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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粉香看又别,空剩当时月(3)
    5.

    时隔多年,她忽然想再闻一闻那瓶香水的味道。

    邱忆浓在房间里翻了几个来回,却还是找不到那个小木瓶,便问,“惠生,你看见我的香水瓶了吗?”

    惠生遥遥应了一声,急忙从外屋奔进来,指了指梳妆台,“都在这上面呢,您要哪一个呀?”

    梳妆台上摆着一排各式各样的法国香水,玲珑剔透的玻璃瓶子,都是当初贝如雪待她好时,在百货公司买给她的舶来品。

    “我不是说这些。”邱忆浓说,“是一个包着蓝布的小木瓶子,以前就放在五斗橱上的?”

    “喔,那是您喜欢的东西,总是带在身边,我哪敢动呢?”惠生见她有些急了,忙走过来,在梳妆台行仔细瞧了瞧,“咦?怪了,拿东西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吗?”

    “怎么会不见了呢……”邱忆浓掀起床单,往床底下看了看,说,“你多找些人手过来,仔细找一找。”

    惠生怔了怔,心想您现在这么不得宠,哪有人愿意来这栋楼里听差?可是她没敢说出来,还是讪讪地叫人去了。

    邱忆浓又看了一圈四周,心想,会不会是风太大,将那小木瓶吹到窗外去了?念及于此,穿上外套便望楼下走去。

    楼下风很大。

    邱忆浓举着从门房那取来的灯笼,一寸一寸地照着地面。

    圆月当空,在幻海花园里洒下点点均匀的银光,一缕浮云飘过,在大地上投射出薄薄的暗影。

    “浓儿,你这是在找什么呢?”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轩荷背着手朝她走来,脸上带着充满揣测的笑意。

    邱忆浓直起腰,忽然明白了什么,“那瓶子是你拿走的?”

    昨天她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们的关系,特意把轩荷留在房间里,并亲自支开了惠生。

    ……望着那一张从小到大总是倔强而清秀的脸庞,轩荷说,“浓儿,装的那么辛苦,其实你累不累呢?”

    邱忆浓怔了一下,举着灯笼望她,没有说话。

    轩荷把那只蓝色的小木瓶从背后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装作不在乎靳炀哥哥,好像很不想跟他见面的样子……如果你真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瓶子呢?”

    “还给我。”邱忆浓面无表情,朝她伸出手掌。

    “我不!”轩荷把那瓶子又藏回到身后,“除非你肯回京城再见他一面!

    对于靳炀交给自己的任务,轩荷实在不愿意无功而返……在她向他汇报了邱忆浓的近况之后,他要求轩荷带她回京城。

    ——对于靳炀的命令,轩荷一向是无条件服从的,并且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她也十分同情邱忆浓,可是在内心深处,轩荷对她存着有一种很矛盾的情感。……既羡慕,又嫉妒;既同情,隐隐似乎又有些幸灾乐祸。邱忆浓是她小时候的偶像,轩荷也是真心想解救她;可是靳炀对邱忆浓的关注,却又总让轩荷怅然若失。

    “我跟他的事情,不用你管。”邱忆浓一步一步走向她,眼中隐然已有怒意。

    “浓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变了!以前我觉得,一个女人能做到你对靳炀哥哥那样,该是有着怎样的勇气……”轩荷一步一步后退,却把身后的小木瓶又拿出来,示威似的在她眼前比划,“比如这个瓶子上面写着初瑜蓝的名字,你竟然还能把它带在身边这么多年!”

    邱忆浓动作很快,转眼已经扔掉灯笼上前一步,单手揪住轩荷的手臂,轻轻往后一拽,同时右腿从后往前扫过去,绊倒她的腿。惊慌之中,轩荷手脚乱舞,将那木头瓶子甩了出去。

    “……哎呦!”轩荷吃痛,惊叫一声。

    “你忘了?我可是丁香镇有名的女打手啊。”邱忆浓声音里仿佛有种悠远的笑意,在岁月的长河里惊起阵阵回响。

    她自己都差点忘了……曾有一段时间,千金小姐邱忆浓是靳炀身边的最红的女打手。只是这打架的手艺回京城后就再也没用过……怕京城的上流社会知道她的过去,怕让人家觉得她这千金小姐血统不纯。

    然而那些顾虑,在丁香镇的故人面前全部都失效了。

    轩荷跟以前一样,完全不是邱忆浓的对手,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揉着头皮。

    “别忘了,你小时候可是跟着我的。”邱忆浓走过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小木瓶,拿在手里,仔细拂掉上面的灰尘,背对着轩荷,“靳炀的话要听,我的话你更要听,你记住了吗?”

