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镜公子
当浑身湿透的阿意回到晦冥城的时候，早早迎在城门口的浅情冲了上来，抓住了她的衣袖，急急地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少主，少主他不是去冥河上接你了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发生了什么，少主呢？”
阿意甩开了她的手：“不用你问，我也会说的。他在忘川河畔。”
浅情又惊又怒：“阮知意，你对少主做了什么！”
“沈爻那么厉害，我又能对他做什么。”阿意冷冷地道：“你有空抓着我在这里问东问西，不如现在就带人去忘川河畔把沈爻带回来。”
“阮知意，你等着，等少主平安回来了我再和你算账。”
“好，我等着。”
回到房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阿意一边绞着头发，一边正欲从怀里掏出集齐的四块瑶台镜碎片，就在这时，浅情怒气冲冲地踹开了房门。
“阮知意，你究竟对少主做了什么！为什么少主会一直昏迷不醒，就连晦冥城内医术最精湛的巫医都束手无策！”
阿意不紧不慢地抬起头，道：“苏浅情，你我虽同为晦冥城左右使，但你别忘了，以右为尊，我这个右使地位还压了你这个左使一头，晦冥城历来尊卑分明。怎么，仗着你跟沈爻的时间比较久，你就可以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了吗？”
“方才在城门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护主心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可是你一而再地冒犯，再而三地逾矩，真把我阮知意当死人了吗？别说沈爻现在昏迷着，就算他醒着，我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
“苏浅情，你别忘了，沈爻现在不省人事，按照晦冥城一贯以来的规矩，如果城主不能理事，理应由地位仅次于城主的人暂时统摄城内大小事宜。如果我没记错，眼下整个晦冥城，好像没有人比我地位更高了吧。”
“阮知意，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了少主他醒不过来，还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苏浅情，沈爻他是在忘川河底找寻瑶台镜碎片时，被碎片上灵力所伤，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请你慎言，不要含血喷人。”
浅情冷笑道：“若真如你所说，少主是被瑶台镜灵力所伤，那当时明明你也在旁边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阿意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看来沈爻还真是什么事都不和你说，你对他忠心耿耿，芳心暗许，可是他又把你当什么呢。你不知道我就是瑶台镜的有缘人吗，任凭瑶台镜伤了谁，都伤不到我。要不然你认为，为什么每次和瑶台镜有关的任务，沈爻都一定要交给我去执行？”
浅情恼羞成怒道：“阮知意，你不要挑拨我和少主之间的关系，我陪在少主身边十余年年了，他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当然是你更清楚了，我也不屑于和你比谁更了解他。明知道他是一个怎样残忍阴毒的人，你还能爱上他，可真是不容易。”
“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少主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
阿意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对沈爻以前是怎么样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不是担心沈爻嘛，与其在这里与我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如去他床前守着他，万一你出来这会他就醒了呢。”
“还有，别有事没事来我这儿撒泼，你最好时刻记住，你是什么地位，我是什么地位。”
浅情瞪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开，阿意突然出声道：“苏影，师父是你杀的吗？”
浅情身形一顿，咯咯直笑：“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反正天下人皆知你阮知意狼子野心，弑师叛教，这就够了。”
阿意并没有动怒，只是道：“你很得意吗？当年在虚妄门，你虽得师父信任，可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茶童子，而我却是深得师父宠爱的亲传弟子。现在，你潜伏完毕，回到了晦冥城，立此大功，又陪伴沈爻多年，可终归也只是个左使，而我一来便高居右使之位，处处压你一头。从虚妄门到晦冥城，皆是如此。”
“苏浅情，我问你，你很得意吗？”
“如果我是你，我非但不会觉得得意，我还会觉得可悲。鞍前马后，劳苦功高的旧人却远远抵不上一个什么都不及你的新人，不心寒吗？”
