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问我：“想吃什么？”
我看了一下四周，说：“伟子饭店。”
他缓缓地说：“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拆了没有。”
我回答道：“没有。”
我们要去的是学校后面山坡下的伟子饭店，听着名字挺豪气，当时就是一间破棚子搭的简易餐馆。现在装修了，环境也还是马马虎虎。但是味道超好，价格公道。一到周末都需要排大长队，对于当时是学生身份的我们来说，这比起食堂的饭菜已经算非常棒的改善伙食了。
我想我选这个地方，一定是抱着折磨他的目的。遗忘旧时光？如果没有失忆，看你怎么忘。
第一次来吃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肖文也在。
那是我的稿件第二次发表，王佑泽说要请我们宿舍的姐妹吃饭，一是庆祝一下，我朝文坛迈出了实力的一步，二是拜托姐妹们多照顾我。
我们几个嬉笑着朝学校北门走去，在大门口的超市碰见刚买完烟的肖文。本来就要擦身而过了，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跟王佑泽十指相扣的手。那是我们高调秀恩爱的开始，我还没有正式介绍王佑泽和他认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尴尬。肖文喉结动了一下没说话。
刘蕊走过去，碰碰他说，“给我支烟呗。”那时候刘蕊就很喜欢肖文，觉得他长得高大帅气，又出手阔绰，经常往我们宿舍送零食，她觉得如今这么好的男人都绝种了，肖文独一份，而我又和王佑泽好上了，主动请缨拿下肖文。
他把一整盒都塞到刘蕊手里，连同打火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放开王佑泽的手，走到肖文跟前，笑了一下说：“我们出去吃饭，你要不要去啊？”
本来就是寒暄一下，没想到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说，“去呗，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去。”
听到这句我瞬间石化了，心里懊恼自己干嘛多这个嘴。
我们当时去的就是伟子饭店。当时以我们的经济能力，能来伟子饭店改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肖文不这么想，他可以经常回家吃好吃的，他妈最疼他这个儿子，想吃天上龙肉也得想办法给他弄去……
我们六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油腻腻的长条桌。俩男的分别坐在两端。我和刘蕊坐一边，对面是我们宿舍的‘连体婴儿。’
我们宿舍虽然是四人间，有俩特别投机的，跟连体婴儿一样，白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晚上熄灯前后才手拉手地回来爬到上铺去睡觉，特别省心跟没这俩人似得。所以宿舍里经常就我跟刘蕊蹦跶。
肖文显然对王佑泽选择的请客地点不满意。非要去对面的大饭店，但是我们几个女生一致反对，觉得这里的菜好吃实惠，他也不好说什么。他点了这里最贵的几个菜，满满当当一桌子，小火锅也煮好了，热气腾腾的。
肖文叫了10瓶啤酒，用启子一瓶瓶打开，摆开一醉方休的架势。我叮嘱我旁边的刘蕊看好肖文。又招呼对面的‘连体婴儿’千万别客气。
王佑泽还是镇定自若地看着肖文一通忙活，一脸‘看你表演’的表情，然后礼貌地给每个人敬酒，谢谢大家关照我。
刘蕊陪着肖文喝酒。俩人一边抽烟一边头凑在一起说话。
最后一个敬的是肖文，王佑泽还站了起来，跟刘蕊换了位置，说，“小女生都不胜酒力，就我陪你喝吧。”
“大主播，呵呵，还是少喝一点吧，等下嗓子出问题了，不能泉水叮咚了，谢云昔岂不是要找我拼命？”
“肖文，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我阴着脸故作生气状。叫他来真是个错误，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事实上那天晚上肖文接下来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他可能是怕我真的生气，只是不停地跟王佑泽碰杯喝酒，他就希望把王佑泽灌醉出他洋相。我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早晚温差大，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了，菜都冷了，‘连体婴儿’吃饱表示要回去睡觉了，刘蕊回男生宿舍给肖文取外套。
他叮嘱刘蕊，帮我也带件厚衣服来。我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王佑泽，这真是很微妙很畸形的关系，我都快窒息了，一直用手肘碰王佑泽希望快点结束。