    轩荷一蹬腿,耍赖似的哭了起来,“浓儿,我宁愿你再多打我几次,也不愿看到你忍气吞声,什么话都往自己心里面藏!这才是真正的你啊!爱憎分明,敢爱敢恨!我不喜欢你平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行尸走肉似的,一点人气儿也没有!”

    邱忆浓微微一怔,回过头去,只见这个过去胖胖的富家女,曾经总是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现在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抽泣着说,“贝如雪待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不离开他?靳炀哥哥已经回来了,难道你就不想回到从前那样?”

    轩荷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来的太快,像是早有准备,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假;邱忆浓明白,轩荷是在用这种方式跟她讲和。

    然而即便这样,轩荷的话也还是把她问住了。

    ——难道你就不想回到从前那样?

    邱忆浓也在心中默默问自己,低头望着掌心上的小木瓶,借着微淡的银色月光,初瑜蓝的名字已经褪了色,却依然清晰。

    “你走吧,离开幻海花园。”邱忆浓转过身,说,“你回去告诉靳炀,就说过去的事,贝如雪已经全知道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帮他的了,请他自己小心吧。”

    轩荷止住了哭声,眼看着邱忆浓背对着她走远,最后一句话被夜风一吹,几乎微不可闻了,“轩荷,你也离靳炀远一点吧。

    ……你,不要做过去的我。”

    6.

    邱忆浓沿着楼梯往上走,整栋楼里非常安静。还差两级台阶就到二楼了,她忽然顿住脚步。

    ——原本吩咐了惠生带着仆人们找东西,可是现在竟然这么安静,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她站在扶梯上,忽然看见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贝如雪身穿一件藏蓝色的西式睡袍,踏着拖鞋幽幽走了出来,睡袍带系得不是很紧,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健壮宽阔的胸膛。

    “你去哪儿了,邱忆浓?”贝如雪上前几步,堵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邱忆浓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移开了目光。

    楼里空荡荡的,他的声音有微弱的回响,贝如雪又说,“我打发他们走了。这栋楼里只有我们俩。”

    邱忆浓转身想往楼梯下走,第一步还没踏出去,贝如雪已经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声音冰冷而邪魅,“这是我们在幻海花园的最后一晚了。你就不想留下点什么吗?”他手上一加力,将她拽到身前。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丝丝缕缕地透了过来。

    “你凉透了,邱忆浓。”贝如雪抱住她,整张脸凑到她耳边,为她将细碎的刘海捋到耳后,“还没告诉我,你方才去哪儿了?”

    邱忆浓瞥见贝如雪眼角的眸光,虽然他在说着寻常的话,却分明含着很怨毒的眼神,邱忆浓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贝如雪顺着她的手臂捋下去,摸到她的拳头,鼓鼓囊囊的,像是攥着些什么。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五指加力,想要撬开她的手。

    邱忆浓斜睨了他一眼,流露出冰冷而又伤感的神色。忽然间,她挣脱了左手,猛地挥了出去,啪一声落在他脸上。

    贝如雪白瓷一般的脸颊登时浮现出一个微红的手掌印。

    许是被轩荷勾起了过去意气风发而又粗鄙的岁月,邱忆浓忽然间对贝如雪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可是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又把她从半睡半醒的梦中惊醒了。

    ——惹怒了贝如雪,她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气急败坏似的,她把手里的木头瓶子狠狠掷了出去,正好落在墙上,啪一声弹得不见踪影。

    “你不就是想从我手里找到那个瓶子吗?是靳炀送给我的,又怎么样?”邱忆浓在楼梯上后退两步。她豁出去了,说,“你不就是觉得我跟靳炀有私情,所以才这么对我的吗?”邱忆浓一边说,一边继续后退,高跟鞋咚咚地踏在木制楼梯上,双手握紧,指甲抠到了肉里。也许靳炀这个名字与从前一样,总能给她莫可名状的勇气,“贝如雪,我厌倦了你这一套。离我远一点!”

    贝如雪有一双很美的凤眼,眼尾狭长,斜飞入鬓,此时此刻充满了阴霾与怒火。可是,这簇火焰忽然间变成了惊慌——

    “小心!”他的话音未落,猛地朝她伸出手去,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邱忆浓已经一脚踩空,从楼梯上仰面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