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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婴(七)
    转过天,警备司令部司令办公室内,颜冰与秦钧两人垂着头站在沈岳麟的办公桌前,对面脸色铁青的沈司令突然狠狠一拍桌案!

    “颜冰!我叫你放人,你都敢不听了!你要造反吗?!你知道今天一大早工部局、商会、还有租界各大报社的记者们几波人都快把司令部的大门踩破了!”

    “对不起,司令。”颜冰面无表情地继续低着头。

    沈岳麟看着颜冰一副死扛无所谓的样子,一时间也懒得再骂她,继而又好像是在自找台阶地说道:“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收拾你!”沈岳麟随后又看向秦钧,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好在曹参谋长把局面控制了下来,你们两个啊!办事不能讲究个方法吗?”

    “是,司令,昨晚的行动是我和颜科长……”

    “司令,外界的责任我一力承担,但是关于欧阳宸的问题,我保留意见,并且我也希望秦科长可以说到做到。”没等秦钧把话说完,颜冰突然插言道。

    秦钧一愣,无奈地朝颜冰点了一下头,“好,我会全力配合协助颜科长的。”

    “好了!是我让秦钧放的人,难道你这也是在质问我吗?”沈岳麟厉声反问道。

    “属下不敢。”颜冰抬起头,抿住双唇,两边的嘴角快速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哼,你啊——!”

    沈岳麟轻哼着伸手狠狠点了点颜冰,秦钧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明白,沈岳麟气愤之下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类似父亲对女儿的责怪。

    “不过,这件事涉及到了陈、沈两家,秦钧你就先把这个案子接过去,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挽回我们警备司令部在租界内外的舆论形象。”沈岳麟说道。

    “是!”秦钧说着立正朝沈岳麟敬了一个礼,“我昨晚已经安排下去了,最迟今晚就会有进展,一有情况就立刻向您汇报。”

    “很好。”沈岳麟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手拿着杯盖朝两人摆了摆手。两人这才敬礼,走出了办公室。

    秦钧紧走几步与颜冰并着肩,说道:“颜科长,陈家那边我昨晚就已经派人先去盯着了,一会儿工部局会派人来与我接应,等眼前这件事查清后我就向你汇报欧阳宸的情况。”

    “好,既然秦科长这么有信心,那我就静候佳音了。”颜冰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地说道。

    秦钧也不在意,淡然一笑,继续说:“我还要去曹参谋长那赔罪,先走了。”

    “曹敬之?赔罪?秦科长好自为之吧,既然身在407,就不要和一些人走得太近,呵。”颜冰蔑然冷笑了一声,便加快步伐走下了楼梯,独留下秦钧一人有些不解地回味着颜冰的话。

    此时的侦探社内,陆铭阳终于在白渊溟的指挥下,将前台与会客室整理干净。陆铭阳一边给会客室换着灯泡还一边对白渊溟讲了他与筱优在船上的那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

    “噢!我的大记者助手就是这么得罪了袁家的啊!哈哈哈……”白渊溟大笑道。

    正在这时,筱优也走进了会客厅,看到忽然盯着自己笑得不能再贱的白渊溟,低哼了一句:“神经病!”随后走到咨询桌边,翻着桌上一摞布满灰尘的卷宗与登记记录看了起来。

    “曹处长已经和我说好了,今天就会帮我摆平这件事。”筱优故意冲着前台里的白渊溟大声说道。

    “曹处长?是码头接秦大哥的那个军官吗?”陆铭阳接问道。

    “是啊!很帅的那个!”筱优双眼闪着光笑道。

    “他,为什么帮你?”陆铭阳说着忽然停下了正在拧着灯泡的手。

    “我们是秦大哥的朋友,现在又在协助破案,帮我有什么不可以吗?”筱优随意地翻看着卷宗反问道。

    “那个小赤佬,他能怎么摆平?还不是仗着他老子曹敬之是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和袁家又是狐群狗党,无知少女啊!唉!我劝你别着了他的道,被他祸害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是不计其数啊!”白渊溟一脸不屑地摇头叹道。

    “我可不是那些无知腐朽的大家闺秀,什么花花公子没见过,再怎么说,那也比某些人没人搭理强!”

