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周脊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
几声急促的带着哭腔的破碎的语句撞进众人的耳膜，阿意眸光一闪，但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
“快住嘴，青慈，大喜的日子，你又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啊！”那碧君一把搀过狂奔而来的着一身水青纱衫的小女孩，瞥了一眼江赛儿的神情，忙疾言厉色地训斥起来。
“小姐小姐，玉虚宫着火了，翻天印被毁，不周脊断裂，老……老爷不知所踪。”
那青慈吊着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明明白白，随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江赛儿朱唇紧抿，脸色煞白，倒仍是强自镇定，她走到青慈身边，把这个蹭得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扶了起来：“你先别哭，把当时情景好好说与我听，玉虚宫是为何着火的？现已派遣家丁救火了吗？翻天印是被何人损毁的？损毁之时为何不闻警报信号？老爷是如何不见踪迹的？最后一个见到老爷的又是何人？”
青慈拼命摇头：“小姐，我只知道半刻之前，老爷还在和方诸山的华掌门一起下棋，当时，当时，老爷他们让我去给他们续茶，结果，结果……”
她鼻子一红，像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地摇头：“小姐，其他的，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真的！”
江赛儿蹙眉：“那华伯伯呢？”
青慈瘪瘪嘴，突然惊声尖叫起来，双手拼命掐住自己的脖颈，她的脸色像猪肝一样涨得绛紫，可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好像被人操控着一样，嘴角僵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左眼睁得极大，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弹凸出来，右眼却被眼皮沉重地挤压着，眼白处的血管根根分明，“咯咯咯咯……小姐救我……咯咯咯咯……”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的一串止也止不住的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姐……救我……”话语未毕，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那青慈的脖颈断成了血肉模糊的两截，稚气未脱的脸上僵死的肌肉变得愈发狰狞，两眼在邪力的挤压掣肘下相继爆裂，“砰砰”两声巨响，暗紫色的巫纹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流窜而出，直冲云霄。
江赛儿定了定神，俯下身缓缓阖上了青瓷流着血的空荡荡的双目，随即低声嘱咐了碧君几句，碧君点了点头，红着眼快步离去了。
小一辈只是觉得眼前一幕有些诡异血腥，忙不迭地移过了眼，不欲多看，而老一辈的已是径自白了脸庞，垂下的胡须随着下巴的颤动抖个不停，雁荡山齐掌门张口数次，终是把破碎在嗓子里的惊恐拼成了一句颠来倒去，词不达意的断语：“祖……祖……巫……，共……工，他……他被放出来了？”
“齐掌门，你的意思是……”
祁连山贺掌门咳了一咳，脸容肃穆：“当年共工怒撞不周山，致使不周脊断裂，颛顼帝用半截撑天柱炼化成了翻天印，把共工封印在了昆仑山的不周脊下。”
他仰头轻叹：“如今封印被毁，祖巫出世，天下又将面临大乱啊。”
几家小辈又惊又怒，不约而同地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几把明晃晃的利剑直接指向了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阿意。
“干什么？”阿意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眼眸中隐隐有着几分不屑与嘲弄。
“妖女，定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你说，你把华掌门和江阁主掳到哪里去了，你大闹泽灵宫，破坏不周脊究竟又有什么龌龊的企图？”
阿意伸手，水葱般的指尖在耀眼的剑刃上流连轻捻，巧笑嫣然：“我还能有什么企图？无非就是为了让这场膈应人的婚礼无法继续，无非就是希望所有对我不善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无非就是想要你们都死，而我偏要踏着你们的鲜血，在你们恶毒的诅咒中，活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阿意。”穆清时抬头，目光沉痛：“明明不是你，你为何……”
阿意打断了他：“是我呀，所有不好的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离经叛道的妖女不是么？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呗。”
她冷笑：“即使，自始至终，我一直都和你们待在一起，即使，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那又如何？你们早已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是不是我，早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你们要的不过是一只替罪羊而已。”
