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万象
看着柘影咬牙切齿地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阿意心情甚好地往外走，老鸨谄媚地迎上来：“公子怎么这就走了，这姑娘才刚拍下，公子您可还没有享用呢？”
阿意摆摆手，“我还有急事，你把人给我送到减字山庄去就成。”
“减字山庄”四字一出 ，老鸨和姑娘的脸色都是一震。
那姑娘粉面微红，含羞带怯地垂下了头，一双水眸脉脉含情，秋波潋滟，感觉里面的桃心都要溢出来了。
老鸨也是满脸堆笑，“原来是减字山庄的贵人啊，烟波楼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公子多多担待了。”
阿意笑嘻嘻地回头又看了柘影一眼，“没有没有，本公子今天很开心，剩下的两百两，就当是小费了，不用找了。”
柘影：？？？
阿意带着芸儿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乱逛，走着走着，忽见一家面摊前挤满了人，大家推推搡搡的，都要打起来了。
“我先来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来的！”
应是见惯了这般熙攘吵闹的场面，门口立着的一个黄衫女子，瞧模样生得极是素雅清丽，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名额还有六个，排不上的就请明日早些来吧。”
阿意抬头一看，见门前树了个破破烂烂的旗招子，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四个大字“万象面馆”，字体大气巍峨，墨丝腾挪飘逸，酣畅淋漓，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易经有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面摊，又如何能担得起“万象”一名，其中必有玄机。
阿意觉得好奇，遂走到摊前，礼貌地问道：“姑娘，我看摊子上空位尚且还有很多，为何只再出售六碗面？”
黄衫女子瞥了她一眼：“一天只卖三十碗面，这是万象面馆的规矩，姑娘若是有意见，不吃便是。”
“姑娘好眼力。”被一眼识破了女儿身，阿意有些讪讪地笑，“柘影，我倒是有些好奇这面究竟是何等珍馐了，身上钱还够不够，咱们也去排队。”
柘影木着脸，掏出怀里的钱袋子，捏了捏道：“不知道这面多少钱一碗，所以不知道钱够不够。”
黄衫女子道：“不贵，二十五文一碗。”
柘影哦了一声，又把钱袋子揣回了怀里，“前面那么多人，我们排不上的。”
“怎么就排不上了！”阿意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走了他的钱袋子，走到人群前，朗声道：“大家是不是都来排了好几天了，即使每天都起了个大早，也没能吃上一碗面？”
“是啊是啊。”一阵怨声载道。
“那大家是不是只听说这家的面很好吃，却不知究竟有多好吃，所以都想来尝个味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
“是啊，我那大伯子前几天有幸吃过一次，回去跟我们说的呀，把这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我小姑子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直说只要能再吃一次怎样都愿意。可把我好奇坏了，这面究竟得啥个好滋味，才能把人馋成这样呀！”
阿意数了数排队的人群，又道：“眼下算上我们，有十八人在排队，大家既然都只是想尝个味道，那么可以让老板多提供几副干净的碗筷每三人分食一碗，我刚刚看过了，一碗面分量很足，足够三个人分着吃了，也不会浪费。而且这样，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花不了多少钱，还能吃饱，很划算的。”
众人思索片刻，都纷纷点头同意了。
阿意笑意盈盈地转头去看黄衫女子，“不知这样一招两全其美之策，是否可行？”
黄衫女子略一思索，应允道：“这样一来的确没有破坏面馆的规矩，可以。”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阿意把钱袋子撂还给柘影，她摆摆手，很大气地道：“喏，给你省了五十文，不要太感谢我。”
其实你不觉得根本轮不上更省钱吗，不对，你现在知道省钱了，刚刚一抹手就给老鸨二百两银子做小费的时候咋不记得省钱这档子事呢。
柘影在心里暗戳戳地吐槽着。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阿意伸长了脖子一看，顿时有些失望。
只是一碗普通的清汤挂面而已，汤里连半点油星子都没有，除了白面就是白水，连增色的小青菜都没有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极其寡淡。
或许人家只是其貌不扬而已，我们要注重内在。
对，没错，内在。
这么安慰着自己，阿意分了一些面和汤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满怀期待地“啊呜“一口咬了下去，见她动了筷，芸儿和柘影也埋头吃了起来。