    “哈!本社长认识的人说出来吓得你还能再长高两厘米!哎还别说,到时候拥有一双大长腿的你还真不用在我这儿上班了,去谭老板的夜话肯定比当社员,当记者赚得多!”白渊溟戏谑道。

    “我以为你只是个嘴贱,抠门的人,现在看来你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流氓!咳咳咳!”筱优说着猛地一拍卷宗,震得上面的灰尘扑了一脸。

    “中文成语用得不错啊!啊哈哈哈!”白渊溟随即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社长,您这玩笑有点过分了。”陆铭阳说着低头朝白渊溟无奈地使了个眼色,于是又岔话道,“社长,咱们平时都接一些什么生意?”。

    “那当然是大生意喽!”白渊溟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双脚搭在桌面上,得意地晃着脚上那双被擦得铮亮的布洛克皮鞋说道。

    旁边还是灰头土脸的筱优这时鄙视着瞟了白渊溟一眼,“哈!帮有钱人家太太抓奸,给法国银行经理找丢了的车轮子,帮隔壁面包房抓偷面包的贼,噢!这个还真破案了!偷面包的是店主家的狗,啊,后来这狗丢了,然后又接了店主的寻狗启示!”筱优说到这儿,看了一眼脚边的帕斯塔,“这狗不会就是你寻错了,赖着跟你回家来的吧?”

    “要这么说,你和帕斯塔属于同病相怜啊。”白渊溟毫不示弱地反击道。

    “白一毛!你骂谁?!”筱优抄起一本卷宗就扔了过去!

    “哎呀!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这新换的衬衫!多少钱知道吗?”被打了个正着的白渊溟从椅子当即上弹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瞪着筱优,“我告诉你我是你老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开除!让你睡大街!”

    “我也告诉你白一毛!我是陆绵羊请来的,凭什么走?要不是陆绵羊和谭老板,你早就睡大街了你知道吗?!”

    “好了!不要吵了!”陆铭阳从椅子上跳下来,伸开双臂将两人隔开,“不管以前如何,咱们在三日内破了这个尸婴娃娃案,一毛侦探社就会名声大震法租界,扬名整个淞沪区!到时候生意盈门,社长您就是民国第一神探!”

    “陆绵羊你还真能捧他啊!”筱优撇嘴,狠狠戳了陆铭阳一下。

    “哎呀!大记者你想想!到时候案子破了,我和社长把这个案子的独家大新闻给你采访,你不就能风风光光地回美国了嘛!”陆铭阳陪笑着说完,心里却突然觉得有一丝空荡荡的。

    “嗯,这么说还有点儿道理。”筱优勉强地点了点头,退坐到一旁的桌子上。

    “那要是破不了案,你就得死啊。”白渊溟抱着肩膀说道。

    筱优问听,忽然转回身奇怪地看着陆铭阳,“什么一定死?他说什么?”

    “没什么。”陆铭阳一副毫不在意样子朝筱优笑了笑,转而又神情严正地对白渊溟说道,“一定能,通过一天一夜和您相处,你的推理思路确实很独到精准,还有就是,社长,您其实是一个和我父亲很像的人。”

    白渊溟听罢,神情略显恍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放下双臂,随后走近拍了拍陆铭阳的肩膀,转身出了会客厅,一边朝楼梯走去一边说道:“既然不想死,就出去看看407的秦钧来了没有。”

    而与此同时,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办公室内,参谋长曹敬之正拉着秦钧的手,在沙发上问长问短。曹敬之身材微胖,年纪约在五十三四岁,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一阵寒暄过后,秦钧满脸歉疚地说道:“老师,昨天的事,实在是学生身不由己,改日我一定设宴给老师赔罪!”

    “哎!跟我还这么见外!你刚一来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我这个做老师不体谅你,谁体谅你啊?”曹敬之说到这儿,表情变得有些忧虑,“这件事如今反响很大,也许是有人故意暗中操持,不过我让俊廷也在查,一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他立刻通报你,助你一臂之力的。”

    “多谢老师,俊廷现在真的是一表人才,我看到他也很高兴。”

    “哈哈哈!你们两个过去是师生,现在又能在一起为民国效命,我不单希望你们能成为良师益友,以后我更希望你们能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啊!”

    “老师说的是,不管以后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照顾俊廷的。”秦钧坚定地说道。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当年就没白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曹敬之指着秦钧不住地点头。

    “老师之恩,学生此生无以为报!”秦钧说着,起身深深地给曹敬之鞠了一躬。

    曹敬之见状连忙将秦钧拉回到沙发上,“快坐下!坐下!说着说着怎么鞠上躬了!说说你在德国过得怎么样?”

