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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半妖
    阿意又一次去了烟波楼,当然还是女扮男装。

    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阿意这回是去做嫖客的,嫖的还是已经被她赎了身的木棉,因为她想见一见那传说中神秘却貌美的女贼。

    晏离了解了事情原委后,本来并不同意:“云梦泽那么多捕快,何至于要你亲自出面去抓一个女贼?”

    “那女贼又没有偷东西,所以官府不会管的,我要想见她,还得靠我自己,更何况……“阿意眼珠骨碌一转,对着晏离撒起了娇:“你不是说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开心最重要吗,能会一会这个女贼就是眼下最能让我开心的事了,你不会不答应的吧。”

    “好好好。”晏离被她弄得没办法,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阿意摇摇头,“你陪我一起去,就你这容貌气度,是个正常人都选你好吗,那我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你别太担心了,我好歹也是练过的,再说了,如果真出什么事了,我们俩之间还绑着‘相思累’呢,你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晏离叹气,“你究竟为什么对这个女贼这么感兴趣,江湖上比这行事更诡谲神秘的大盗,也没见你这么上过心啊。”

    阿意嘿嘿一笑,蹭到晏离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一顿乱摇,“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我是想去验证验证这个猜测到底对不对的,你就让我去嘛,要不然心里一直跟猫抓一样,多好奇啊。”

    晏离哪吃得消她这样撒娇,她平常什么都不要求的时候,他就尚且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要不是实在担心她的安危,早就允了。

    思索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让步了,同意让阿意扮作烟波楼的嫖客,自己则带着柘影一干人守在距烟波楼最近的一个客栈里。

    木棉给阿意斟酒:“公子你确定那女贼真的会来吗?”

    阿意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慵懒地笑道:“宝贝,春宵苦短,别总是提一些不相关的人和事,爷会不高兴的。”

    “爷消消气,是奴家说错话了。”木棉心领神会,软倒在阿意身上,涂着鲜红凤仙花汁的手微微翘起,从果盘里拈了一颗葡萄,就要往阿意唇畔送。

    呃,又是葡萄。

    要知道她阮知意可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主啊。

    在心里纠结了好一阵,阿意终于眼一闭,心一横,张大了嘴凑了过去,谁知木棉竟突然松了手,那个紫皮大葡萄从她嘴边骨碌碌地滚过,也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不管她想不想吃葡萄,可是这到嘴边的鸭子都飞了,总归是叫人有些气闷的。

    阿意闭着眼睛,等着木棉再给她递一个葡萄过来,可是木棉这往日的聪明伶俐劲竟好像全然不见了一般,反而像株被酒浇灌了的菟丝草一样,软软地攀附在自己身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阿意睁开眼睛一瞧,才发现木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过去了,阿意觉得自己背后好像站着一个人,可是她又不敢回过头去,万一不动还好好的,一动就一记手刀劈飞你可咋整。

    阿意只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你怎么还不晕”的质问,尴尬极了。

    自己当然不会晕了,来之前晏离可是监督着她一连吃下了三颗防迷药的灵丹啊,这样她要是还能被迷晕,才是奇了怪了。

    阿意总有一种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人一手刀拍晕的感觉,后脖颈嗖嗖发凉,她连忙道:“咦,美人儿你咋就醉了,酒量不行啊。”

    嘎嘎笑了两声,她又装模做样地扶住脑门,自言自语道:“今天这酒劲够大的啊,我怎么觉得头这么晕呢,这不是我的酒量啊。”

    正说着,阿意整个人兜头朝桌上磕去,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身后响起一个女声,如滚珠溅落玉盘,颗颗清明,“公子,得罪了。”

    不得罪不得罪,你快走到我跟前来摸一摸我的小手,也好让我看看清楚你究竟是谁。

    一只细腻滑嫩的手缓缓摸上了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阿意手背上摩挲着,那么认真,那么虔诚,就好像要在阿意手上摸出一朵花来一样。

    阿意被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摸来摸去,飘飘然的,舒服极了,就在阿意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女贼毫无防备地甩开了。

    女贼愤然道:“呸,你居然是个女人!女人还来逛什么青楼!浪费我时间,如果不是你,也许……也许……”

    “也许”后面的话,她愣怔地喃喃了很久,也没有能说出来。

    阿意的手被当作猪蹄一样重重撂在桌上,指关节撞得隐隐作痛,一股火噌噌噌就窜上了心头,她睁开眼大声地道:“咋地,我是女的咋了,谁说女的就不能来逛青楼啊,你也是女的你怎么还搞搞性别歧视啊。你委屈什么,我被你白摸了大半天的手,我还没委屈呢,你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那女贼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突然醒过来,柳眉倒竖,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阿意是一只突然诈尸的僵尸。

    她的眼神让阿意很不爽,阿意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揭掉了那女贼脸上蒙着的黑纱,嘴里径自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今晚就算不是我,你的也许也不会成立,你自己不也清楚得很嘛。”

    话语既毕,黑纱飘落,她和女贼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果然是你!”