“阮姑娘，这几句话可是说得有些愤世嫉俗了。”江赛儿上前几步，手腕压在剑花的中心处，脸上的笑意味不明，那几位少年心头一凛，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讪讪地撤回了长剑，低着头站回了自家掌门的背后。
“我想问阮姑娘几个问题，不知阮姑娘是否方便作答？”
阿意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江赛儿柔柔地道：“今日是我泽灵宫的大喜之日，山下玉京门上的翻天印被家父用灵力加固过，若非手持喜帖，则连山门都无法踏入半步，一旦有人硬闯，警钟声便会立时长鸣，其声尖锐喧嚣，方圆百里内皆清晰可闻。然据我所知，阮姑娘好像并不位于受邀宾客之列，不知阮姑娘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翻天印的检验的呢？。”
好一番不温不火，绵里藏针的质问。
阿意踌躇了一番，不知该如何作答，若牵扯出晏离，且不说会不会连累到减字山庄，如此这般拽人垫背的行为也是她往日最为不耻的。
虽然她的确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也并不惧怕揽下所有的罪责，可这个问题她若是绕不过去，接下来的行动就没那么容易施行。
而她，对浅情的意图和江离的行踪仍旧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如果巫妖出世真的是浅情动的手脚，那么泽灵宫发生的一切变故是否已经达到沈爻的预期，又或许这是否只是另一波暴风雨来临的契机。
此时，存在感略略削弱的苏影背着手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一反常态地出声帮她解了围：“是我邀请她来的。”
阿意大感吃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非明已径自冲过去揪住了他的衣领，浓眉上晕染了几分沉重的怒色，他大声斥道：“苏影！你他妈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鬼药！提议要把辞镜作为信物送给江小姐的是你，我们都反对的时候，说大师兄已经同意了的也是你！结果呢，大师兄根本就毫不知情，你把我们一个个都蒙在鼓里，合着我们这群人就像猴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特得意？“
“现在好了，你是不是嫌玩得不过瘾，居然还把阿意请到喜宴上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意以前和大师兄什么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阿意才是辞镜剑真正的主人，你更不会不知道以阿意现在这个敏感的身份来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他气得连揪住苏影衣领的手都在颤抖：”苏影，你究竟，究竟安了什么心？说阿意弑师的是你，要她吃下无量丸自证清白的是你，把她赶出师门的也是你，在众目睽睽下逼得她含恨自尽的还是你，你究竟和阿意什么仇什么怨，竟要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
苏影看着胀红了脸的非明，神色淡淡的：“松手，在我还顾念你二师兄的身份的时候。”
他古水无波的眼眸里清清楚楚地倒影出一个痛惜不忍的非明，他觉得很好笑，所以他便笑了出来：“非明，我知道你觉得我错了，可实际上错的人是你。”
非明怒斥：“你放屁！”
苏影慢条斯理地道：“第一，你不该称呼掌门夫人为江小姐；第二，把辞镜剑呈给掌门夫人的不是我，是你。你若真的有心，便应该事先向少掌门核实，而不是我叫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第三，你觉得你自始至终是站在阿意那一边的，但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你了么？”
他望了阿意一眼：“并不会。对阮知意而言，你，带给她的伤害怕是远比我带给她的要更多更深。”
“为什么呢？因为你对她的支持，相信还有同情都仅仅只是停留在表面，停留在口头的。你对她的遭遇这么愤愤不平，可她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你又在做些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像现在一样站出来为她出头呢？你不是错在为她撑腰，为她出头，你错的是为她撑腰为她出头的时间。”
“她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犹豫，在徘徊，而在她已经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苍白无力的支持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揭她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
他话里有话，刺得一旁的穆清时脸色煞白如纸。
江赛儿扶住他，担忧地望着他。
然而穆清时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客气地拿开了她的手。
江赛儿一楞，袍袖垂下，遮住了她紧攥的双手。
苏影继续说着：“当然了，这并不是你最大的错。非明，你知道么？你错在即使有错，却仍然不自知！”
“你说谎，你在说谎！”非明的手松开了苏影的衣领，无力地垂落下来，嘴里仍自喃喃不停，神色颓丧，满目慌张。
穆清时回身对着一旁的风厘略略示意，风厘当即会意，走上前捏住了非明的掌心，非明终于安静了下来，颓唐地任由他牵着回到了人群中。
