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要再缅怀过去了，回不去了
“是你吗？”我们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就是他了。
只是他的口气要谦逊平和，我明显要气势汹汹一些。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随时做好了接电话的准备，而且是熟知多年的朋友的电话，接了就好，无所谓聊天内容。其实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干涸了几年的泉眼又开始流淌了，无比欢快。
“怎么不说话？”这跟排练好了一样，又一次同时问对方。
“如果我说，我在等你电话你相信吗？”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点慵懒沧桑的感觉。
“言尽先生，别来无恙，我在你的旧时光里就只是一个字母x对吗？”
“呵，嫌少我可以专门为你写一本。”
“谁稀罕啊。我一个说忘就能忘的人，说抛弃就可以抛弃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写的？”你瞧瞧我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吧。
“这么晚还没休息吗？”他寒暄道。
“还早，再说，工作太忙了，我从来没在十二点前睡过。”
“以前，你不是最讨厌我熬夜么？怎么……”
我把电话换到右耳朵边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讨厌你熬夜你还不是会写通宵写小说？我讨厌被甩，还不是一样被甩？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是不变的么，熬夜说明工作忙，不靠依靠，靠自己打拼事业我光荣。”
他特别俗套地说：“看来生意不错，我很欣慰。”
“那是自然，除了逃兵，剩下的人都在。而且今年有望赚得盆满钵满。”我特意强调了‘逃兵’两个字。不晓得他什么表情，因为他没有说话。
“还有啊，回来早不如回来巧，刚好可以赶上吃喜糖。”我补充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夜风有点凉。
“和肖文？”
“不然和你吗？”
“我一直以为你们一毕业就已经结婚了。”
我暗自腹诽，我还以为你会吃醋，说两句酸溜溜的话咧，原来是希望我们早点结婚。好啊，看来，我一定要尽快满足你这个愿望才行啊！
“云昔，你还好吧？”
“那天你不是看见了吗？好得很，太好了，真他妈的好。”
“好就好，早点休息。”
我们差点就在这样诡异的较劲氛围里互道晚安说再见了。可是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问，比如他们都说你去佛罗伦萨了是真的吗？你在那边这几年还好吗？你还走吗？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么？
“等等……你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你倒是给个解释啊。”我的内心比我的言辞咆哮得更激烈。
“你想知道？明天吧，明天中午十二点学校湖边见，一起去看看刘妈，她生病了。”
刘妈是王佑泽的班主任，也我们那一届文学社社员的恩师，那几年刘老师用课余时间义务帮我们审稿子，辅导，理写作思路，推荐到杂志社，所以我也有幸发表一些散文，小说，被很多校友冠名才女的称号。刘妈生活上也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们，经常邀请我，范璐，王佑泽几个人去她家吃饭，简直比我们亲妈都亲，所以我们叫她刘妈。尤其是她对王佑泽特别的优待，我想王佑泽能有今天的成绩跟刘妈有直接关系。说起来刘妈是个苦命的人。在儿子六岁的时候痛失爱人，这么多年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非常不容易，毕业后每隔一个月都会去刘妈家坐坐，帮忙打扫打扫卫生，陪她说说话，帮她网上淘一些书籍和生活用品。
看望刘妈，这个理由我拒绝不了。
