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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了几天,之芸抽空去了宸奎阁,帮史家人整理史老太师生前留下的遗书。忙了半响,靖孝王公赵录慢悠悠地进来,之芸连忙起身打招呼。

    老太师逝后,赵录不知哪里开了窍,王府里的歌乐声少了,他来宸奎阁的次数却多了起来。对着老太师的遗像,他总会默立良久,脸色凝重。对于之芸,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见和蔼,眼看自己儿子赵捷和之芸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密切,因为遂了心思,他也不再横加干涉了。

    这回,赵录问道:“之芸姑娘,你家父兄管的那片茶林,今年收成如何?”

    之芸心想,听赵捷说起过,他曾经为了帮她赎回姚家茶林地契,向自己的父亲借过钱,可是父亲却断然拒绝了。如今,王爷怎么这般关心起姚家的事情?

    “给了那些大商,利薄了些,也就凑合着。”她老实回答道。

    赵录却叹了口气:“这太可惜了。你家的茶叶,我品尝过,茶色味道都不错,那可是上等的茶叶呢。你想想,你父兄一年有大半个日子住在山上,乘露而出,日出便止,胸前挂那么一大罐,多辛苦,茶利却归了那些大商,你说可惜不可惜?”

    之芸惭愧,忙施礼道:“原来之芸以狭隘之心揣摩王爷的好意了,王爷的话正是之芸心中所想。只是姚家茶叶都制成散茶,多是民间常用,也卖不到高的价钱,但请王爷指点迷津。”

    赵录哈哈大笑,沉吟:“天下名茶皆不可数,赵某好歹算是品过各种名茶的,我告诉你,制茶的最高工艺在片茶,那可是宫廷里头、还有达官显贵们享用的。我与户部榷货务都茶场的号薄官倒有点交情,回头帮你引荐如何?”

    “那太感谢王爷了!”之芸大喜,又是一礼。

    赵录心情格外舒爽,高兴地提着鸟笼子走了。之芸继续待在宸奎阁内,不久,赵捷过来找她。

    之芸笑着打趣道:“王爷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跟你爹是不是说好了?”

    赵捷立马警觉起来:“我爹来干什么?他又跟你打赌了?”

    “不是,王爷好心想助姚家茶林一臂之力。”

    之芸解释了一番,赵捷倒怔了怔,莫名的感慨起来:“以前我父亲总是一副丧气的样子,固执得像块石头,没想到现在倒变了似的,心肠也热了起来,尤其是对你。之芸,你是用什么神术点化他了?”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本事。”之芸望向老太师的遗像,神情专注,干净如白瓷的脸上漾着光,“老太师去世那天,王爷在外面发了一阵疯,一定是老太师的神魂点化他了。”

    赵捷感觉与之芸在一起,总有滔滔不绝的话,可是今日望着她专注的神情,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柔声道:“听译馆的译长说起,你最近在学另外的语种,我暂时不去临安,若你想译馆,我让黎叔载你去,这样来回方便些。”

    之芸想起羽晖的忠告,回道:“这里有很多事要做,我暂时也不过去,等以后再说。”

    赵捷刚想问原因,阁门大开,黎叔匆匆进来,喊道:“主子,主子,嘉王到了明州,说有急事找你。他这回正往这边赶来,大概快到了。”

    闻言堂兄赵扩赶到,赵捷携之芸双双走出宸奎阁,果然赵扩的马车冲进了院子,赵扩未待车子彻底停驻,便跳车匆匆往阁内而来。还未等赵捷开口,赵扩面对着史老太师的遗像,噗通一声便拜,接着大哭起来。

    “老太师,您去得太早了!若您还在,不至于发生这种事啊!老太师您就显显灵救我母后吧!”

    赵捷连忙将赵扩扶起,见堂兄哭得涕泗横流,全然失去嘉王光鲜的模样,疑惑地问道:“皇后怎么啦?堂兄为何这般狼狈落拓的样子?”

    赵扩双手攥紧赵捷的胳膊,抽泣道:“母后害死了黄贵妃,又对皇太后不敬,皇祖父一怒之下要下诏废了母后……”

    赵捷听了也着急起来,连声问道:“皇上呢?还有那么多大臣……赵大人、左右丞相他们呢?”

    “我父皇不知怎的竟然不再搭理母后……赵大人、左右丞相他们都替母后求情,就连枢密院的韩大人都出面劝说皇祖父,可是皇祖父执意要下诏,母后家里的来了好几个,都被皇祖父轰了出去,他们跪在重华殿外面已经两天两夜了!”