然后肖文又发挥了唐僧精神，借着酒劲儿罗里吧嗦说，我跟小白云儿从高中到现在你算算，得有好几年了吧，一块上学一块放学，我为了她还专门留了一级，这个学校都不在我计划范围内，但是云儿喜欢这里，不愿意去北京我没办法。她就是偶尔有点小性子，看着大大咧咧心思细腻着呢。她喜欢百合花，不爱吃香菜，讨厌男生劈腿，最害怕被人抛弃，冬天手冷，来大姨妈的时候小脸惨白……
“越说越没谱了。”我打断肖文，内心无比复杂，也充满对过去几年的感慨。
“好，好，我喝多了，反正呢，总之呢，你要对她好，不好哥都不答应。”
王佑泽还是眉宇间带着笑意陪肖文把最后一口酒也干了，说，“肖文，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以后就不劳烦你挂心了，我会照顾好她。”
“别说一套做一套啊。本来我们计划好好的，我们毕业就结婚的，没想到你插了一杠子，真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啊，哈哈。”
王佑泽吁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我，好像询问是有这档子事儿？我百口莫辩，我什么时候跟他计划好好的？鉴于肖文都已经快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也不好发作。
肖文反复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用管我。最后还语无伦次地唱了起来，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已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看到此情此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一刻我心里特别复杂。
结合后来我知道的那些事儿，我断定这是肖文使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挑拨离间我跟王佑泽。
好在王佑泽没有放在心上，有时候我真想住在他心里去看看为什么他那么宅心仁厚，宽容大度。这次吃饭以后也没有问过我关于我跟肖文的事情，好像从不关心，或者他认为我自己会交代一二，但是我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起，最后也就罢了。
我们从没有吵过架，哪怕是我挑起火，也能在他静默柔和的眼神里化解掉。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平淡顺利，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故事。
我曾经抱怨过于平淡的生活，可就最后连失去也无声无息，真平淡啊。
窗外起重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疼，所以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沉默。还不是饭点，整个厅里就我们俩人。所以气氛有点冷清。
“现在拆的是什么地方？”他看着外面的一片废墟，若有所思地问。
我没有理会，但是我知道。北站新村么，一个老小区。有我最美好回忆的一部分，大四王佑泽辞去了文学社社长和播音员的工作，在这里租了一居室专心写小说。我呢经常来帮他收拾屋子做做饭，这里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其实是经得起财米油盐的考验的，我的初吻就在那里。
第一道菜上桌了，番茄炒鸡蛋。
他应该是故意点这道菜的吧，我在出租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准备的第一顿饭，一个番茄引发了血案。那把刀真快啊，一刀下去，番茄滚到水池里，我的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齐刷刷张开小嘴往外喷血。我心想糟糕了，这菜才炒一半啊，惊喜没了变惊吓了。
那天他从学校回来，看我戴着橡胶手套表情怪异，他要帮我取下来，我躲闪着，最后拗不过他，还是打开了。我的指头上，一排白色的创可贴透着殷红的血迹。
他皱着眉头：“我就知道有事儿，姑娘怎么会这么笨？”
我咧咧嘴说：“良心卖家，削肉如泥，我试验过了，这把刀是正品啊。还真锋利，必须好评，以后杀鸡剁骨头就不用愁了。”
他二话没说，下楼去了。上来的时候气喘吁吁，额头沁出汗珠，手里拿着一个药店的袋子，里面有纱布，双氧水，棉球，镊子，消炎药。最近的药店走路要15分钟，以他这么快的速度应该也适用于百米冲刺的。这跟他的慢性子太不符了。
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看他半蹲在我面前帮我消炎，裹纱布，疼得龇牙咧嘴，然后大颗大颗的泪滴在他手上。
“姑娘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做。”平生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被疼惜，被重视我，我心里想真值啊。