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蹲在路灯下看着自己蜷缩在一起的影子，手机电量已经不足了，一直都是报警的滴滴声，打断了那个叫回忆的东西，提醒我不要缅怀过去了，回不去了。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时间有时候过得快，有时候过得慢，这取决于你是在厕所里面还是等在外面。挂了电话，等待明天到来，就有点像排队等厕所时的心情一样焦虑。
等过了明天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我就安心了。我如是安慰自己。
关于这次见面要不要告诉肖文，我心里有两个小人儿一直在打架。一个说告诉吧，最好让肖文也来，王佑泽不是甩了你么，就专门秀恩爱，你看看现在我事业小有成就，爱情也顺风顺水，当年你错过的，却是别人的至宝。一个说不能告诉，肖文本来就小心眼爱吃醋，这次见面纯属意外，见完拉倒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最后我听取了第二个小人的意见，很客观很中肯，贴合我的心意，值得表扬。
第二天到底还是来了，还好没约在第二年。
一夜没睡被窝都是凉的，这不是关键，黑眼圈都接近熊猫眼了，我洗了个冷水澡，干脆画了个小烟熏妆，手机备忘录里日程排的特别满，我紧锣密鼓地赶到办公室处理一下紧急又比较重要的事情。
临出门前碰到很棘手地一件事情，一个很有想法有灵性的设计师突然要离职，理由是太累了想回老家休息。就在前几天公司聚餐上还带头宣誓要与公司共进退，今天态度很坚决地要离职这个噩耗一下子影响了我的心情。
我花了一个小时和他谈心最后成功打开他的心扉，不是非走不可，而是异地恋的女友闹着要分手，事业和爱情产生冲突的时候，他有点迷茫。于是我就人生观事业观感情观跟他做了我的分析和分享，最后留下问题给他独自思考。他表示再考虑考虑接女朋友来本市一起发展。
我这么守时的一个人就这样迟到了两个多小时，赶到学校已经接近三点。这期间没有接到一个催促电话。倒是收到两条短信，都是王佑泽发的，第一条说我到了，等你。第二条说，慢点，不着急。
我的脾气不着急才怪，停好车，提着裙子撒开脚丫子直奔湖边。我怎么能挑了一条被他赞美过的裙子呢？哎。
我们刚开始做服装的时候，好多学妹来应聘模特，王佑泽总是说气质出众神韵不够，然后撺掇我自己上，他说云昔你穿棉布裙子白球鞋的样子真像仙女下凡。我挽着他的手兴奋得两眼冒光，真的吗，真的吗？疯子在背后举着相机幽幽地来了一句，嗨，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这几年我的梦里总是有学校的影子，还是三维立体的，每个角落都特别清晰跟情景再现一样，有时候记不清了我还会问疯子，某条路上那个碑上刻的名人名言是什么来着。有时候强迫症犯了就会亲自来看看。
刚想打电话给王佑泽，手机没拿稳就摔下台阶，后盖，电池电话卡都出来了。
下到台阶最后一层，就迎面撞上他，盛夏热得离开空调一头汗的天气里，他穿着浅蓝色的棉布衬衫，袖扣都没忘扣上，一丝不苟的风格一点都没变。他静静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终视线落在我五马分尸的电话上。
他弯腰去捡手机零部件。以前他就总说我在马路上走，像头被圈养久了刚放出来的毛驴，拉都拉不住，毛毛躁躁的。
“住手，我自己捡。”我拉着脸丝毫不领情。
“你还在用这个手机？”他一边测试开机一边锁着眉头问。
“业务多，这只是其中之一，这几天我就打算扔了换新的。”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啊，这个手机用了好几年了，盖都磨花了。我有三个手机，哪个都比这个好，但是这个，是习惯了用顺了手的东西，或者说有特别的意义。这一摔还摔出了这手机的由来。
2005年，我上大三，想买部手机。白天王佑泽非常忙，经常被校领导喊去修改发言稿，要不就是编辑部或者广播站各种琐事缠身，每天都要到很晚才有空，除了上网，他也会每天用广播站的电话打到我们宿舍，我打多久室友盯多久，像监视劳改犯一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我俩一起去商场看过摩托罗拉新出的一款翻盖彩屏手机。我翻来覆去地摩挲，爱不释手。一看价钱就立马放下了，那时候我攒的钱只够买一个，可是我想买俩一模一样的，再选两个情侣号给王佑泽一个惊喜。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接了两份家教的活，终于凑够了，赶在五一劳动节促销活动那天一大早就跑去买了回来。
那天晚上王佑泽骑自行车带我去外面改善伙食。我们要去离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披萨。