江赛儿似笑非笑：“可是今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阮姑娘已经死了，苏影你为什么会给一个死人下喜帖？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阮姑娘还活着？”
苏影尖尖的眼角又挑了起来：“只是猜测罢了，据说沈爻那厮少年之时另有奇妙际遇，习得一身旁门左道的医咒之术，我估摸着，沈爻不舍得她死，应该会倾其所能相救，故本着试探之意向晦冥城下了这喜帖。”
“没想到这小鱼竟如此按捺不住性子，一听说掌门要成婚了，就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处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心甘情愿地一门心思往陷阱里撞，此等深情，掌门夫人可要小心了。”
苏影此人除了嘴皮子功夫，变脸技能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转眼就又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仿佛刚才往那个江赛儿心上嗖嗖嗖扎刀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没想到掌门夫人会因此而对苏某产生了误会，苏某甚是诚惶诚恐。如果您是因为苏某的安排间接捣毁了您的婚礼，那苏某在此向您郑重道歉，毕竟我也没料到阮知意这妖女竟然会这么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还请掌门夫人海涵。”
阿意暗地里冷笑，苏影这货，别的本事她不清楚，可这信口雌黄，黑白颠倒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凭他这么一说，矛头又重新轻松地指回了她的身上，任谁都会以为江赛儿是因为婚礼被毁之事而向他刻意发难，而不会认真地思索他的一番说辞究竟又有多少的可信度，他再一次在大众面前不动声色地洗去了自己的嫌疑，还暗地里摆了江赛儿一道。
苏影，此人一定不止是个侍茶童子这么简单。
今日，他一反常态地帮她解围，联想起前世的种种，阿意几乎都要怀疑苏影才是晦冥城安插在虚妄门的棋子，而倒霉的自己只是做了一回他隐藏身份的挡箭牌。
江赛儿仍是挂着那一方端庄自持的笑，语调柔柔的，苏影裹着刺的话语就像打进了一团棉花里，无影无痕，“苏师弟说笑了。”
“不敢不敢。”
江赛儿清凌凌的眼神重新落在阿意脸上，阿意被她看得不大自在，闷声道：“穆夫人，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便是。”
穆清时身子一僵，垂下了眸，江赛儿却是冲阿意清浅一笑：“阮姑娘，得罪了。”
正待开口间，只见一个碧色的身影朝这边飞奔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批精壮健硕的家丁，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声线里又是惊恐，又是慌张，却还带了股子小小的惊喜的意味：
“小姐，小姐，老爷和华掌门有下落了！”
几声急促的带着哭腔的破碎的语句撞进众人的耳膜，阿意眸光一闪，但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
“快住嘴，青慈，大喜的日子，你又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啊！”那碧君一把搀过狂奔而来的着一身水青纱衫的小女孩，瞥了一眼江赛儿的神情，忙疾言厉色地训斥起来。
“小姐小姐，玉虚宫着火了，翻天印被毁，不周脊断裂，老……老爷不知所踪。”
那青慈吊着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明明白白，随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江赛儿朱唇紧抿，脸色煞白，倒仍是强自镇定，她走到青慈身边，把这个蹭得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扶了起来：“你先别哭，把当时情景好好说与我听，玉虚宫是为何着火的？现已派遣家丁救火了吗？翻天印是被何人损毁的？损毁之时为何不闻警报信号？老爷是如何不见踪迹的？最后一个见到老爷的又是何人？”
青慈拼命摇头：“小姐，我只知道半刻之前，老爷还在和方诸山的华掌门一起下棋，当时，当时，老爷他们让我去给他们续茶，结果，结果……”
她鼻子一红，像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地摇头：“小姐，其他的，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真的！”
江赛儿蹙眉：“那华伯伯呢？”
青慈瘪瘪嘴，突然惊声尖叫起来，双手拼命掐住自己的脖颈，她的脸色像猪肝一样涨得绛紫，可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好像被人操控着一样，嘴角僵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左眼睁得极大，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弹凸出来，右眼却被眼皮沉重地挤压着，眼白处的血管根根分明，“咯咯咯咯……小姐救我……咯咯咯咯……”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的一串止也止不住的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姐……救我……”话语未毕，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那青慈的脖颈断成了血肉模糊的两截，稚气未脱的脸上僵死的肌肉变得愈发狰狞，两眼在邪力的挤压掣肘下相继爆裂，“砰砰”两声巨响，暗紫色的巫纹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流窜而出，直冲云霄。
