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雾中花
江离轻轻地道：“我很想念他，真的很想他。“
“对我来说，他就是漫漫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
“哪怕——”她顿了一顿，才颤抖着声音道：“哪怕他骗了我。”
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江离努力地仰起头，吸着鼻子道：“他离开了这么久这么久，可是我却连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也许他认为，他之于我而言，只是一场清晨就会消散的噩梦吧。”
阿意从怀里翻出一张手绢，递给她，“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强忍着，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候。”
江离转过头，红着眼眶，怔怔地看着她。
阿意也看着她，脑子里却浮现出沈爻苍白魅惑的脸，那是他除去喝醉酒以外，为数不多地在她面前露出这么脆弱却柔软的一面的时刻。
她轻声说道：“曾经有一个人同我说过，想哭的时候就把头仰起来，不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而是为了积蓄更多的眼泪，这样你就能看到好多好多，让你流泪的那个人。这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轻轻闭上眼，让泪水将那个人通通冲走，这样你才会好受一点。”
江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汨汨滚落，“什么歪理。”
阿意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很柔软的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后来亲身试验过了，竟然还觉得很有效。”
江离定定地看着她道：“很重要吧？”
“什么？”阿意没有听懂。
“看你的神情，那个人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阿意连忙摆手，想要否认，却一时语塞：“不不不，不是的，他和我是……”
沈爻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仇人？是宿敌？是恩人？还是别的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江离用手绢一点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都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阿意心中一动，耳畔不知为何竟回响起沈爻那一声声轻佻的“宝贝儿”。
她猛然摇头，赶紧把那个讨人厌的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重新冷静下来后，她将这个故事串联起来，细细思索，不解道：“可是在这个故事中你并没有死，又是为何竟会死而复生成为半妖的呢？还有，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好的呢？”
江离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有人杀了我，有人救了我，醒来后一切便是这样了。”
“所以……”阿意迟疑道：“所以你怀疑救你并治好你的眼睛的人是骆然？”
江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找到他，当面问问他。“
她的声音越发黯然：”可是没有人能找到骆然，就连我也不可以，无论用尽了什么样的方法，我都找不到他。”
“我白天摆摊卖面，由于那些面中倾注了我的一部分妖力，所以能幻化出人们心中所思所念的味道，虽然一天只卖三十碗，但是有了吃过的客人的口口相传，我卖的面很快就在云梦泽有了名气，我想以骆然的性子，他若是听说了有这样稀奇的事一定会来探个究竟，可是他没有。”
“我担心骆然是因为认出了我才故意不来，所以这才不得已当起了蒙面女贼，在每个晚上都迷晕一位男子，试图通过他手的触感和身上的味道来判断他是不是骆然，这么这么久了，云梦泽里老的少的男子，我几乎都快摸遍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他。”
江离失神地喃喃：“骆然他到底在哪啊，难道他不在云梦泽吗，可是如果他不在云梦泽，他还会在哪呢，天下之大，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他。”
阿意拍了拍江离的肩膀，示意她附耳过来：“或许有一样神物可以帮你找到骆然。”
“什么？”
“泽灵宫的无上至宝——白泽笔。”
江离一呆，随即否定道：“不可能，白泽笔是泽灵宫能坐稳玄门三大门派宝座的根基，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接近白泽笔的机会。”
“怎么没有？”阿意抿唇微笑，“七天后……”
话语戛然而止，她略一沉吟，望着那浓墨一般漫无边际的夜色，幽幽叹了一口气，“又一天过去了。”
江离没有接话，静静地望着阿意。
阿意在笑，她的嘴在笑，脸在笑，连声音都在笑，可唯独她的眼睛不在笑。
“六天后，就是虚妄门掌门穆清时迎娶泽灵宫掌珠江赛儿的日子了，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她如是说道。
————————
确定了四下无人，阿意轻巧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溜回了房间。
离隐阵里的晏离立在檐下，就这么隔着一扇纸糊的窗纱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他看着她换下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看着她重新在床上躺倒，直到房中之人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而轻缓，他这才松下一口气，转过身缓步下了台阶。
