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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初吻
    阿意抬眼瞧他。

    明明是看过了千遍万遍的刻入骨血中的容颜,她以为到死都忘不掉的容颜,终是在她的眼前一点点地模糊了起来。

    她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阿意刚刚去到晦冥城的时候,整个人闷得很,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不愿出去,不吃饭,也不和人说话。浅情给她送的饭菜,都被她摔得一塌糊涂,她盘着腿坐在碎裂的瓷盏中,抱膝呆滞地数着数。

    有的时候是在数她究竟有多少个师兄弟,有的时候是在傻笑着数记忆中师父的胡子,沈爻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掰着手指数自己已经绝食断水几天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以前听人说,人啊,如果没饭吃,又没水喝,是撑不过七日的。可是,她都已经这样十来天了,怎么还没死呢?

    沈爻神情复杂地瞧着她许久,突然伸手,蛮横地将阿意一下子推到墙上。阿意整个身子骨都是软绵绵,轻飘飘的,像一团破败的棉絮一样蜷缩在墙面上,她冲他笑:“沈爻,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不在乎了。”

    沈爻有些愣怔。

    她以前笑起来的时候,晶晶亮的眼睛总是会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天真烂漫得很,像极了碎云渊里迎着阳光摇曳舞动的狗尾巴草。

    可现在呢,他将阳光从她的世界里剔除了出去,她变成了个衰败的稻草娃娃,他都能从她的笑里闻出些许枯萎的霉味儿。

    沈爻回过神来,心中突然涌上一团莫名的怒火。

    他捏着阿意的鼻子,硬是往她嘴里灌蜜水,阿意也是打定了主意,死都不肯张嘴。

    呼吸仿佛被他冰冷的手冻住了,肺里的气息越来越少,她的脸也逐渐从惨白涨成了鲜艳的红色,意识愈来愈模糊……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整个攫走时,沈爻骤然松了桎梏在她鼻子上的那只手,新鲜的空气一下子重新涌入她干涩的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沈爻一拳砸进她身后的墙里,恨声道:“阮知意,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可我偏偏就不让你得偿所愿!”

    他忽地一笑,妖冶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来,似忘川河畔瞬息即开,瞬息即逝的曼珠沙华,美得摄人心魄。

    他将玉壶里装着的蜜水尽数倒进了嘴里,粗暴地捧起阿意的脸,双手禁锢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一个低头,就用唇堵上了她紧抿着的唇瓣。

    他如同一个攻城略地的将军,霸道地用舌尖撬开阿意的齿关,长驱直入,将嘴里的蜜水不容置疑地送到她的舌根处。

    阿意推不动他,情急之下只好逮住什么咬什么,沈爻闷哼一声,并没有放开她。

    血腥气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混着蜜水的甜香,缠绵交织良久,最后全被沈爻逼着落入了阿意的喉头,一滴不剩。

    他终于肯松开了她,原本苍白病态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两酡醉人的红,精致的薄唇红得刺眼,就是上面挂着的一线血痕颇有些破坏美感。

    沈爻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勾勒着阿意的五官,从眼,到鼻,最后停驻在唇畔,他的手劲极大,捏得阿意的颌骨咯吱作响,良久,方才得意地笑了。

    “宝贝儿,你给我记住了,你的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听懂了吗?”

    阿意瞪着他,不说话,只是冷笑。

    沈爻轻轻击了击掌,几个轻纱覆面的妙龄少女小心翼翼从门外走进,把托盘里盛着的菜肴轻轻地放在几案上,然后向沈爻欠了欠身,屏着气依次从房中退了出去。

    “听说,你以前很是爱吃芙蓉糕,胃口好的时候一人能吃掉一盘。这是糕点师傅刚刚蒸好的,你趁热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说着,沈爻便把盘子递给她,阿意看都没看一眼,手一挥,就将盘子打得直飞了出去。