“好难吃啊！这是什么鬼东西！”阿意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把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辛辣味勉强驱逐，她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啊啊啊，辣啊！为什么你们两个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们的舌头都是假的吗！！！”
阿意用筷子扒拉着，却连半颗辣子的踪迹也没寻到，她哼道：“这鬼东西又甜又咸，又苦又酸，又麻又辣，而且是尤其地辣，变态地辣，见鬼的是我居然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何止是难以下咽，难吃程度倒是和……”
阿意哔哩吧啦的话语骤然停住了，因为她突然明白了她为何对这这鬼畜的味道有一种要命的熟悉感，那时候在晦冥城，沈爻给她做的粥，就是这么一番丧心病狂的滋味。
这种味道除了沈爻，居然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阿意是服气的。
但就这手艺敢自号“万象”，阿意是第一个不服气的，给沈爻知道了，还不得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芸儿尝了一口，惊喜地道：“不辣啊，少夫人，为何我尝出来是老字号八珍阁的拿手点心桂花栗粉糕。”
阿意：？
一碗面你还能给我吃出点心味？
她闭上眼，幸福地回味道：“入口即化，味道极鲜极甜，唇齿留芳。”
阿意：？？
大哥，我们吃的是同一碗面吗？
柘影见二人分别把期待的眼光投向了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下最终裁决，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尝了一筷子面，细细品了一番，才道：“这分明就是天下第一楼的火腿鲜笋面，只是怎么并不见汤底里有火腿鲜笋之样。”
阿意：？？？
好吧，无话可说。
店里众人一时赞叹声纷纷，但尝出的都是各色珍馐的味儿，没有人像阿意一样这么悲剧。
在一众埋头狂吃，欲罢不能的食客中，停箸蹙眉的阿意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黄衫女子见状，走到阿意跟前，“姑娘为何不吃，可是心中挂念的吃食并不符合你平素的口味？”
阿意笑道，顺势便放下了筷子：“客人食难下咽，正常的店家不都会先思考是不是自己做得饭菜不合客人口味？”
黄衫女子也笑，“万象面馆卖的面，就像一面镜子，它能照出你心中所记挂的吃食，亦能照出你心中记挂的人。”
“姑娘可越说越玄乎了，不过一碗面而已。”阿意笑得有些勉强了。
不就吃碗面吗，咋还吃出啥人生哲理来了？
阿意才不会承认她心里一直记挂的是沈爻那个变态，和沈爻那个变态做的变态粥！
绝对不会！
黄衫女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意道：“姑娘此言差矣。很多时候，人们喜欢一盘菜肴，一碟糕点，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食物本身有多么好吃，他们喜欢的，怀念的，想要找回的不过是和这个食物有关的人罢了。姑娘若是不信，仔细瞧着便是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便小声啜泣了起来，“这面汤的味道和我娘熬的土鸡汤的味道丝毫不差，可是我娘已经去世了，我再也吃不到她亲手给我熬的汤了。”
众人纷纷深有感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也凄恻地道：“我家那口子前年也去世了，她在的时候总喜欢给我包饺子下酒，我还总嫌弃她包的饺子味道单一。后来她走了，我怎么都做不出和她一样的味道，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吃着了。”
黄衫女子看了沉默的阿意一眼，笑道：“如何？”
阿意反问，“那你自己呢？”
她一愣，“什么我自己？”
阿意淡淡地道："或许果真如你所说，你卖的面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将人们的所思所念看得清清楚楚，那你自己的所思所念，又可曾看清楚了？”
黄衫女子动了动唇，意味不明地看着阿意。
良久，她突然转身拿起阿意剩下的小半碗面汤，一饮而尽，而后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汤渍，轻声笑道：“对我而言，这就是一碗普通的面汤而已。对了，因为我喝了你的面汤，所以你们这桌便不用付钱了。”
明明她的话无波无澜，语调甚至是轻松的，可阿意听了她的话，却觉得心里阵阵发苦。
“那就多谢了。”
顿了一顿，阿意扭头看向正在埋头大吃的柘影，托腮。
柘影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嘴里还含着汤，就立马警觉地抬起了头，正正好对上阿意笑眯眯的眼神，“又给你省了二十五文，开心不？”