浅情朝外走去，“阮知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挑拨离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苏浅情这辈子可以没有自我，可以背叛任何人，可唯独不会背叛少主。”
阿意道：“等等。”
“阮知意，你又想干什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直呼我的名讳。还有，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下次若是不经我的允许就闯进来，一切按以下犯上惩处。”
浅情冷笑道：“怕我突然闯进来？阮知意，你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意淡声道：“怎么？还不出去？左使是想我叫人‘请’你出去吗？”
“不必。我自己会走，阮知意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还是那句话，我等着。”
浅情离开后，阿意从衣襟里掏出了瑶台镜碎片，按照轮廓拼凑完整。
一面圆月状梳妆镜在半空中逐渐显现出来，冰凉光洁，毫无任何刀斧之疵，影像清晰，又玲珑剔透。
外围处悉心镶着一圈上好的羊脂白玉，其上的解忧花栩栩如生，绽放出细腻的琼色光晕，旁边还有两行极细的蝇头小字。
和在明净寺见过的瑶台虚影一模一样。
水纹弥散，镜子里显现出阿意的倒影。笑意盈盈，左边嘴角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可是，阿意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倒影，因为此刻的她压根就笑不出来。
镜子里的她笑道：“阿意，好久不见。”
阿意点了点头道：“镜公子，别来无恙。”
镜公子道：“从在明净寺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便是那个能集齐瑶台镜碎片，重新召唤出我真身的那个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远比我想得来得要快。”
阿意语声有些急促：“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人，为什么瑶台镜偏偏择定了我是它的有缘人？”
镜公子只是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阿意，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集齐瑶台镜碎片？”
阿意想了想，摇摇头，失神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人都想要瑶台镜，瑶台镜里藏着绝世名剑无泪和不悔的秘密，得到无泪和不悔的人就能得到这天下。可是我又是为了什么呢，从一开始，我就踏入了沈爻布下的陷阱之中，我深困局中，无论如何挣脱如何反抗都没有用，沈爻说这就是我的宿命。”
“一开始，我只是想着如果我帮沈爻达成心愿，他是不是可以从此放我离开，可是我错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相继离去了，而这一切都是沈爻暗中筹划的，他要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得不心甘情愿地一直留在他身边。”
“现在开启瑶台镜的是你，不是沈爻。”镜公子一直静静地听着，突然道：“所以，阿意，你是杀了他吗？”
“不，我没有，如果只是这样，也太便宜他了，我用‘如寐令’把他困在了梦中，他会被梦一点点吸干精力，直至死亡，而我，会一直亲眼目睹他经受这一切。”
镜公子垂眸，默然无言。
阿意道：“镜公子，难道你在同情他吗？”
“不，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阿意怅然地笑道：“我不想要什么上古神器，也不想要什么千秋霸业，我只是想问一问瑶台镜，天下有能力，有野心，有智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想当，我只是想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简单快乐地活着，可是为什么命运偏偏要戏弄于我？”
“如果早知道我这一生会是这样，我宁愿当年师父在殿秋山没有救下我，就让我死在群狼的利齿之下。”
镜公子抿唇一笑：“你可知，即使穆远当初没有救下你，你也不会死。纵使你当时只是襁褓里的一个婴儿，群狼也伤不了你，你会拥有另一段际遇，会认识不同的人，但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又认识了谁，兜兜转转，到头来，你都会遇见沈爻。”
“还记得当初在明净寺我赠给你们所有人的签文吗？”
“记得。”
阿意轻轻低吟：“可比当年一赛翁，虽然失马半途中。不知祸福真何事，到底方明事始终。”
“从前我不懂这是何意，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一一语中。”
镜公子点头：“你这一生，注定平凡不了，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为什么？”
“因为这不仅是你的宿命，也更是他的宿命。”
镜公子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你还是自己去溯世之境走一遭吧。”
“溯世之境？那是哪里？”