    那几个少女好像怕极了,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

    沈爻倒没什么反应,又递过去一盘虾仁蒸饺,“那个若不想吃,那就试试这个。”

    阿意扬手又是一掌,打翻了。

    “扔累了,就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他又递过去一碗汤,阿意直接泼在了他的身上,她挑衅地看着他,就想知道他的耐心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可是,沈爻就是不生气,他从怀里抽出一个帕子,将身上的油渍随意地擦了一擦,见擦不干净,索性也就不擦了。

    帕子一抛,继续笑吟吟地把菜肴一碗一碗地递给她,阿意也就顺势一碗一碗地都在他的面前给砸了个粉碎。

    一直到只剩下了最后一碟。

    沈爻把碟子托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好看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不咸不淡地道:“阮知意,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吃还是不吃?”

    “不吃!”

    “好。”沈爻也不强迫,微微一笑,扬声道:“带上来。”

    刚才进来的几个少女像得到赦免一样。,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转身出门用剑指着一群被蒙着眼的厨子走了进来,足尖在他们的腿弯处重重一踹,逼着他们跪了下来。

    沈爻凉凉地扫了一眼,薄唇轻启:“都杀了。”

    “沈爻!你要做什么?”阿意气极,上前拦下了那几个侍女的剑。

    “做什么?他们做的菜,你没有胃口,那这就是他们的失职了。那既是这样,留着他们又有什么用?”

    阿意怒斥:“沈爻!”

    中间跪着的一个胖乎乎的厨子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咒骂:“阮知意,竟然是你!你既然还没死,为什么不速速回虚妄门,还要与这魔头厮混在一起?你如此是非不辨,自甘堕落,你对得起已故的穆掌门对你的教诲吗?”

    阿意不可置信地望了过去:“周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爻蹙眉:“话太多,杀了。”

    “不要!”阿意抓住他的衣袖,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沈爻,我求你了,你放周师傅他们走吧,我求你了,行不行?”

    “放他们走?”沈爻挑唇:“笑话,放他们走就等于向玄门世家放出了你还活着的消息,我没那么蠢,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阿意哀求道:“不让他们走漏风声,你有一百种一千种的方法。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沈爻看着她,没说话。

    阿意反应过来,“吃,我听你的话,我乖乖吃饭还不行么?”

    沈爻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这些厨子都拖下去。

    他把仅剩的一碟酥酪递给阿意,阿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接,手指刚刚要碰到盘子的边缘,沈爻忽地手一扬,将一碟子甜香四溢的酥酪连着盘子一起在门框上撞了个粉碎。

    他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服下摆,起身往外走去:“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还是饿着的好。”

    沈爻走就走了,他还故意不让侍女进来收拾屋子,阿意饿了好多天,本来都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被沈爻这么强行地灌了一回蜜水,又软硬兼施地折磨了半天,再加上屋子里打翻的饭菜香味着实勾人,阿意终于久违地感受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儿。

    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窜来窜去,终于还是饥肠辘辘的感觉战胜了虚无缥缈的面子问题。阿意在屋子里再也待不住了,暗中扒拉了好一会儿,见门口也没什么人,就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一个情不自禁,她就一路朝着厨房的方向遛达过去了。

    厨房里有人!

    哼哼哼,是谁这么不识趣!?

    阿意连忙藏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偷偷观察着。 一袭玄色衣袍,身量秀颀高挑。

    阿意大惊失色,居然是沈爻!他来这里干什么?

    沈爻在厨房里转悠了大半天,忙前忙后,明明好像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但就是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磨叽什么。

    还好苍天开眼啊,在阿意饿扁前,沈爻这个磨人的家伙终于舍得离开厨房了。

    他前脚刚走,阿意后脚就溜进去了,灶上摆着一只小小的冒着热气的瓦罐,阿意刚一揭开,一股清淡温馨的米香一下子就牢牢抓住了她的胃。

    居然是一锅刚刚熬好的素粥!

