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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骆然
    江离是痛醒过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是被人吵醒过来的。

    一双大手努力地在她胸上按压着,手的主人嘴也丝毫没闲着,还在焦急地嚷嚷着:“喂,你别死啊,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你要是死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你千万不能死啊!”

    有意识的第一秒,江离想,妈个鸡,又是他,太丢脸了,我是继续装死呢还是跳起来给他一巴掌呢?

    不过这个江离以为要深思熟虑一会的问题很快就迎刃而解了,因为很多时候,身体的很多反应都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因为有意识的第二秒,肺部的积水就在少年卓有成效的按压下,从她的鼻子和嘴巴里,怎么灌进去的,就怎么喷了出来。

    好了,这回死是装不成了,她惋惜地想。

    于是被水呛得泪眼朦胧的江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在刚刚因为救活了她而松了一口气的少年惊讶的目光中,矫捷凌厉地给了他一记清脆的大耳刮子。

    少年白净的脸庞登时印上了五个热辣辣的红手指印,他愣愣地摸了摸被打肿的半边脸颊,仿佛江离那一巴掌把他原先的伶牙俐齿都打飞了。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你……”

    可是一个“你”字方才出口,就被江离截住了话头,她抢着道:“你什么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打你,你想说我这是恩将仇报,以德报怨,是典型的小人之举,对不对?”

    少年气鼓鼓地点了点头,但又想起来她看不见,随即又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打你的原因有三。”江离哼道:“你别以为你把我从水里救上来,我就应该对你感激涕零的,要不是你故意把石子的方位扔偏,我能掉进水里遭这么大一罪,打你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了。”

    少年赖道:“哎,你别诬陷人啊,我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你凶巴巴的一声大吼吓到了,手一滑,石子才扔偏的,所以你落水啊要真怪还得怪你自己。”

    眼见着少年居然厚颜无耻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这个受害者身上,江离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编,你就接着编,真当她没听到你刚才大惊失色下说的那些话啊。再说了,整个江家谁不知道大小姐江离一向最是温良恭顺,细声细语,说她说话声音凶,你也真不怕风太大闪了你的舌头。

    江离冷飕飕地道:“我当时是因为真的看不见才只能坐在窗口吹吹风,发发呆的,难不成我是为了拗造型才坐在那里扮演郁郁寡欢的思想者的吗?”

    少年闻言一愣,江离的这番话摆明就是听到了他方才的自言自语,可是他早已打定主意死不承认,遂装出一副很迷茫的样子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江离又冷哼了一声,道:“这第二嘛,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了,我这就让你想起来。”还不等少年回答,她已经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那少年的腔调起来,竟把那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散漫欠收拾都学得惟妙惟肖,“不要超过我石子扔的位置,要不然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双无神的眸子漆黑得像是要把他给吸进去,“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说不救就不能救,你说一套,又做一套,难道不该打吗?”

    少年:“……”

    克制住头上乱跳的青筋,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这第三个原因呢?”

    江离勾了勾唇,“你在我不想死的时候,害我落水,让我尝尽了被水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却在我终于放弃挣扎,一心向死的时候把我从鬼门关里捞了出来,这样的你,打你一巴掌都算便宜你了。”

    这回少年竟意外地没有再反驳她,而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地道:“你不是到后来才放弃挣扎的,打从一开始,你就决绝地放弃了一切求生的可能,所以明明在你落水后我也第一时间跳入了水中,却自始至终都追赶不上你。”

    江离最隐秘的心思在少年只言片语中摊铺于阳光之下,她一愣,僵硬地扭过了头,没有说话。

    少年突然道:“骆然,我叫骆然。”

    说毕,还不待江离回答,他又道:“我知道你叫什么,这一个月来,我听他们都唤你阿离,我可以也叫你阿离吗?”

    江离摇了摇头,骆然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只听得她淡淡地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别叫我阿离就行。”

    骆然垂下去的头一瞬间又抬了起来,他惊喜地道,“也就是我随便叫什么都行,对吗?”

    是这个意思吧,就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呢。

    江离勉强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惨痛得她想打自己一巴掌。

    “那我叫你小呆子成吗?”