“噗——”柘影捂嘴狂咳。
阿意摆摆手，“我还有急事，你把人给我送到减字山庄去就成。”
“减字山庄”四字一出 ，老鸨和姑娘的脸色都是一震。
那姑娘粉面微红，含羞带怯地垂下了头，一双水眸脉脉含情，秋波潋滟，感觉里面的桃心都要溢出来了。
老鸨也是满脸堆笑，“原来是减字山庄的贵人啊，烟波楼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公子多多担待了。”
阿意笑嘻嘻地回头又看了柘影一眼，“没有没有，本公子今天很开心，剩下的两百两，就当是小费了，不用找了。”
柘影：？？？
阿意带着芸儿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乱逛，走着走着，忽见一家面摊前挤满了人，大家推推搡搡的，都要打起来了。
“我先来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来的！”
应是见惯了这般熙攘吵闹的场面，门口立着的一个黄衫女子，瞧模样生得极是素雅清丽，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名额还有六个，排不上的就请明日早些来吧。”
阿意抬头一看，见门前树了个破破烂烂的旗招子，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四个大字“万象面馆”，字体大气巍峨，墨丝腾挪飘逸，酣畅淋漓，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易经有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面摊，又如何能担得起“万象”一名，其中必有玄机。
阿意觉得好奇，遂走到摊前，礼貌地问道：“姑娘，我看摊子上空位尚且还有很多，为何只再出售六碗面？”
黄衫女子瞥了她一眼：“一天只卖三十碗面，这是万象面馆的规矩，姑娘若是有意见，不吃便是。”
“姑娘好眼力。”被一眼识破了女儿身，阿意有些讪讪地笑，“柘影，我倒是有些好奇这面究竟是何等珍馐了，身上钱还够不够，咱们也去排队。”
柘影木着脸，掏出怀里的钱袋子，捏了捏道：“不知道这面多少钱一碗，所以不知道钱够不够。”
黄衫女子道：“不贵，二十五文一碗。”
柘影哦了一声，又把钱袋子揣回了怀里，“前面那么多人，我们排不上的。”
“怎么就排不上了！”阿意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走了他的钱袋子，走到人群前，朗声道：“大家是不是都来排了好几天了，即使每天都起了个大早，也没能吃上一碗面？”
“是啊是啊。”一阵怨声载道。
“那大家是不是只听说这家的面很好吃，却不知究竟有多好吃，所以都想来尝个味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
“是啊，我那大伯子前几天有幸吃过一次，回去跟我们说的呀，把这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我小姑子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直说只要能再吃一次怎样都愿意。可把我好奇坏了，这面究竟得啥个好滋味，才能把人馋成这样呀！”
阿意数了数排队的人群，又道：“眼下算上我们，有十八人在排队，大家既然都只是想尝个味道，那么可以让老板多提供几副干净的碗筷每三人分食一碗，我刚刚看过了，一碗面分量很足，足够三个人分着吃了，也不会浪费。而且这样，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花不了多少钱，还能吃饱，很划算的。”
众人思索片刻，都纷纷点头同意了。
阿意笑意盈盈地转头去看黄衫女子，“不知这样一招两全其美之策，是否可行？”
黄衫女子略一思索，应允道：“这样一来的确没有破坏面馆的规矩，可以。”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阿意把钱袋子撂还给柘影，她摆摆手，很大气地道：“喏，给你省了五十文，不要太感谢我。”
其实你不觉得根本轮不上更省钱吗，不对，你现在知道省钱了，刚刚一抹手就给老鸨二百两银子做小费的时候咋不记得省钱这档子事呢。
柘影在心里暗戳戳地吐槽着。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阿意伸长了脖子一看，顿时有些失望。
只是一碗普通的清汤挂面而已，汤里连半点油星子都没有，除了白面就是白水，连增色的小青菜都没有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极其寡淡。
或许人家只是其貌不扬而已，我们要注重内在。
对，没错，内在。
这么安慰着自己，阿意分了一些面和汤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满怀期待地“啊呜“一口咬了下去，见她动了筷，芸儿和柘影也埋头吃了起来。
