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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6)
    李宝森见她软弱可欺,飞起一脚,将她连人带桌子踢了个跟头:“喂,我跟你说话,你不吱声,就是不给我面子,知不知道?”

    邱忆浓在地上缩成一团,跌得生疼,却有不敢叫出声来,只是觉得委屈,眼眶里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

    李宝森向来欺软怕硬,此时笑的越发得意,欺负弱者一直是他在兄弟们面前立威的方式,不依不饶上前一步,抡起胳膊,便要打下去……

    就在这时,门口闯进来一个少年,又高又瘦,黝黑清俊,敞怀穿着一件蓝色布衣,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表情却很老成,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径直走进店里,忽然一把揪住李宝森的头发,二话不说,一刀就插进了他肚子里。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红的血溅出来,像一层薄薄的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李宝森圆圆的脸上露出扭曲而惊愕的神情,手下的小喽啰们也全都被吓坏了,瘦高少年松开刀把,声色极为平静,“初瑜蓝是我的人,一面街是我的地盘,你以后要是再敢越界,就不只这一刀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去,脚步很慢,身姿磊落,好像丝毫不会担心身后会有人扑上来报仇。

    等那少年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杂货店门外,小喽啰们才缓过神来,赶紧奔过去扶住李宝森,七嘴八舌地手,“森哥,你怎么样?还没死吧?”

    “森哥你放心!你死了我们肯定给你报仇!”

    “这会儿都能耐了!他妈的刚才靳炀在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没有!”李宝森满身是血,瘫倒在地上,不忘给那手下一耳雷,骂道,“还不赶紧送我去看大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我要是死了,变鬼也要找你们算账!”

    众喽罗急忙放下抢来的杂货,七手八脚地把李宝森从店里抬出去,血点落在地上,像一颗一颗红色的珍珠。很长一段时间,邱忆浓仍然躲在角落里,独自面对一地狼藉,瑟瑟发抖。

    黑面蓝衣,又高又瘦,影子般的一个少年……对靳炀最初的印象,伴随着李宝森的血腥味,就这样深深印在了少女邱忆浓的脑海里。

    11.

    “太太,该起身了。”惠生站在邱忆浓床头,手捧着一盆温水,轻声说道。

    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幻海花园,园子里一派奢华安逸的景象。

    邱忆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她又梦到丁香镇。

    “雪爷说让我给您梳洗打扮一下,要带您回京城呐。”惠生面露喜色,以为这是主子翻身的好机会,自从邱忆浓失宠,她也吃了不少苦头,遭了不少白眼。

    可是邱忆浓却头也不抬,“我不去。你去回了他罢。”

    “太太,现在可不是怄气的时候啊!”惠生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劝道,“雪爷很久没有过来了,难得他愿意跟您讲和。老话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位和……何况胳膊也拧不过大腿,您又何必跟他较劲呢!”

    “贝家不肯认江晚萍,他只是想带我去撑门面罢了。”邱忆浓坐起身,随手捋了捋乌玉似的长发,说,“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下不了床。”

    惠生露出纠结的神色,又说,“这小月子早就做完了,按说,出去走走对您身体也有好处的。”

    邱忆浓声色未变,淡淡说道,“惠生,是不是连你也要欺负我?”

    “奴婢不敢!”惠生急忙低下头,沉默半晌,小声说道,“奴婢只是觉着,雪爷待您还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邱忆浓没接她的话,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坐在床上摆弄着。

    惠生瞟了她一眼,壮着胆子,又说,“我知道您高贵,不屑与人争,可是没的便宜旁人不是?小院里的那一位窑姐儿,可等着看您笑话呢。”

    邱忆浓一言不发,只是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惠生急忙跑过来,接过牛角梳帮她梳头。

    邱忆浓望着镜子,像是在跟自己说话,说,“你不明白,贝如雪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而我,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原谅。

    邱忆浓的声音淡淡的,消散在薄雾般的阳光里,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原来是贝如雪破门而入。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锦云葛的长袍 身长玉立,却是面无表情,眼风上挑,略显锋利,唇边含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唷,你起来了。”

    邱忆浓先是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身影,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朝她走来,不由低下头去,不想与他目光相接。

    贝如雪走到梳妆台前,接过惠生手中的牛角梳,似笑非笑地说,“你出去,我来服侍你主子吧。”

    高高在上的雪爷忽然来到自己身边,惠生着实吓了一跳,觉得压迫感十足,一颗心蹦蹦直跳,也再顾不上别的,逃也似的退出门外。

    贝如雪站在邱忆浓身后,举起梳子,亲手为她梳头。

    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沉默……沉默得仿佛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她发间的清香与清晨稀薄的阳光混合在一起,丝丝缕缕地飘荡在空气里,恬然静好,给人一种回到了从前的错觉。

    贝如雪攥着她曾经光洁如缎现在却如枯草一般的长发,手上忽然猛一使力。

    邱忆浓吃痛,却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你说你不需要我的原谅?”贝如雪怒不可遏,恨不能把她撕成碎片,“你以为你是谁?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他手上又一使力,狠拽她的头发,使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她的眼睛憔悴了许多,却依然如一泓秋水,清雅明丽,惹人怜爱。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明明是你对不起我,难为你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邱忆浓拗着脖子看他,这是一种极不舒服的角度,他的脸是反着的,就像是湖中的倒影……

    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端详他了……这张脸,这双眼,美丽如昔。

    她摸索着伸出手去,取出妆台抽屉里的一把剪刀,啪一声撂在桌上,直直看着镜子里的他,不肯讨饶,只是默默地与他对峙。

    这是无声的挑衅。贝如雪额头绷起青筋,一把抓起剪刀,抵在她的长发上,“你以为我不敢?”

    猛然间,邱忆浓想起八岁那年最后在上海那个夜晚,母亲剪光了她的头发,第一次把她的人生推上了一条扭曲的路。

    贝如雪握着剪刀,白刃抵住青丝,微一使力,便有丝丝缕缕的发丝簌簌落地,灰尘似的。邱忆浓在镜子里瞬也不瞬地回望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他终究是心软,咬紧牙关,却下不了手,一下子将那剪刀掷出去老远,冷道,“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梳妆打扮,下午跟我一起回京城。”

    说完他气哄哄地离去,走到门口,像是在恼恨自己,狠狠推倒了画着簪花仕女图的琉璃屏风。

    哐当一声,那锦绣颜色摔了一地,七零八落,贝如雪心里舒坦了些,方才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