    “很好,沈司令一直很支持,而且……”

    “报告!”这时曹敬之的秘书突然在门外高声说道。

    “什么事?”曹敬之朝门口问道。

    “工部局日本董事秘书和银行公会的陈会长要见秦科长。”

    秦钧听罢,与曹敬之互对视一眼,随即起身说道:“老师,对不起,我得先告辞了。”

    “好好,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忙过这阵子,咱们家里吃!好久没尝到你师母的手艺了吧?”曹敬之笑道。

    “那太好了!我一定登门探望师母!学生先告辞了。”

    秦钧说罢恭敬地从办公室退了出来,由秘书引着来到了一间小会议室内。秦钧刚一进门,一个戴着眼镜,举止沉稳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秦科长,您好!我是陈光甫。”那人说完,回身对着一个个子略显矮小,十分精神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工部局日本董事秘书平宫先生。”

    “您好!您好!”秦钧分别与两人握了握手。

    三人落座,秘书退出去后,陈光甫直言道:“秦科长,人命关天,我就长话短说了,平宫先生愿意协助您进入公租界日本占领区,以考查课随行监督员的身份做掩护,借着监检之名对租界内您所认为可疑的店家进行排查。”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走!”秦钧点头说道。

    “秦科长,万事就拜托与您了。”陈光甫说着起身朝秦钧深深鞠了一躬。

    “陈会长,您不必这样,秦某一定全力以赴。”秦钧搀起陈光甫后,又对一旁的平宫说,“不过,还要劳烦平宫先生去接一个人。”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圣母院路127号路边。

    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的陆铭阳见到后,急忙跑回了屋内,朝楼梯上大喊:“社长!秦科长来了!”

    “知道了!这么晚才来!”白渊溟一边抱怨着一边从楼上下来。

    “白社长,还要麻烦您了。”一身西装革履的秦钧微笑着站在在门口。

    “乔装改扮,有意思。”白渊溟点了点头,走到秦钧面前打量了一番,“疯丫头看家!陆绵羊跟我走!我这么大的神探出门有个跟班儿的才有范儿!是吧秦科长!”

    “说的是。”秦钧面无表情地附和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希望今天一切可以水落石出。”

    白渊溟这时也扬起脸,掏出一副墨镜戴上,朝身后傲娇地喊道:“我亲爱的华生,走着!”

    “好嘞!社长!”陆铭阳说着从偏厅跑了出来。

    “社长大人!别丢人砸了买卖啊!”筱优在门口朝白渊溟的背影戏谑道。

    随后,一行人从侦探社出发一路来到公共租界日本占领区虹口吴淞路一带。这里是日本人最繁华的移居集聚区,各种买卖商铺一应俱全,尤其是纺织产销业十分发达。过了检查口,几人下了车后,按照之前在车上所计划的,平宫和司机佯装吸引日本海军巡逻队的注意,朝日本行政委员会而去。而白渊溟、秦钧和陆铭阳则分别为杨浦、吴淞路、武昌路三个方向朝占领区中心开始汇合搜索。占领区周围则部署有407的特勤,随时接应里面的突发状况。

    其实这片区域并不大,但是人流量相当密集,商业活动也很繁华,所以三个在人群中也很容易隐藏。大约十五分钟后,白渊溟在一家服装店与一家看似已经好久没开张的纱料店之间缓缓停住了脚步。白渊溟抬头看了看中间这家名为般若的人偶店,随后又朝马路两头各望了望,脸上忽然略显夸张地露出了一种日本人特有的那种恭谦的微笑,然后不紧不慢地挑起帘栊,走进了店铺之中。

    “您好!欢迎光临!”柜台后一位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用日语说道。

    “您好!”白渊溟也用日语回应道,并且开始装作很悠闲地看着货架摆着的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人偶们。店主见白渊溟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徘徊不定,于是说道:“您要个什么样人偶?或者我可以给您订做的。”男人说着放下手里一个正在修理的人偶,摘下眼镜略显紧张地盯着白渊溟。

    “可以订做?”白渊溟听着男人其实并不太标准的日语,突然间抬起头紧盯着那人的眼睛。

    男人见状,立即避开白渊溟的目光,“额……是的呢!”

    “太好了!”白渊溟笑着回身走到柜台前,“我想做一个镜狮子,您能做吗?”

    “啊?”男人一愣,随即有些支吾,“额……这个,抱歉,我还不会,本店也没有相关的图谱模具与做发丝的鬃毛。”

    “噢——。”白渊溟一笑,突然转身准确地从身后一个龛架的最高层上拿下了一个披着红衣的娃娃放在柜台上,“哎!那这个娃娃的身子好像就是,镜狮子人形的身子呢!”

    “这,怎么可能?!这是座敷童子!”男人的嗓音明显升高了许多。

    白渊溟眯起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其他人偶都要大很多的人偶,“您刚才一直时不时地在看这个座敷童子,是因为,座敷童子身上这些血吗?!你每天晚上就不怕他们回来找你吗?!”白渊溟冷然间厉声喝道!同时将那个人偶的衣服撕开,那娇小白嫩的身体赫然遍布着斑斑殷红的血迹。

    “说中文吧,陈德安先生。”白渊溟用中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