回来了就好。
睡得这么快，应该是很累了吧。
然而，晏离却在台阶下顿住了脚步。
今天，她对他说谎了。
其实阿意不知道的是，白天在烟波楼里，她和江离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被隐匿于离隐阵里，试图暗中保护她的晏离都听到了。
他知道阿意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或者是根本从没有失去过记忆，他知道她让江离扮成她的样子留在烟波楼拖着自己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他甚至不消细想，都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是晏离既没有拦阻，也没有跟踪，更没有说破，就这么任凭她从自己的身边一阵风一样地溜走，一次又一次。
而他能做的，仅仅就只是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他何尝不想留下她，可他怕，怕阿意不肯留下。
不管你如何地苦苦哀求，要走的人也还是会走，这个道理，晏离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挽留，就不会得到拒绝，这样晏离最起码还可以假装相信，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夜色微凉，卷起他被寒露打湿的衣角，那从来都一尘不染，冰雪一样无瑕的白袍上此时已然洇开了两团深色的水痕，不和谐得有些刺眼。
晏离低头，失神地望向那两摊水痕，莫名地有些厌弃现在的自己。
从前的他，人心算计，利益纠葛，轻重权衡，皆在心中。
可一旦牵扯到阿意，晏离波澜不惊的外壳就会被撕得粉碎，空如坛上他为阿意说话，本就已经惹得很多门派的不满。阿意死后，他又不顾虚妄门和泽灵宫的联姻之势，公然率领减字山庄和虚妄门敌对，把自己困于势孤之境。
好不容易寻回阿意之后，他一边说着要对她好，一边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以求获得一次又一次短暂的安全感。
晏离何等聪明，又岂会不知试探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生出隔阂，越走越远，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可他收不了手。
他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晏离转过身，仍是隔着窗纱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阿意。乌发时而被夜风扬起，遮挡住他的视线，他没有伸手去拂开。
等到风终于停下时，晏离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上一层迷离的大雾。
而阿意，于他而言，就是那朵雾中花。
所以即使为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对我来说，他就是漫漫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
“哪怕——”她顿了一顿，才颤抖着声音道：“哪怕他骗了我。”
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江离努力地仰起头，吸着鼻子道：“他离开了这么久这么久，可是我却连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也许他认为，他之于我而言，只是一场清晨就会消散的噩梦吧。”
阿意从怀里翻出一张手绢，递给她，“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强忍着，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候。”
江离转过头，红着眼眶，怔怔地看着她。
阿意也看着她，脑子里却浮现出沈爻苍白魅惑的脸，那是他除去喝醉酒以外，为数不多地在她面前露出这么脆弱却柔软的一面的时刻。
她轻声说道：“曾经有一个人同我说过，想哭的时候就把头仰起来，不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而是为了积蓄更多的眼泪，这样你就能看到好多好多，让你流泪的那个人。这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轻轻闭上眼，让泪水将那个人通通冲走，这样你才会好受一点。”
江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汨汨滚落，“什么歪理。”
阿意嘴角也浮现出一抹很柔软的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后来亲身试验过了，竟然还觉得很有效。”
江离定定地看着她道：“很重要吧？”
“什么？”阿意没有听懂。
“看你的神情，那个人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阿意连忙摆手，想要否认，却一时语塞：“不不不，不是的，他和我是……”
沈爻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仇人？是宿敌？是恩人？还是别的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江离用手绢一点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都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阿意心中一动，耳畔不知为何竟回响起沈爻那一声声轻佻的“宝贝儿”。
她猛然摇头，赶紧把那个讨人厌的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重新冷静下来后，她将这个故事串联起来，细细思索，不解道：“可是在这个故事中你并没有死，又是为何竟会死而复生成为半妖的呢？还有，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好的呢？”