    “竟然是你!”

    面前的女子一身鹅黄衣衫,衬得肌肤若光下美玉,莹然生辉,如云发髻只是以一荆钗粗略绾起,明明是如空谷幽兰一般的人儿,可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难言的萧瑟凄恻,赫然便是昨日在万象面馆卖面的那位姑娘。

    她看着阿意,嘴角挑起一抹笑,“哦?听你的口气,你早猜到了是我,所以成心在这烟波楼里等着我?“

    “差不多吧。”阿意看着她道:“我是来帮你的。”

    黄衫女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鄙夷地道:“帮我?怎么帮?就凭你?我们非亲非故,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多管闲事。”

    看到她的眼里骤然浮上一层杀意,阿意仍是没有动,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在找一个自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对吗?“

    黄衫女子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阿意没有理她,仍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只记得他手上的纹路,他身上的气味,你只知道他在云梦泽。可是云梦泽之大,仅凭你记得的那两点,要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

    她摇头,啧啧出声:“太难,太难。”

    黄衫女子怔怔地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究竟是谁?”

    阿意却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离,你可以叫我阿离。”

    “离愁天地远,江海寄余生,这倒是个好名字。”

    江离苦笑:“什么好名字不好名字的,不过是我父亲随口取的,对他而言,我和我娘是他光辉灿烂的人生最大的污点,他巴不得我离他的生活越远越好。”

    阿意点了点头:“曾经我叫阮知意,但现在大家都叫我思鸢,你也叫我思鸢便是。”

    “阮知意,好耳熟的名字。”

    江离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大惊失色:“你是……”

    “怎么,你怕我?”阿意自嘲地笑道:“也是,毕竟我是忘恩负义,凶残冷血的妖女,你怕我也很正常。”

    江离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怕你,我只是震惊。”

    “当时各派弟子都被强制去空如坛观刑,我站得很远,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我听着他们一条一条罗列你的罪状,那时我就在想,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妖女究竟长什么样呢,是三头六臂,还是多一只眼多一只耳呢?我没想到……”

    阿意接过了她的话头道:“你没想到我没有三头六臂,也并没有比旁人多出一只眼一只耳来。”

    江离轻声笑道:“我自然不会天真到真的认为你会长成一副怪物的模样,我只是没有想到,恶贯满盈的妖女竟是这般恬淡脱俗的样貌。俗话说相由心生,我不禁开始有点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抑或是你那些罪名的真实性了。”

    阿意也笑:“那你应该也听过呢另一句俗话吧,‘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你是妖女吗?”

    阿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樽,看着她,缓缓敛了笑容:“我只不过是一个同你一样,死过一次的可怜人罢了。”

    江离又是一惊,眼神倏忽变得锐利:“你怎么知道我死过一次?”

    阿意幽幽道:“我曾经被关在黑暗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鼻子和耳朵要比常人敏锐得多。我闻得出来,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不属于人的香气。”

    “我说我愿意帮你,也正是因为你同我一样,本应该是长眠于幽冥之中的白骨,却偏偏仍存活于这人世。我们是同类。”

    纵使除了沈爻、晏离、浅情还有她自己,再没有人知道她是本不属于这世间的“人”,可是她有的时候仍然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便是永远地消失了,所以她不是人,可是她亦不是妖,更不是魔。

    所以阿意重遇秦桑的时候,才会对已经变成山鬼的她那么感同身受。

    可是秦桑也曾经苦涩地对她说过:“你还活着,死的是我。”这便是她们最大的区别,即使她们曾经是旧识,是密友,但是很可惜,阿意和秦桑并不是同类。

    只有江离,让她真正地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江离望了阿意一眼,眼波流转,却眨眼凋敝成灰。

    她惨淡一笑,拔出头上的荆钗横刺入自己的脖颈,一路向下至胸腹,剜出一道狰狞的长疤。刺目的鲜血顺着三千青丝葳蕤滚落,倏忽于织锦上开出大朵大朵猩红浓烈的花,妖冶凄艳,触目惊心。

    阿意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离,只见她将荆钗钗插回发髻中,左手微微抬起,那些明明已经在织锦上干涸斑驳的血迹竟于一瞬间聚拢到空中,缠着赤红的光芒,缓缓落在她的掌心上,顷刻凝为一颗夜明珠大小的血球。

    江离将手掌凑近,闭上眼轻吹了一口,那些血珠便顿时如水汽一般滑入了空气中,再不见踪迹。

    她回过头来,脖颈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眼眶泛红,终于还是落下泪来:“你猜对了,我死过一次。现在的我,不过只是一只不伤不死的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