我看了一下四周，说：“伟子饭店。”
他缓缓地说：“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拆了没有。”
我回答道：“没有。”
我们要去的是学校后面山坡下的伟子饭店，听着名字挺豪气，当时就是一间破棚子搭的简易餐馆。现在装修了，环境也还是马马虎虎。但是味道超好，价格公道。一到周末都需要排大长队，对于当时是学生身份的我们来说，这比起食堂的饭菜已经算非常棒的改善伙食了。
我想我选这个地方，一定是抱着折磨他的目的。遗忘旧时光？如果没有失忆，看你怎么忘。
第一次来吃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肖文也在。
那是我的稿件第二次发表，王佑泽说要请我们宿舍的姐妹吃饭，一是庆祝一下，我朝文坛迈出了实力的一步，二是拜托姐妹们多照顾我。
我们几个嬉笑着朝学校北门走去，在大门口的超市碰见刚买完烟的肖文。本来就要擦身而过了，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跟王佑泽十指相扣的手。那是我们高调秀恩爱的开始，我还没有正式介绍王佑泽和他认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尴尬。肖文喉结动了一下没说话。
刘蕊走过去，碰碰他说，“给我支烟呗。”那时候刘蕊就很喜欢肖文，觉得他长得高大帅气，又出手阔绰，经常往我们宿舍送零食，她觉得如今这么好的男人都绝种了，肖文独一份，而我又和王佑泽好上了，主动请缨拿下肖文。
他把一整盒都塞到刘蕊手里，连同打火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放开王佑泽的手，走到肖文跟前，笑了一下说：“我们出去吃饭，你要不要去啊？”
本来就是寒暄一下，没想到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说，“去呗，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去。”
听到这句我瞬间石化了，心里懊恼自己干嘛多这个嘴。
我们当时去的就是伟子饭店。当时以我们的经济能力，能来伟子饭店改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肖文不这么想，他可以经常回家吃好吃的，他妈最疼他这个儿子，想吃天上龙肉也得想办法给他弄去……
我们六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油腻腻的长条桌。俩男的分别坐在两端。我和刘蕊坐一边，对面是我们宿舍的‘连体婴儿。’
我们宿舍虽然是四人间，有俩特别投机的，跟连体婴儿一样，白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晚上熄灯前后才手拉手地回来爬到上铺去睡觉，特别省心跟没这俩人似得。所以宿舍里经常就我跟刘蕊蹦跶。
肖文显然对王佑泽选择的请客地点不满意。非要去对面的大饭店，但是我们几个女生一致反对，觉得这里的菜好吃实惠，他也不好说什么。他点了这里最贵的几个菜，满满当当一桌子，小火锅也煮好了，热气腾腾的。
肖文叫了10瓶啤酒，用启子一瓶瓶打开，摆开一醉方休的架势。我叮嘱我旁边的刘蕊看好肖文。又招呼对面的‘连体婴儿’千万别客气。
王佑泽还是镇定自若地看着肖文一通忙活，一脸‘看你表演’的表情，然后礼貌地给每个人敬酒，谢谢大家关照我。
刘蕊陪着肖文喝酒。俩人一边抽烟一边头凑在一起说话。
最后一个敬的是肖文，王佑泽还站了起来，跟刘蕊换了位置，说，“小女生都不胜酒力，就我陪你喝吧。”
“大主播，呵呵，还是少喝一点吧，等下嗓子出问题了，不能泉水叮咚了，谢云昔岂不是要找我拼命？”
“肖文，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我阴着脸故作生气状。叫他来真是个错误，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事实上那天晚上肖文接下来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他可能是怕我真的生气，只是不停地跟王佑泽碰杯喝酒，他就希望把王佑泽灌醉出他洋相。我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早晚温差大，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了，菜都冷了，‘连体婴儿’吃饱表示要回去睡觉了，刘蕊回男生宿舍给肖文取外套。
他叮嘱刘蕊，帮我也带件厚衣服来。我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王佑泽，这真是很微妙很畸形的关系，我都快窒息了，一直用手肘碰王佑泽希望快点结束。
然后肖文又发挥了唐僧精神，借着酒劲儿罗里吧嗦说，我跟小白云儿从高中到现在你算算，得有好几年了吧，一块上学一块放学，我为了她还专门留了一级，这个学校都不在我计划范围内，但是云儿喜欢这里，不愿意去北京我没办法。她就是偶尔有点小性子，看着大大咧咧心思细腻着呢。她喜欢百合花，不爱吃香菜，讨厌男生劈腿，最害怕被人抛弃，冬天手冷，来大姨妈的时候小脸惨白……