江离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有人杀了我，有人救了我，醒来后一切便是这样了。”
“所以……”阿意迟疑道：“所以你怀疑救你并治好你的眼睛的人是骆然？”
江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找到他，当面问问他。“
她的声音越发黯然：”可是没有人能找到骆然，就连我也不可以，无论用尽了什么样的方法，我都找不到他。”
“我白天摆摊卖面，由于那些面中倾注了我的一部分妖力，所以能幻化出人们心中所思所念的味道，虽然一天只卖三十碗，但是有了吃过的客人的口口相传，我卖的面很快就在云梦泽有了名气，我想以骆然的性子，他若是听说了有这样稀奇的事一定会来探个究竟，可是他没有。”
“我担心骆然是因为认出了我才故意不来，所以这才不得已当起了蒙面女贼，在每个晚上都迷晕一位男子，试图通过他手的触感和身上的味道来判断他是不是骆然，这么这么久了，云梦泽里老的少的男子，我几乎都快摸遍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他。”
江离失神地喃喃：“骆然他到底在哪啊，难道他不在云梦泽吗，可是如果他不在云梦泽，他还会在哪呢，天下之大，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他。”
阿意拍了拍江离的肩膀，示意她附耳过来：“或许有一样神物可以帮你找到骆然。”
“什么？”
“泽灵宫的无上至宝——白泽笔。”
江离一呆，随即否定道：“不可能，白泽笔是泽灵宫能坐稳玄门三大门派宝座的根基，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接近白泽笔的机会。”
“怎么没有？”阿意抿唇微笑，“七天后……”
话语戛然而止，她略一沉吟，望着那浓墨一般漫无边际的夜色，幽幽叹了一口气，“又一天过去了。”
江离没有接话，静静地望着阿意。
阿意在笑，她的嘴在笑，脸在笑，连声音都在笑，可唯独她的眼睛不在笑。
“六天后，就是虚妄门掌门穆清时迎娶泽灵宫掌珠江赛儿的日子了，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她如是说道。
————————
确定了四下无人，阿意轻巧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溜回了房间。
离隐阵里的晏离立在檐下，就这么隔着一扇纸糊的窗纱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他看着她换下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看着她重新在床上躺倒，直到房中之人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而轻缓，他这才松下一口气，转过身缓步下了台阶。
回来了就好。
睡得这么快，应该是很累了吧。
然而，晏离却在台阶下顿住了脚步。
今天，她对他说谎了。
其实阿意不知道的是，白天在烟波楼里，她和江离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被隐匿于离隐阵里，试图暗中保护她的晏离都听到了。
他知道阿意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或者是根本从没有失去过记忆，他知道她让江离扮成她的样子留在烟波楼拖着自己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他甚至不消细想，都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是晏离既没有拦阻，也没有跟踪，更没有说破，就这么任凭她从自己的身边一阵风一样地溜走，一次又一次。
而他能做的，仅仅就只是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他何尝不想留下她，可他怕，怕阿意不肯留下。
不管你如何地苦苦哀求，要走的人也还是会走，这个道理，晏离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挽留，就不会得到拒绝，这样晏离最起码还可以假装相信，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夜色微凉，卷起他被寒露打湿的衣角，那从来都一尘不染，冰雪一样无瑕的白袍上此时已然洇开了两团深色的水痕，不和谐得有些刺眼。
晏离低头，失神地望向那两摊水痕，莫名地有些厌弃现在的自己。
从前的他，人心算计，利益纠葛，轻重权衡，皆在心中。
可一旦牵扯到阿意，晏离波澜不惊的外壳就会被撕得粉碎，空如坛上他为阿意说话，本就已经惹得很多门派的不满。阿意死后，他又不顾虚妄门和泽灵宫的联姻之势，公然率领减字山庄和虚妄门敌对，把自己困于势孤之境。
好不容易寻回阿意之后，他一边说着要对她好，一边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以求获得一次又一次短暂的安全感。
晏离何等聪明，又岂会不知试探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生出隔阂，越走越远，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可他收不了手。
他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晏离转过身，仍是隔着窗纱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阿意。乌发时而被夜风扬起，遮挡住他的视线，他没有伸手去拂开。
等到风终于停下时，晏离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上一层迷离的大雾。
而阿意，于他而言，就是那朵雾中花。
所以即使为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