“溯世之境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有钥匙，通往溯世之境的大门就会打开。”
“阿意，还记得你在洙州城郊，雁栖湖底的地宫里遇到的炎火兽和六尾神狐吗，他们两个就是你通往溯世之境的钥匙。”
阿意甩开了她的手：“不用你问，我也会说的。他在忘川河畔。”
浅情又惊又怒：“阮知意，你对少主做了什么！”
“沈爻那么厉害，我又能对他做什么。”阿意冷冷地道：“你有空抓着我在这里问东问西，不如现在就带人去忘川河畔把沈爻带回来。”
“阮知意，你等着，等少主平安回来了我再和你算账。”
“好，我等着。”
回到房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阿意一边绞着头发，一边正欲从怀里掏出集齐的四块瑶台镜碎片，就在这时，浅情怒气冲冲地踹开了房门。
“阮知意，你究竟对少主做了什么！为什么少主会一直昏迷不醒，就连晦冥城内医术最精湛的巫医都束手无策！”
阿意不紧不慢地抬起头，道：“苏浅情，你我虽同为晦冥城左右使，但你别忘了，以右为尊，我这个右使地位还压了你这个左使一头，晦冥城历来尊卑分明。怎么，仗着你跟沈爻的时间比较久，你就可以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了吗？”
“方才在城门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护主心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可是你一而再地冒犯，再而三地逾矩，真把我阮知意当死人了吗？别说沈爻现在昏迷着，就算他醒着，我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
“苏浅情，你别忘了，沈爻现在不省人事，按照晦冥城一贯以来的规矩，如果城主不能理事，理应由地位仅次于城主的人暂时统摄城内大小事宜。如果我没记错，眼下整个晦冥城，好像没有人比我地位更高了吧。”
“阮知意，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了少主他醒不过来，还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苏浅情，沈爻他是在忘川河底找寻瑶台镜碎片时，被碎片上灵力所伤，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请你慎言，不要含血喷人。”
浅情冷笑道：“若真如你所说，少主是被瑶台镜灵力所伤，那当时明明你也在旁边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阿意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看来沈爻还真是什么事都不和你说，你对他忠心耿耿，芳心暗许，可是他又把你当什么呢。你不知道我就是瑶台镜的有缘人吗，任凭瑶台镜伤了谁，都伤不到我。要不然你认为，为什么每次和瑶台镜有关的任务，沈爻都一定要交给我去执行？”
浅情恼羞成怒道：“阮知意，你不要挑拨我和少主之间的关系，我陪在少主身边十余年年了，他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当然是你更清楚了，我也不屑于和你比谁更了解他。明知道他是一个怎样残忍阴毒的人，你还能爱上他，可真是不容易。”
“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少主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
阿意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对沈爻以前是怎么样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不是担心沈爻嘛，与其在这里与我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如去他床前守着他，万一你出来这会他就醒了呢。”
“还有，别有事没事来我这儿撒泼，你最好时刻记住，你是什么地位，我是什么地位。”
浅情瞪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开，阿意突然出声道：“苏影，师父是你杀的吗？”
浅情身形一顿，咯咯直笑：“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反正天下人皆知你阮知意狼子野心，弑师叛教，这就够了。”
阿意并没有动怒，只是道：“你很得意吗？当年在虚妄门，你虽得师父信任，可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茶童子，而我却是深得师父宠爱的亲传弟子。现在，你潜伏完毕，回到了晦冥城，立此大功，又陪伴沈爻多年，可终归也只是个左使，而我一来便高居右使之位，处处压你一头。从虚妄门到晦冥城，皆是如此。”
“苏浅情，我问你，你很得意吗？”
“如果我是你，我非但不会觉得得意，我还会觉得可悲。鞍前马后，劳苦功高的旧人却远远抵不上一个什么都不及你的新人，不心寒吗？”
浅情朝外走去，“阮知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挑拨离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苏浅情这辈子可以没有自我，可以背叛任何人，可唯独不会背叛少主。”
阿意道：“等等。”