    她冷漠拒绝,“不成。”

    骆然”诚恳“地发问,“为什么啊?”

    江离冷漠中夹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什么为什么,我又不呆,干嘛叫我小呆子,你见过有谁叫这名的,这甚至都不如小瞎子来得更名副其实一点。”

    “那我能叫你小瞎子吗?”

    “不能!”

    骆然想了半天,还是不死心,比划着道:“你看啊,在民间不是有个习俗吗,说小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你看你这样身娇体弱的,就该起个贱名挡挡灾,我看小呆子这名儿就挺不错的。”

    “是吗”江离表示由衷的怀疑。

    “是啊。”骆然拍着自己的胸脯,理直气壮地道,“你看我小名就叫雷公锤,从小身体多棒啊,没病没灾的,跟你形成了多鲜明的对比啊。”

    “噗。”

    雷……雷公锤?

    你咋不叫雷震子呢?

    你这么雷,咋不上天去找你的电母呢?

    果然有比较才有伤害,在雷公锤这么一个天雷滚滚的名字的衬托下,连小呆子都变得格外亲切可爱起来了呢。

    骆然突然高兴地嚷嚷起来,”哎,你笑了,我刚刚没看错吧,你笑了!”?

    江离不解地蹙眉。

    就听到骆然又接着说道:“小呆子,我来这里也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我从来没见你笑过,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你,你都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所以我想着,我要是能把你逗开心了就好了。”

    江离听了,只觉得心头骤然柔软了下去,蹙着的眉头也慢慢抹平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这小子也没有那么坏嘛,最多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嗯,还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此时骆然没有煞风景地哈哈大笑起来,江离觉得自己应该会对骆然更有好感。

    她扁了扁嘴,有些无语:“你又一惊一乍地笑什么?”

    骆然得意地道:“我刚刚叫你小呆子,你没有反驳了哎,没有反驳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小呆子,小呆子,小呆子!”

    江离:“……”

    小呆子就小呆子吧,总比雷公锤好一千倍,一万倍,江离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远处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骆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江离点了点头。

    骆然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小声地说:“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江离一怔,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骆然连连摆手,一张白皙的小脸蛋“嗖”地一下涨得通红,他倒是突然有点庆幸小呆子看不见了,要不然自己现在这副窘样,铁定会被她嘲笑。

    “那个,我不是说你不笑不好看啊,其实你不笑的时候也挺好看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明显要更好看,就像……”

    他想了好一会,才憋出来,“就像暮春时节漫山遍野的荼蘼花都开好了,阳光照在它们纯白可爱的花瓣上,风吹过时还会恍惚带起一股霜雪的清甜,又轻盈又美丽,像一个午后偶然编织起的美梦。”

    话语刚落,骆然就低着头,一溜烟地跑远了,“小呆子,明天见。”

    江离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才听着骆然语无伦次地组织着赞美她的语言,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从小到大,无人不当她是一个累赘,是一个多余的不受欢迎的存在,娘亲也好,爹爹也好,抑或是像刘嬷嬷一样跟在她身边服侍她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关心她,在意她,他们所做的只是保障她的温饱,保障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大小姐还活着,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江离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爱笑,可是从来没有人说她笑起来好看,娘亲甚至一看到她笑,就会生气地摔东西,剪衣服,说她没心没肺。

    久而久之,怕惹娘亲生气,她便渐渐地不笑了。人人都说她江离性子孤僻阴郁,不苟言笑,可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去知道,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一副不讨人欢喜的性子。

    江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摸索着走到那株古树旁,伸出右手在粗粝的树干上细细摩挲着,果然在树干的右下角摸到七个歪歪扭扭的“正”字,旁边还有两个字,很明显并不是“正”字,要比“正”字的笔画数更多,更复杂。

    她吃力地分辨了一会,才分辨了出来那两字:骆然。

    耳边响起少年清亮却有点羞涩的声音:”骆然,我叫骆然。”

    “骆然。”江离跟着他的语调轻声重复道。

    舌头轻抵上颚,而后轻轻弹开,那么缠绵悱恻,那么难舍难分,方才能轻轻唤出这样的两个字。

    连江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念到骆然的名字时,她唇角忍不住上翘,弯成了了一个浅浅的,轻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