    听完赵扩的哭诉,赵捷不免一阵彷徨,喃喃道:“连太皇太后都不肯帮了,这可怎么使得?堂兄,这回事情搞大了,我不知道怎样帮你?”

    赵扩依然紧抓赵捷的胳膊不放,好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道:“阿捷,我真的没了办法才想到明州来,你帮帮我,皇祖父向来宠你,你就替我去说服皇祖父好不好?无论结果好坏,哥哥我记得弟弟这份情……”

    这时,始终不发一言的之芸开口道:“嘉王先别着急,阿捷自然会赶往宫中劝说寿皇的。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后娘娘这般安然的态度,着实会令寿皇愈发恼怒,嘉王还应劝说皇后娘娘有所悔过才是。”

    “对对,之芸姑娘说得极是,我回去一定劝说母后。”赵扩醒悟,拭去了满脸泪水。

    赵捷随赵扩的马车急往临安去了,之芸在明州等候消息。不料赵捷很快回来了,一副遗憾的表情。

    “我刚进殿,皇祖父就把我骂出来了,说我若插手这事,连楷王的名号都给封了。”

    “封的好!”

    靖孝王公赵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上前重重地敲了敲儿子的脑袋,叱道:“皇后横行霸道,滥杀无辜,这种人还配母仪天下?你倒好,瞒着我还赶去替这种女人求情,你这是助纣为虐!死麻雀崽子,赶快给我回家呆着,再做出这种好坏不分的事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接着转向之芸,警告道:“之芸姑娘,你别给他出那些毫无意义的主意,宫里头的事情,连老皇帝都搞不懂,你一个平头百姓瞎搅合啥呢?皇后干尽坏事,理应得到惩戒,该!”

    之芸眼看赵录边骂边走了,这才对赵捷说道:“皇后再怎么无道,可她毕竟是嘉王的亲生母亲,也是他唯一倚靠的亲人。嘉王以前救过我,对我有恩,我去试一试,就算还他这份人情。”

    赵捷吃惊的问:“你有什么办法?”

    之芸轻声如此耳语一番,赵捷听罢,半晌才叹了一句:“只能如此了,可我不敢想象,皇祖父会真的答应你……”

    之芸露出释然的微笑,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你让黎叔送我去,我会很快回来。”

    赵捷乖乖回家,赵录见儿子没动静,这才放下了心。赵捷在家翘首等待,掐算此时之芸应该到了临安城,便准备去市舶司。刚出了府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谭克明修长的身影闪现在赵捷的面前。

    谭克明一把攥住赵捷的衣襟,目光如炬,急促的热气重重地喷在赵捷的脸上:“姚之芸呢?快点告诉我!她是不是去了临安城?”

    赵捷顿感胸口生生的疼,几近难以呼吸,便没好气地回道:“她早到那里了,关你什么事?”

    果然又是一记重拳袭来,赵捷痛得弯下了身子。他受过谭克明三次重击,这次比以往更重,更狠。

    他费力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之中,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谭克明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此时,在李凤娘所在的慈无殿内,赵扩心力交瘁,却依然还在苦苦哀求自己的母亲。

    “母后啊,眼看皇祖父就要下诏了,您可别硬撑着了!他们都在皇祖父的殿外替您跪地求情,可是没用啊!母后,就听皇儿一声劝,您亲自去皇祖父那里跪请开恩恕罪吧!被废的后果,您不替李家着想,也替我这个儿子考虑考虑啊。”

    李凤娘鬓发散乱,目光幽怨地飘向丈夫赵惇的寝宫,嘴里丝丝吐着怨气。

    “你们这些男人都是窝囊废,只会欺负我一个女人!想要我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罢了,为了我的扩儿,我放下我李凤娘的尊严,赵昚那里走一遭!”

    她吩咐宫女整理完自己的鬓发,穿上凤氅,一路依然气派万千。到了重华殿,见外面黑压压跪满了人,殿内又不断传来赵昚暴怒的呵斥声,一时骄矜得不肯迈步。皇后出现,众人都抬起头望向她,又害怕地低下了头。李凤娘愈发觉得颜面扫地,极不情愿地跪了下去,赵扩陪在身侧,跟着跪地请安。

    殿内丝毫没有动静,李凤娘跪了半晌,渐渐感觉腰酸背疼不能动弹,突然天空一声霹雳,紧接着大雨纷纷盖地,浇了殿外所有人通体湿透。李凤娘打了个冷颤,终于累了,奔溃了,朝天呜咽了几声。泪水雨水交织之下,她依稀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女子撑着伞步履从容,裙摆小心趟过积水,无声地隐没在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