江赛儿定了定神，俯下身缓缓阖上了青瓷流着血的空荡荡的双目，随即低声嘱咐了碧君几句，碧君点了点头，红着眼快步离去了。
小一辈只是觉得眼前一幕有些诡异血腥，忙不迭地移过了眼，不欲多看，而老一辈的已是径自白了脸庞，垂下的胡须随着下巴的颤动抖个不停，雁荡山齐掌门张口数次，终是把破碎在嗓子里的惊恐拼成了一句颠来倒去，词不达意的断语：“祖……祖……巫……，共……工，他……他被放出来了？”
“齐掌门，你的意思是……”
祁连山贺掌门咳了一咳，脸容肃穆：“当年共工怒撞不周山，致使不周脊断裂，颛顼帝用半截撑天柱炼化成了翻天印，把共工封印在了昆仑山的不周脊下。”
他仰头轻叹：“如今封印被毁，祖巫出世，天下又将面临大乱啊。”
几家小辈又惊又怒，不约而同地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几把明晃晃的利剑直接指向了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阿意。
“干什么？”阿意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眼眸中隐隐有着几分不屑与嘲弄。
“妖女，定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你说，你把华掌门和江阁主掳到哪里去了，你大闹泽灵宫，破坏不周脊究竟又有什么龌龊的企图？”
阿意伸手，水葱般的指尖在耀眼的剑刃上流连轻捻，巧笑嫣然：“我还能有什么企图？无非就是为了让这场膈应人的婚礼无法继续，无非就是希望所有对我不善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无非就是想要你们都死，而我偏要踏着你们的鲜血，在你们恶毒的诅咒中，活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阿意。”穆清时抬头，目光沉痛：“明明不是你，你为何……”
阿意打断了他：“是我呀，所有不好的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离经叛道的妖女不是么？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呗。”
她冷笑：“即使，自始至终，我一直都和你们待在一起，即使，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那又如何？你们早已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是不是我，早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你们要的不过是一只替罪羊而已。”
“阮姑娘，这几句话可是说得有些愤世嫉俗了。”江赛儿上前几步，手腕压在剑花的中心处，脸上的笑意味不明，那几位少年心头一凛，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讪讪地撤回了长剑，低着头站回了自家掌门的背后。
“我想问阮姑娘几个问题，不知阮姑娘是否方便作答？”
阿意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江赛儿柔柔地道：“今日是我泽灵宫的大喜之日，山下玉京门上的翻天印被家父用灵力加固过，若非手持喜帖，则连山门都无法踏入半步，一旦有人硬闯，警钟声便会立时长鸣，其声尖锐喧嚣，方圆百里内皆清晰可闻。然据我所知，阮姑娘好像并不位于受邀宾客之列，不知阮姑娘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翻天印的检验的呢？。”
好一番不温不火，绵里藏针的质问。
阿意踌躇了一番，不知该如何作答，若牵扯出晏离，且不说会不会连累到减字山庄，如此这般拽人垫背的行为也是她往日最为不耻的。
虽然她的确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也并不惧怕揽下所有的罪责，可这个问题她若是绕不过去，接下来的行动就没那么容易施行。
而她，对浅情的意图和江离的行踪仍旧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如果巫妖出世真的是浅情动的手脚，那么泽灵宫发生的一切变故是否已经达到沈爻的预期，又或许这是否只是另一波暴风雨来临的契机。
此时，存在感略略削弱的苏影背着手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一反常态地出声帮她解了围：“是我邀请她来的。”
阿意大感吃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非明已径自冲过去揪住了他的衣领，浓眉上晕染了几分沉重的怒色，他大声斥道：“苏影！你他妈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鬼药！提议要把辞镜作为信物送给江小姐的是你，我们都反对的时候，说大师兄已经同意了的也是你！结果呢，大师兄根本就毫不知情，你把我们一个个都蒙在鼓里，合着我们这群人就像猴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特得意？“
“现在好了，你是不是嫌玩得不过瘾，居然还把阿意请到喜宴上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意以前和大师兄什么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阿意才是辞镜剑真正的主人，你更不会不知道以阿意现在这个敏感的身份来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他气得连揪住苏影衣领的手都在颤抖：”苏影，你究竟，究竟安了什么心？说阿意弑师的是你，要她吃下无量丸自证清白的是你，把她赶出师门的也是你，在众目睽睽下逼得她含恨自尽的还是你，你究竟和阿意什么仇什么怨，竟要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