“好难吃啊！这是什么鬼东西！”阿意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把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辛辣味勉强驱逐，她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啊啊啊，辣啊！为什么你们两个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们的舌头都是假的吗！！！”
阿意用筷子扒拉着，却连半颗辣子的踪迹也没寻到，她哼道：“这鬼东西又甜又咸，又苦又酸，又麻又辣，而且是尤其地辣，变态地辣，见鬼的是我居然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何止是难以下咽，难吃程度倒是和……”
阿意哔哩吧啦的话语骤然停住了，因为她突然明白了她为何对这这鬼畜的味道有一种要命的熟悉感，那时候在晦冥城，沈爻给她做的粥，就是这么一番丧心病狂的滋味。
这种味道除了沈爻，居然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阿意是服气的。
但就这手艺敢自号“万象”，阿意是第一个不服气的，给沈爻知道了，还不得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芸儿尝了一口，惊喜地道：“不辣啊，少夫人，为何我尝出来是老字号八珍阁的拿手点心桂花栗粉糕。”
阿意：？
一碗面你还能给我吃出点心味？
她闭上眼，幸福地回味道：“入口即化，味道极鲜极甜，唇齿留芳。”
阿意：？？
大哥，我们吃的是同一碗面吗？
柘影见二人分别把期待的眼光投向了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下最终裁决，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尝了一筷子面，细细品了一番，才道：“这分明就是天下第一楼的火腿鲜笋面，只是怎么并不见汤底里有火腿鲜笋之样。”
阿意：？？？
好吧，无话可说。
店里众人一时赞叹声纷纷，但尝出的都是各色珍馐的味儿，没有人像阿意一样这么悲剧。
在一众埋头狂吃，欲罢不能的食客中，停箸蹙眉的阿意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黄衫女子见状，走到阿意跟前，“姑娘为何不吃，可是心中挂念的吃食并不符合你平素的口味？”
阿意笑道，顺势便放下了筷子：“客人食难下咽，正常的店家不都会先思考是不是自己做得饭菜不合客人口味？”
黄衫女子也笑，“万象面馆卖的面，就像一面镜子，它能照出你心中所记挂的吃食，亦能照出你心中记挂的人。”
“姑娘可越说越玄乎了，不过一碗面而已。”阿意笑得有些勉强了。
不就吃碗面吗，咋还吃出啥人生哲理来了？
阿意才不会承认她心里一直记挂的是沈爻那个变态，和沈爻那个变态做的变态粥！
绝对不会！
黄衫女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意道：“姑娘此言差矣。很多时候，人们喜欢一盘菜肴，一碟糕点，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食物本身有多么好吃，他们喜欢的，怀念的，想要找回的不过是和这个食物有关的人罢了。姑娘若是不信，仔细瞧着便是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便小声啜泣了起来，“这面汤的味道和我娘熬的土鸡汤的味道丝毫不差，可是我娘已经去世了，我再也吃不到她亲手给我熬的汤了。”
众人纷纷深有感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也凄恻地道：“我家那口子前年也去世了，她在的时候总喜欢给我包饺子下酒，我还总嫌弃她包的饺子味道单一。后来她走了，我怎么都做不出和她一样的味道，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吃着了。”
黄衫女子看了沉默的阿意一眼，笑道：“如何？”
阿意反问，“那你自己呢？”
她一愣，“什么我自己？”
阿意淡淡地道："或许果真如你所说，你卖的面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将人们的所思所念看得清清楚楚，那你自己的所思所念，又可曾看清楚了？”
黄衫女子动了动唇，意味不明地看着阿意。
良久，她突然转身拿起阿意剩下的小半碗面汤，一饮而尽，而后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汤渍，轻声笑道：“对我而言，这就是一碗普通的面汤而已。对了，因为我喝了你的面汤，所以你们这桌便不用付钱了。”
明明她的话无波无澜，语调甚至是轻松的，可阿意听了她的话，却觉得心里阵阵发苦。
“那就多谢了。”
顿了一顿，阿意扭头看向正在埋头大吃的柘影，托腮。
柘影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嘴里还含着汤，就立马警觉地抬起了头，正正好对上阿意笑眯眯的眼神，“又给你省了二十五文，开心不？”
“噗——”柘影捂嘴狂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