反倒羡慕他，想我赵某人，庸庸碌碌何时是个头？”
一道黑影出现在面前。
赵捷吓了一跳，举起夜明灯照了照，这才发现来人是谁，不由得没好气的问：“谭爷？这么晚有什么事？”
谭克明负手而立，目光凛冽，语气透着威严：“赵楷王，姚之芸好端端的待在明州，你又把她带到临安干什么？赶紧给我送回去！”
赵捷却毫无惧色，甚至嘲讽道：“关你什么事？你已经把她解雇了，她也不是你谭记的人，她做什么事还要你管不成？”
“我当然要管。姚之芸欠着我的一份人情，我要她回去，她自然会回去。只是你这小子无端生事，我极不喜欢，先来教训你！”
“你少来吓唬我！之芸进译馆是光明正大的，她碍着你什么了？我就喜欢帮她、管她！你这人管得太宽了，真是不可理喻！”
蓦地，像是吃了一记闷棍，赵捷被击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起身，又是沉重的一击，这下他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胃如翻江倒海，他开始大吐特吐起来。依稀中，谭克明的警告声如巨大的敲鼓声，重重地锤击着他的耳膜。
“不许她在临安城抛头露面！译馆学成，立即回明州！”
赵捷仔细地瞧了瞧书案上御批的译人名册，“姚之芸”三个大字赫然在目，不禁满意地舒了口气。
赵昚暗中观察皇孙的神情，拿起名册阅毕，故意道：“古往今来，女译人少有，市舶司搞个译馆，还选了姚之芸，可谓大胆。”
赵捷解释说：“我宋沿袭大唐遗风，女子入学塾、识书算、做女官极是常见，姚之芸做事干练仔细，然后能融会贯通，又熟悉临安、明州两地商运来往，做个译人绰绰有余。”
“这也是你向市舶司举荐她的缘由？”赵昚微笑着戳穿皇孙的心思。
赵捷不好意思起来，急道：“皇祖父，您就看破不说破行不行……”
“好好，皇祖父不说。”赵昚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阿捷举荐的自然不会差，何况姚之芸也是皇祖父极为欣赏的。”
又敛起笑容：“不过我朝译官多从生员考试中纳取，且职位低，颇多辛苦奔波，姚之芸从未学过它国语言，且抛头露面来往于藩客之间，压力不小，会不会中途退却？”
赵捷郑重其事地替姚之芸说话：“之芸一定喜欢这个挑战，她会兢兢业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果然，正如赵捷所言，之芸收到官方文书便兴冲冲来到了临安，与赵捷见面，脸上全然没有上次的沮丧之气。
二人相见分外兴奋，之芸开门见山道：“是你举荐我的吧？”
赵捷轻咳一声：“我还怕你不答应呢。我在皇祖父那里信誓旦旦，心里可是发虚，这样替你做了主张，你会不高兴。”
之芸眼里闪着晶光，真诚说道：“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译人这名称听着新鲜，却是我喜欢的。以前我在谭记做事，四方来客众多，各种语言混杂，请个译人非常难，有的还需反复辗转才听懂。遇到女真文、契丹文、西夏文等，更是头疼，当时恨不得自己多长个脑袋多会说几种语言就好了。”
“喂喂，你想学那么多吗？之芸姑娘，你可是在市舶司，不是做上达天听、下至百姓的大事情。译馆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
“我知道。”
赵捷见之芸这般顺从听话，自然非常高兴，相约晚间去天街一带的酒楼喝茶，还吩咐黎叔请来羽晖一起相聚。之芸如约而至，发现羽晖坐在那里，一时有些尴尬。羽晖朝之芸打了招呼，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仨人相聚，之芸有些沉默，羽晖也很少说话，赵捷丝毫察不出端倪，因为心情愉悦，话语滔滔不绝。
“听闻朝廷的译官，多是民间招募，可是能懂多国语言者凤毛麟角。无论出使西域还是高丽等国，随同的通事都会熟悉当地语言的。慕容兄精通多国语言，加上武艺傍身，才会闯关过隘，实乃天下难得的人才。来，祝慕容家族的生意蒸蒸日上！”
羽晖碰盏谢过，脸上透着凝重，缓慢回答道：“有时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倒不是最难之事，风沙灾害、缺水断粮、打家劫舍诸多困境，无时不有，家常便饭。遭人猜忌、背叛，身边信任的人一个个消失……面对死亡的威胁，纵会多国语言、再多武艺，又有何意义？”
羽晖的语气如此沉重，赵捷一时张口无言，强自笑颜道：“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生死上去了呢？是我起头不对。今日我做东，咱们说些开心的话题，权当给之芸庆贺。”
之芸站起来，端起酒杯，正色道：“虽说是做个女译人，过的不是什么雄关漫道，也做不了出生入死之事，但绝非顺顺利利。我会竭尽所能，不辜负诸位期望！”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羽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默默地干了手中的酒。赵捷重新绽开笑容，爽快地同样将酒饮尽。
回去的时候，因为羽晖与之芸同路，自然由他送之芸回住处。
二人慢慢地走，一直没有言语，都城的夜染了霓色，更敲提醒火烛小心。
直到之芸所住的小屋门口，二人站定，羽晖欲言又止，之芸突然主动说话了：“那天的话……是我一时冲动，绝非冒犯。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也就说了。我现在没事了，也就释然了，以后一门心思当个女译官，挺好。”
她说得很干脆，又坚决，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
羽晖嘴角上扬，看起来非常轻松，道：“没有困扰到你，这便好。我是不想有牵绊的人，当然，自由自在、来去无挂是我人生唯一的乐趣。就如我今天与你和赵捷聚会，这般逍遥自在，明日我又要离开临安城，可能很长一段日子消失无踪，不用谁记挂。”
之芸踌躇了一下，平静说道：“再见。”说完闪身进屋，随即关上了门。
“再见。”羽晖独自面壁，朝着门内轻言。
他怎么都没想到，里面的之芸软靠在门墙，竭力控制自己发抖，黑暗里一道晶莹闪过她的双眼。
赵捷也在独自回家的路上，这次聚会，他喝了不少酒，脑子却依然清醒，回忆起羽晖在席间的话语，突然感慨良多。
“慕容兄在临安城是个传奇人物，他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极少谈他的事，我和之芸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是经历过出生入死的，我反倒羡慕他，想我赵某人，庸庸碌碌何时是个头？”
一道黑影出现在面前。
赵捷吓了一跳，举起夜明灯照了照，这才发现来人是谁，不由得没好气的问：“谭爷？这么晚有什么事？”
谭克明负手而立，目光凛冽，语气透着威严：“赵楷王，姚之芸好端端的待在明州，你又把她带到临安干什么？赶紧给我送回去！”
赵捷却毫无惧色，甚至嘲讽道：“关你什么事？你已经把她解雇了，她也不是你谭记的人，她做什么事还要你管不成？”
“我当然要管。姚之芸欠着我的一份人情，我要她回去，她自然会回去。只是你这小子无端生事，我极不喜欢，先来教训你！”
“你少来吓唬我！之芸进译馆是光明正大的，她碍着你什么了？我就喜欢帮她、管她！你这人管得太宽了，真是不可理喻！”
蓦地，像是吃了一记闷棍，赵捷被击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起身，又是沉重的一击，这下他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胃如翻江倒海，他开始大吐特吐起来。依稀中，谭克明的警告声如巨大的敲鼓声，重重地锤击着他的耳膜。
“不许她在临安城抛头露面！译馆学成，立即回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