    她又饿又激动,抖着手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啊呜一大口吞了下去,眼泪险些就要飚出来了。

    咳咳咳,沈爻做的这是什么鬼啊?

    黑暗料理吗!?

    好好的一碗粥,看起来不错,闻起来也不错,怎么吃起来就差了这么多呢,又甜又咸,又苦又酸,又麻又辣,而且是尤其地辣!

    沈爻,你们晦冥城的辣椒是不是都不要钱的啊!

    但阿意实在是太饿了,难吃是难吃了点,填饱肚子最重要。她狼吞虎咽地含泪吃了一碗又一碗,直接将那只装着粥的瓦罐给吃了个底朝天。

    这素粥又辣又烫,再加上她吃得又急,吃完以后,阿意出了一身的热汗,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打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得很,一扫前些日子里她那副病恹恹,软绵绵的颓丧样。

    正在那儿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呢,沈爻又神出鬼没地回来了,他站在阿意身后,含笑看了一会儿。

    这才装模作样地出了声:“宝贝儿,我刚做来准备喂鸟的粥呢,怎么刚离开一会儿,就被你吃光了?”

    他蹲下来,墨黑的眸子里有清亮的笑意,一览无余:“怪不得先前一直不肯吃饭呢,原来是想让我亲自为你下厨啊。只是你和一只鸟抢东西吃,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阿意知道沈爻这素粥就是做给她喝的,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把各种调料都搁在了里面,他这是存心在整她呢。

    她悻悻地道:“谁家鸟喝粥啊?还是这么难喝的粥!我替它喝了,反倒是救了它一命,省得它葬身在你的辣手摧花之下。”

    “辣手”两个字她还尤其着重了一番。

    沈爻脸色一沉:“难喝?我告诉你,我的鸟可是爱喝的很哪,连一只鸟都比你识货!”

    他又补道:“阮知意,你连一只鸟都不如!”

    阿意气道:“沈爻,你羞辱人也要有个度!上两句话,不都是同一个意思!你至于翻来覆去得说上两遍吗!?’”

    他定定地望着她,突然挑唇一笑,动手开始解身上的衣袍,“至于啊,怎么不至于啊。”

    阿意急忙背转过去,捂住眼睛,嚷嚷道:“沈爻,你要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别耍流氓!”

    “呵——我要干什么?”沈爻低笑了一声,把解下来的玄色外袍整个兜在了阿意的头上,“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又抢了我爱鸟的吃食,让你洗个衣服,洗个碗,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还是说……”

    他快步走过来,用食指轻轻挑起衣服的一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暧昧一笑:“还是说,宝贝儿,你对我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所以才会想歪了?”

    阿意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脸却不争气地红了,她撇过头去,大言不惭,言之凿凿,“才没有!”

    “没有最好。”沈爻长笑数声,抛下阿意,扬长离去,“好好洗,我这个人,可是很挑剔的。”

    走出门槛的那一刹那,有一团暗紫色的轻烟从他周身萦绕出来,越来越浓,最后如同一层瘴雾一般将厨房牢牢包裹在其中。

    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里面的人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仍在忿忿地忙碌着,咒骂着。

    沈爻立在一株数人合抱之粗的铁树下,高耸参天,繁密的枝叶在淡青色的天边逶迤,阳光从罅隙里筛落,在他苍白透明的脸庞上沥下或明或暗的光点。

    一声长哨间,一只黑色的钦原鸟穿破了欷歔迷惘的浓雾,直直地飞到了沈爻身前。尖利凶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柔软驯服,它抖了抖蓬松的翅膀,垂着脑袋趴在了沈爻的肩膀上,静静地梳理起了它的羽毛。

    沈爻伸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脊背,唇瓣微动,低沉沙哑的嗓音,恍若脉脉醉色下舒展开枝叶的一朵水晶兰。

    迷离神秘,却又充斥着最致命荒凉的死亡气息。

    “阿叶,你说,我带她回来,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他低笑了一声,“我竟然也弄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