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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剔骨
    “半妖?”

    江离讶异道:“你不知道吗?死而复生是违逆天意,成为半妖就是为违逆天意付出的代价。我方才震惊,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既然你说你也曾经死过一次,为何重新活过来的你不是半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阿意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很多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的细节从脑子里疾驰而过,沈爻胸前诡异的伤疤,那一晚几乎令她剜肤剔骨的毒药,和那个让她冰冷到绝望的怀抱。

    阿意还记得,服下毒药的第二日,她从梦中醒来时,凌乱的房间早已被收拾整齐,一面崭新的铜镜立在梳妆台上,镜子里倒影出的是她宛若新生的面庞。

    前一夜,那些因狼狈,痛苦,怨恨而残留在她血肉深处的伤痕都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稚嫩水润,她的脸色终于不再像一个死人一样灰白,手脚不再是彻骨的冰凉,她也没有再无缘无故地发抖和呕血。阿意知道,除了胸腔里还跳着的那颗心,她破败的一切都获得了新生。

    就像做了一场恐怖得近乎真实的噩梦,梦醒之后,梦中如何,就尽皆不复存在了。

    闯进三昧殿的时候,沈爻正闭着眼半躺在席榻上,浅情跪立在软榻旁,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手腕上缠着什么。

    阿意一步一步地向沈爻走近,才刚刚走到大殿中央,沈爻倏忽睁开了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质问与痛恨。

    他笑道:“阮知意,我救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来杀我的。”

    阿意走上前去,神色冰冷:“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眼风疾扫而过,只见乌木托盘里呈着一卷纱布,一把剪刀,和一小瓶的金创药。阿意一愣,下意识地去看沈爻缠着纱布的手腕。

    沈爻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手拢进了宽大的袖袍中,“浅情,你先下去吧。”

    “是,少主。”

    直到那一抹绯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沈爻才缓缓开口:“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不知道你想让我解释些什么?”

    “呵——”阿意怒极反笑:“不知道解释些什么?你若是真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会让浅情先退下去?你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又何必害怕第三个人的的在场?”

    “宝贝儿,你真是想多了。”沈爻走下榻,微笑着朝她走去,宽大的玄色衣摆在冰凉的水色玉石板上掠过,像是一朵又一朵的黑色曼陀罗相继绵延着绽放。

    “宝贝儿,我让浅情出去,是因为我想和你独处呀。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的打扰,这样不好么?难道你不想么?我看你刚才的神情,摆明了就是因为浅情在,而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不开心呢。”

    他温热又凉薄的气息摩挲着她的锁骨,上挑的眼角越发地邪魅迷离:“宝贝儿,你说是不是呢?”

    “沈爻!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最好把那解药的事一五一十地和我交代明白!”

    “我只知道,是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能生龙活虎地站在我面前对我吆五喝六的。宝贝儿,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当时的她实在是恨透了沈爻,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厌恶地一把将他推开,转身走了。

    如果她当初面对沈爻的挑逗再耐心一点,那么时至今日她和沈爻的误会会不会少一点,她又会不会没有这么恨他?

    沉默了很久,阿意方才勉强地笑道:“其中缘故我也不怎么清楚。”

    江离见阿意似乎并不愿意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阿意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来:“我知道你想找一个人,我可以帮你,但眼下你须得先帮一帮我。”

    江离爽快地答应了:“好,需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问清楚一件事。所以我需要你扮成我的样子,留在这间房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的离开,直到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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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叔,你回去告诉沈爻,我有话要问他,你让他立刻滚过来见我!”阿意一只脚刚跨进沉渊阁的大门,就忍不住揭掉了脸上地人皮面具,出声嚷嚷道。

    把正在打瞌睡的通叔吓得一个激灵,直直地弹了起来,“哎哟喂,右使姑奶奶您怎么正大光明地就来了,不怕有减字山庄的人尾随吗?”

    阿意摇摇头把玩着手上的面具:“不怕,晏离带人守在烟波楼那里呢,我换了张脸溜出来的,那边又有人替我打掩护,不会有人发觉的。”

    通叔依然死死皱着眉头:“右使一回来便说……”

    他一个紧急停顿,连忙把有尊卑不分,以下犯上之嫌的“要立刻让城主见你”灵活转换成“立刻要见城主”,这才继续说道:“这不是为难老奴吗,城主其实说见就能见的。”

    阿意道:“你就说是我要见的,他怎么会不来?”

    通叔哭丧着脸道:“能直接和城主打交道的只有左右二使,老奴就是帮忙传达,也需先经过左使的同意,右使若真是有急事要禀告城主,与其通过老奴还不如用传音鹤传信来得更快。”

    阿意笑了笑,正待说话。

    里间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一个清秀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语声还带着一股轻佻的笑意,“通叔说的不错,若果真有急事,你为何不用流音鹤传信于我,反而要大费周折地在这里扯皮。宝贝儿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早猜到了我一早就来到了这沉渊阁中。”

    通叔回头一看,嘴巴张得老大:“城主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您在云梦泽的消息要对右使严加封锁吗?”