苏影看着胀红了脸的非明，神色淡淡的：“松手，在我还顾念你二师兄的身份的时候。”
他古水无波的眼眸里清清楚楚地倒影出一个痛惜不忍的非明，他觉得很好笑，所以他便笑了出来：“非明，我知道你觉得我错了，可实际上错的人是你。”
非明怒斥：“你放屁！”
苏影慢条斯理地道：“第一，你不该称呼掌门夫人为江小姐；第二，把辞镜剑呈给掌门夫人的不是我，是你。你若真的有心，便应该事先向少掌门核实，而不是我叫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第三，你觉得你自始至终是站在阿意那一边的，但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你了么？”
他望了阿意一眼：“并不会。对阮知意而言，你，带给她的伤害怕是远比我带给她的要更多更深。”
“为什么呢？因为你对她的支持，相信还有同情都仅仅只是停留在表面，停留在口头的。你对她的遭遇这么愤愤不平，可她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你又在做些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像现在一样站出来为她出头呢？你不是错在为她撑腰，为她出头，你错的是为她撑腰为她出头的时间。”
“她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犹豫，在徘徊，而在她已经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苍白无力的支持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揭她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
他话里有话，刺得一旁的穆清时脸色煞白如纸。
江赛儿扶住他，担忧地望着他。
然而穆清时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客气地拿开了她的手。
江赛儿一楞，袍袖垂下，遮住了她紧攥的双手。
苏影继续说着：“当然了，这并不是你最大的错。非明，你知道么？你错在即使有错，却仍然不自知！”
“你说谎，你在说谎！”非明的手松开了苏影的衣领，无力地垂落下来，嘴里仍自喃喃不停，神色颓丧，满目慌张。
穆清时回身对着一旁的风厘略略示意，风厘当即会意，走上前捏住了非明的掌心，非明终于安静了下来，颓唐地任由他牵着回到了人群中。
江赛儿似笑非笑：“可是今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阮姑娘已经死了，苏影你为什么会给一个死人下喜帖？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阮姑娘还活着？”
苏影尖尖的眼角又挑了起来：“只是猜测罢了，据说沈爻那厮少年之时另有奇妙际遇，习得一身旁门左道的医咒之术，我估摸着，沈爻不舍得她死，应该会倾其所能相救，故本着试探之意向晦冥城下了这喜帖。”
“没想到这小鱼竟如此按捺不住性子，一听说掌门要成婚了，就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处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心甘情愿地一门心思往陷阱里撞，此等深情，掌门夫人可要小心了。”
苏影此人除了嘴皮子功夫，变脸技能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转眼就又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仿佛刚才往那个江赛儿心上嗖嗖嗖扎刀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没想到掌门夫人会因此而对苏某产生了误会，苏某甚是诚惶诚恐。如果您是因为苏某的安排间接捣毁了您的婚礼，那苏某在此向您郑重道歉，毕竟我也没料到阮知意这妖女竟然会这么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还请掌门夫人海涵。”
阿意暗地里冷笑，苏影这货，别的本事她不清楚，可这信口雌黄，黑白颠倒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凭他这么一说，矛头又重新轻松地指回了她的身上，任谁都会以为江赛儿是因为婚礼被毁之事而向他刻意发难，而不会认真地思索他的一番说辞究竟又有多少的可信度，他再一次在大众面前不动声色地洗去了自己的嫌疑，还暗地里摆了江赛儿一道。
苏影，此人一定不止是个侍茶童子这么简单。
今日，他一反常态地帮她解围，联想起前世的种种，阿意几乎都要怀疑苏影才是晦冥城安插在虚妄门的棋子，而倒霉的自己只是做了一回他隐藏身份的挡箭牌。
江赛儿仍是挂着那一方端庄自持的笑，语调柔柔的，苏影裹着刺的话语就像打进了一团棉花里，无影无痕，“苏师弟说笑了。”
“不敢不敢。”
江赛儿清凌凌的眼神重新落在阿意脸上，阿意被她看得不大自在，闷声道：“穆夫人，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便是。”
穆清时身子一僵，垂下了眸，江赛儿却是冲阿意清浅一笑：“阮姑娘，得罪了。”
正待开口间，只见一个碧色的身影朝这边飞奔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批精壮健硕的家丁，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声线里又是惊恐，又是慌张，却还带了股子小小的惊喜的意味：
“小姐，小姐，老爷和华掌门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