“越说越没谱了。”我打断肖文，内心无比复杂，也充满对过去几年的感慨。
“好，好，我喝多了，反正呢，总之呢，你要对她好，不好哥都不答应。”
王佑泽还是眉宇间带着笑意陪肖文把最后一口酒也干了，说，“肖文，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以后就不劳烦你挂心了，我会照顾好她。”
“别说一套做一套啊。本来我们计划好好的，我们毕业就结婚的，没想到你插了一杠子，真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啊，哈哈。”
王佑泽吁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我，好像询问是有这档子事儿？我百口莫辩，我什么时候跟他计划好好的？鉴于肖文都已经快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也不好发作。
肖文反复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用管我。最后还语无伦次地唱了起来，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已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看到此情此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一刻我心里特别复杂。
结合后来我知道的那些事儿，我断定这是肖文使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挑拨离间我跟王佑泽。
好在王佑泽没有放在心上，有时候我真想住在他心里去看看为什么他那么宅心仁厚，宽容大度。这次吃饭以后也没有问过我关于我跟肖文的事情，好像从不关心，或者他认为我自己会交代一二，但是我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起，最后也就罢了。
我们从没有吵过架，哪怕是我挑起火，也能在他静默柔和的眼神里化解掉。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平淡顺利，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故事。
我曾经抱怨过于平淡的生活，可就最后连失去也无声无息，真平淡啊。
窗外起重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疼，所以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沉默。还不是饭点，整个厅里就我们俩人。所以气氛有点冷清。
“现在拆的是什么地方？”他看着外面的一片废墟，若有所思地问。
我没有理会，但是我知道。北站新村么，一个老小区。有我最美好回忆的一部分，大四王佑泽辞去了文学社社长和播音员的工作，在这里租了一居室专心写小说。我呢经常来帮他收拾屋子做做饭，这里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其实是经得起财米油盐的考验的，我的初吻就在那里。
第一道菜上桌了，番茄炒鸡蛋。
他应该是故意点这道菜的吧，我在出租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准备的第一顿饭，一个番茄引发了血案。那把刀真快啊，一刀下去，番茄滚到水池里，我的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齐刷刷张开小嘴往外喷血。我心想糟糕了，这菜才炒一半啊，惊喜没了变惊吓了。
那天他从学校回来，看我戴着橡胶手套表情怪异，他要帮我取下来，我躲闪着，最后拗不过他，还是打开了。我的指头上，一排白色的创可贴透着殷红的血迹。
他皱着眉头：“我就知道有事儿，姑娘怎么会这么笨？”
我咧咧嘴说：“良心卖家，削肉如泥，我试验过了，这把刀是正品啊。还真锋利，必须好评，以后杀鸡剁骨头就不用愁了。”
他二话没说，下楼去了。上来的时候气喘吁吁，额头沁出汗珠，手里拿着一个药店的袋子，里面有纱布，双氧水，棉球，镊子，消炎药。最近的药店走路要15分钟，以他这么快的速度应该也适用于百米冲刺的。这跟他的慢性子太不符了。
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看他半蹲在我面前帮我消炎，裹纱布，疼得龇牙咧嘴，然后大颗大颗的泪滴在他手上。
“姑娘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做。”平生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被疼惜，被重视我，我心里想真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