“阮知意，你又想干什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直呼我的名讳。还有，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下次若是不经我的允许就闯进来，一切按以下犯上惩处。”
浅情冷笑道：“怕我突然闯进来？阮知意，你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意淡声道：“怎么？还不出去？左使是想我叫人‘请’你出去吗？”
“不必。我自己会走，阮知意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还是那句话，我等着。”
浅情离开后，阿意从衣襟里掏出了瑶台镜碎片，按照轮廓拼凑完整。
一面圆月状梳妆镜在半空中逐渐显现出来，冰凉光洁，毫无任何刀斧之疵，影像清晰，又玲珑剔透。
外围处悉心镶着一圈上好的羊脂白玉，其上的解忧花栩栩如生，绽放出细腻的琼色光晕，旁边还有两行极细的蝇头小字。
和在明净寺见过的瑶台虚影一模一样。
水纹弥散，镜子里显现出阿意的倒影。笑意盈盈，左边嘴角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可是，阿意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倒影，因为此刻的她压根就笑不出来。
镜子里的她笑道：“阿意，好久不见。”
阿意点了点头道：“镜公子，别来无恙。”
镜公子道：“从在明净寺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便是那个能集齐瑶台镜碎片，重新召唤出我真身的那个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远比我想得来得要快。”
阿意语声有些急促：“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人，为什么瑶台镜偏偏择定了我是它的有缘人？”
镜公子只是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阿意，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集齐瑶台镜碎片？”
阿意想了想，摇摇头，失神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人都想要瑶台镜，瑶台镜里藏着绝世名剑无泪和不悔的秘密，得到无泪和不悔的人就能得到这天下。可是我又是为了什么呢，从一开始，我就踏入了沈爻布下的陷阱之中，我深困局中，无论如何挣脱如何反抗都没有用，沈爻说这就是我的宿命。”
“一开始，我只是想着如果我帮沈爻达成心愿，他是不是可以从此放我离开，可是我错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相继离去了，而这一切都是沈爻暗中筹划的，他要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得不心甘情愿地一直留在他身边。”
“现在开启瑶台镜的是你，不是沈爻。”镜公子一直静静地听着，突然道：“所以，阿意，你是杀了他吗？”
“不，我没有，如果只是这样，也太便宜他了，我用‘如寐令’把他困在了梦中，他会被梦一点点吸干精力，直至死亡，而我，会一直亲眼目睹他经受这一切。”
镜公子垂眸，默然无言。
阿意道：“镜公子，难道你在同情他吗？”
“不，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阿意怅然地笑道：“我不想要什么上古神器，也不想要什么千秋霸业，我只是想问一问瑶台镜，天下有能力，有野心，有智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想当，我只是想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简单快乐地活着，可是为什么命运偏偏要戏弄于我？”
“如果早知道我这一生会是这样，我宁愿当年师父在殿秋山没有救下我，就让我死在群狼的利齿之下。”
镜公子抿唇一笑：“你可知，即使穆远当初没有救下你，你也不会死。纵使你当时只是襁褓里的一个婴儿，群狼也伤不了你，你会拥有另一段际遇，会认识不同的人，但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又认识了谁，兜兜转转，到头来，你都会遇见沈爻。”
“还记得当初在明净寺我赠给你们所有人的签文吗？”
“记得。”
阿意轻轻低吟：“可比当年一赛翁，虽然失马半途中。不知祸福真何事，到底方明事始终。”
“从前我不懂这是何意，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一一语中。”
镜公子点头：“你这一生，注定平凡不了，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为什么？”
“因为这不仅是你的宿命，也更是他的宿命。”
镜公子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你还是自己去溯世之境走一遭吧。”
“溯世之境？那是哪里？”
“溯世之境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有钥匙，通往溯世之境的大门就会打开。”
“阿意，还记得你在洙州城郊，雁栖湖底的地宫里遇到的炎火兽和六尾神狐吗，他们两个就是你通往溯世之境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