就是他了。
只是他的口气要谦逊平和，我明显要气势汹汹一些。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随时做好了接电话的准备，而且是熟知多年的朋友的电话，接了就好，无所谓聊天内容。其实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在我心里干涸了几年的泉眼又开始流淌了，无比欢快。
“怎么不说话？”这跟排练好了一样，又一次同时问对方。
“如果我说，我在等你电话你相信吗？”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点慵懒沧桑的感觉。
“言尽先生，别来无恙，我在你的旧时光里就只是一个字母x对吗？”
“呵，嫌少我可以专门为你写一本。”
“谁稀罕啊。我一个说忘就能忘的人，说抛弃就可以抛弃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写的？”你瞧瞧我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吧。
“这么晚还没休息吗？”他寒暄道。
“还早，再说，工作太忙了，我从来没在十二点前睡过。”
“以前，你不是最讨厌我熬夜么？怎么……”
我把电话换到右耳朵边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讨厌你熬夜你还不是会写通宵写小说？我讨厌被甩，还不是一样被甩？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是不变的么，熬夜说明工作忙，不靠依靠，靠自己打拼事业我光荣。”
他特别俗套地说：“看来生意不错，我很欣慰。”
“那是自然，除了逃兵，剩下的人都在。而且今年有望赚得盆满钵满。”我特意强调了‘逃兵’两个字。不晓得他什么表情，因为他没有说话。
“还有啊，回来早不如回来巧，刚好可以赶上吃喜糖。”我补充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夜风有点凉。
“和肖文？”
“不然和你吗？”
“我一直以为你们一毕业就已经结婚了。”
我暗自腹诽，我还以为你会吃醋，说两句酸溜溜的话咧，原来是希望我们早点结婚。好啊，看来，我一定要尽快满足你这个愿望才行啊！
“云昔，你还好吧？”
“那天你不是看见了吗？好得很，太好了，真他妈的好。”
“好就好，早点休息。”
我们差点就在这样诡异的较劲氛围里互道晚安说再见了。可是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问，比如他们都说你去佛罗伦萨了是真的吗？你在那边这几年还好吗？你还走吗？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么？
“等等……你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你倒是给个解释啊。”我的内心比我的言辞咆哮得更激烈。
“你想知道？明天吧，明天中午十二点学校湖边见，一起去看看刘妈，她生病了。”
刘妈是王佑泽的班主任，也我们那一届文学社社员的恩师，那几年刘老师用课余时间义务帮我们审稿子，辅导，理写作思路，推荐到杂志社，所以我也有幸发表一些散文，小说，被很多校友冠名才女的称号。刘妈生活上也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们，经常邀请我，范璐，王佑泽几个人去她家吃饭，简直比我们亲妈都亲，所以我们叫她刘妈。尤其是她对王佑泽特别的优待，我想王佑泽能有今天的成绩跟刘妈有直接关系。说起来刘妈是个苦命的人。在儿子六岁的时候痛失爱人，这么多年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非常不容易，毕业后每隔一个月都会去刘妈家坐坐，帮忙打扫打扫卫生，陪她说说话，帮她网上淘一些书籍和生活用品。
看望刘妈，这个理由我拒绝不了。
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蹲在路灯下看着自己蜷缩在一起的影子，手机电量已经不足了，一直都是报警的滴滴声，打断了那个叫回忆的东西，提醒我不要缅怀过去了，回不去了。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时间有时候过得快，有时候过得慢，这取决于你是在厕所里面还是等在外面。挂了电话，等待明天到来，就有点像排队等厕所时的心情一样焦虑。