    沈爻笑道:“宝贝儿想见我,我岂有不出来的道理?更何况,刚刚宝贝儿都在你面前夸下海口了,说你只要报她的名字,我就一定会见她,我又岂忍心拂了她摇摇欲坠的面子?”

    通叔:“……”

    阿意不客气地道:“你上次不是刚来过云梦泽没多久吗,现在怎么又来了,还是说你压根就没回晦冥城?沈爻,你是在监视我吗?你不相信我?”

    “胡说。”沈爻脸上笑意不减,开始现场编瞎话,“我明明是因为想你,而且又感知到你即将想我才来的。”

    顿了顿,他突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在一旁吃瓜的通叔,“通叔,你说我和右使是不是太心有灵犀了,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对不对?”

    沈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威逼利诱的光芒,通叔冷汗直流,连连点头:“是是是。”

    是是是,是你个大头鬼啊!阿意翻了个白眼。

    见阿意吃瘪,沈爻嘴角含笑:“你这么急匆匆地想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被我说中了,你真是对我相思难解,所以才……”

    “才不是!”阿意看了通叔一眼,欲言又止。

    沈爻不知为何神色一下就冷了下来,阴恻恻地道:“既不是儿女私事,那想来就是公事了,既然是公事,右使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这里又没外人,你直说便是。”

    哦……不想你难道就意味着我要说的一定是公事吗,这都哪跟哪啊,沈爻,你的逻辑被狗啃过吧!

    阿意咬咬牙,终于还是问道:“沈爻,为什么我不是半妖?”

    沈爻漫不经心地道:“阮知意,你为什么不是半妖,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你父母才是么,问我是不是太搞笑了一点?”

    “我是一个孤儿,你让我问谁去?”

    沈爻看了她一眼,深不见底的墨眸里有一瞬间的愣神。

    “沈爻!你别给我装糊涂,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今天我才知道,不管你之前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只要死而复生,就会尽皆堕为半妖,因为死而复生本身就是逆天之举,那我又缘何成为了例外?你胸前的那个疤痕……”

    沈爻突然烦躁地打断了她:“阮知意,这和你无关!”

    “好,这和我无关,那那天晚上你让我服下的那枚几乎重新将我推入死地的药丸,总该和我有关了吧?”

    沈爻终于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通叔,“你先下去吧,我和右使还有要事相商。”

    要事?

    阿意冷笑了一下。

    通叔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呢,不该知道的越多,就离死期越近,通叔好歹在晦冥城摸爬滚打活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清楚的,更何况他摊上的还是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看着通叔离开时那神清气爽的表情,以及那散发着皇恩浩荡气息的背影,沈爻心里颇为复杂……

    房间里重新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爻回过神来,看着她淡淡地道:“你吃下去的那枚药,名叫‘涅槃’。”

    阿意闻言一楞,江湖上早有传言,晦冥城有一至宝名为“涅槃”,只有历代城主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稀世奇珍。江湖上早有人悬赏万金,只不过为了一睹”涅槃“真容,阿意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爻他竟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了自己身上。

    沈爻道:“‘涅槃’能解天下万毒,但是它的药效愈强大,相应地,药效发作时所要承受的苦痛就愈发剧烈。你不是问我你为什么不是半妖吗,因为‘涅槃’不仅洗去了你骨血里无量丸的余毒,更生生剔去了你身体里的半副妖骨,为你重塑人身。”

    阿意如遭雷掣,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甚至一度以为那是沈爻用来故意折磨她的毒药。

    她怔怔地上前一步:”沈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解药的药效如此之大,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又以为……”

    他冷笑:“以为什么?以为我阴险歹毒,想要借机谋害?告诉你又如何?告诉了你你阮知意就不会恨我么?横竖也是恨了,我也不介意,你对我的恨是会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阿意拼命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可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沈爻冰凉的手拢上她的肩头,声音低沉魅惑,像月光下袅袅舒展开的一朵水晶兰:“宝贝儿,如果让你选,以你当时的心境,你是愿意在毫无苦痛中沉沦,直至丧命?还是愿意在肝肠寸断,求死不能的绝境中获得新生?”

    “我.……” 阿意迟疑了。

    如果当初她真的有了选择的余地,她又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死还是生?

    解脱还是煎熬?

    阿意自己也说不清,看不透。

    她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那这些事你最起码也应该和我说明,我知道你救我不是没有所图的,你要我为你效力,为你卖命。但我不想和你手下的那些教众一样,永远只做一个提线木偶,永远只听你发号施令。”

    “沈爻,我是人,是有思想,有意识,有情感的人。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也希望以后我的事可以由我自己做主。”

    “好。”

    这回沈爻倒是答应得异常爽快,他轻轻浅笑,嘴角两颗俏皮的小虎牙若隐若现,看着倒是极为天真纯洁。

    阿意看着沈爻看似人畜无害的笑,突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