等过了明天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我就安心了。我如是安慰自己。
关于这次见面要不要告诉肖文，我心里有两个小人儿一直在打架。一个说告诉吧，最好让肖文也来，王佑泽不是甩了你么，就专门秀恩爱，你看看现在我事业小有成就，爱情也顺风顺水，当年你错过的，却是别人的至宝。一个说不能告诉，肖文本来就小心眼爱吃醋，这次见面纯属意外，见完拉倒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最后我听取了第二个小人的意见，很客观很中肯，贴合我的心意，值得表扬。
第二天到底还是来了，还好没约在第二年。
一夜没睡被窝都是凉的，这不是关键，黑眼圈都接近熊猫眼了，我洗了个冷水澡，干脆画了个小烟熏妆，手机备忘录里日程排的特别满，我紧锣密鼓地赶到办公室处理一下紧急又比较重要的事情。
临出门前碰到很棘手地一件事情，一个很有想法有灵性的设计师突然要离职，理由是太累了想回老家休息。就在前几天公司聚餐上还带头宣誓要与公司共进退，今天态度很坚决地要离职这个噩耗一下子影响了我的心情。
我花了一个小时和他谈心最后成功打开他的心扉，不是非走不可，而是异地恋的女友闹着要分手，事业和爱情产生冲突的时候，他有点迷茫。于是我就人生观事业观感情观跟他做了我的分析和分享，最后留下问题给他独自思考。他表示再考虑考虑接女朋友来本市一起发展。
我这么守时的一个人就这样迟到了两个多小时，赶到学校已经接近三点。这期间没有接到一个催促电话。倒是收到两条短信，都是王佑泽发的，第一条说我到了，等你。第二条说，慢点，不着急。
我的脾气不着急才怪，停好车，提着裙子撒开脚丫子直奔湖边。我怎么能挑了一条被他赞美过的裙子呢？哎。
我们刚开始做服装的时候，好多学妹来应聘模特，王佑泽总是说气质出众神韵不够，然后撺掇我自己上，他说云昔你穿棉布裙子白球鞋的样子真像仙女下凡。我挽着他的手兴奋得两眼冒光，真的吗，真的吗？疯子在背后举着相机幽幽地来了一句，嗨，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这几年我的梦里总是有学校的影子，还是三维立体的，每个角落都特别清晰跟情景再现一样，有时候记不清了我还会问疯子，某条路上那个碑上刻的名人名言是什么来着。有时候强迫症犯了就会亲自来看看。
刚想打电话给王佑泽，手机没拿稳就摔下台阶，后盖，电池电话卡都出来了。
下到台阶最后一层，就迎面撞上他，盛夏热得离开空调一头汗的天气里，他穿着浅蓝色的棉布衬衫，袖扣都没忘扣上，一丝不苟的风格一点都没变。他静静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终视线落在我五马分尸的电话上。
他弯腰去捡手机零部件。以前他就总说我在马路上走，像头被圈养久了刚放出来的毛驴，拉都拉不住，毛毛躁躁的。
“住手，我自己捡。”我拉着脸丝毫不领情。
“你还在用这个手机？”他一边测试开机一边锁着眉头问。
“业务多，这只是其中之一，这几天我就打算扔了换新的。”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啊，这个手机用了好几年了，盖都磨花了。我有三个手机，哪个都比这个好，但是这个，是习惯了用顺了手的东西，或者说有特别的意义。这一摔还摔出了这手机的由来。
2005年，我上大三，想买部手机。白天王佑泽非常忙，经常被校领导喊去修改发言稿，要不就是编辑部或者广播站各种琐事缠身，每天都要到很晚才有空，除了上网，他也会每天用广播站的电话打到我们宿舍，我打多久室友盯多久，像监视劳改犯一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我俩一起去商场看过摩托罗拉新出的一款翻盖彩屏手机。我翻来覆去地摩挲，爱不释手。一看价钱就立马放下了，那时候我攒的钱只够买一个，可是我想买俩一模一样的，再选两个情侣号给王佑泽一个惊喜。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接了两份家教的活，终于凑够了，赶在五一劳动节促销活动那天一大早就跑去买了回来。
那天晚上王佑泽骑自行车带我去外面改善伙食。我们要去离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披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