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灵异 > 一毛侦探社
夜婴(八)
    男人见此情景,面色惊恐地向后退去,整个人被白渊溟吓得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货架上,满货架的娃娃跟着掉了一大半,“他们在医院,活不过来的!活不过来的!也回不来的……”那人自言自语地开始浑身发抖。

    “回不来?他们就在你身后!”白渊溟冷笑着指了指男人的身后。

    男人颤抖且僵硬地回过头去,正与一个长发女娃娃四目相对!“啊!”男人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一个激灵又扑倒回柜台前,当即被白渊溟一把按住。

    “你?……你是谁?”男人喘着粗气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人。”白渊溟压低声音,冷冷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你有什么证据抓我?!放开我!”男人一边做着无谓的挣扎一边开始用中文争辩着。

    “证据?呵呵,我只要把这个娃娃的身子与407证物室里的那颗头做个对比,一切自然明了,如果你不会做镜狮子人形,又为什么知道镜狮子要用上好的鬃毛来作为材料?况且,整个租界传习了这个手艺的匠人就只有你一个,而传给你这项技艺的又恰恰是你的妻子。”

    “不要说了!你不配提起我的织雪!”男人虽然摆脱不得白渊溟,但是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六年前家逢兵灾的你与亲人失散,从外地流落到租界杨浦,有一天初冬雨夜,饥寒交迫的你终于支撑不住,恰巧就病倒在了这家人偶店的门外,幸好从屋内走出一个善良的日本女孩儿把你扶回了屋内,精心照顾你康复,后来在女孩儿的恳求下,店主,也就是女孩儿的父亲把你收留了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我的织雪!啊!”男人涕泪横流地痛哭道。

    “你干的那些泯绝人伦的勾当,也配提起你的妻子?”此时的白渊溟目光迥然如炬,眉宇间杀意氤氲,“不论你是现在的中村真,还是过去的陈德安,你都让我好找啊,快告诉我沈嘉麟在哪吧,我知道你不想杀他,所以就积点儿阴德,你下了黄泉也好有颜面去见你妻子!”

    “积德?织雪一辈子都在积德!当年那场瘟疫织雪那么照顾过他们,最后换来的竟然是恩将仇报!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要让世间这些自私的人们尝尝失去至爱至亲的痛苦……”陈德安悲愤地咬牙说完,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可这世上还是有陈光甫这样的人。”白渊溟这时渐渐松开了陈德安说道。

    “可惜陈先生来得太晚了,当他把织雪送到医院时,一切都太晚了,我一瞬间既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我的孩子……”陈德安目光呆滞抬头看着白渊溟,泪流满面。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个镜狮子人形的身体?”

    “因为,织雪说过,每一个娃娃从他们诞生起,作为他们父母的匠人,是不能让他们残缺地活下去或被埋葬的。”陈德安痴笑着说道。

    白渊溟听陈德安这么说,立刻追问道:“所以是谁在一直指使你?!让当时的你错觉以为你行凶时是在做人偶!”

    这时,陈德安缓缓直起身,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替我转告陈光甫,欠他的我还了,孩子现在就在……”就在陈德安还没说出孩子的下落时,白渊溟只听得 “嘭——!”的一声闷响,再看陈德安的前胸却已是血流如注,紧跟着向后倒退了两三步,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货架上,嘴里一边喷着血一边死死地盯着柜台上的那个座敷童子。

    而目睹这一切的白渊溟只能先迅速转身至周围的货架下,侧身通过门帘下搜索着枪手的踪迹。可此刻,一切似乎依旧如常,来来往往的人群由于帘栊的遮挡,并没有注意到店内的异样。

    正当白渊溟把手伸向怀中,刚起身想要追出去时,门帘突然一翻!正碰到了慌忙跑进来的秦钧与上气不接下气的陆铭阳。

    “刚才我们追的那个人……”秦钧看着白渊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望向柜台后栽靠在货架上的陈德安,好像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我……我们……再去追!”

    陆铭阳说完刚想冲出去,却被秦钧一把拉住。

    “算了,对方很明显是个训练有素的枪手,已经追不上了。”秦钧说道。

    “社长……那个人太狡猾了!”陆铭阳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要说你了,就是407的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白渊溟说着拍了一下陆铭阳的肩膀,“你应该庆幸你追他的时候,他不想杀你。”

    秦钧这时问道:“白社长,我刚刚在追他时,发现这个人反侦察与追踪的技巧非常专业?你不觉得熟悉吗?”

    “额,是啊,神出鬼没的啊,他是谁现在不重要。”白渊溟咧嘴摇摇头,然后勾起拇指朝屋内指了指,“孩子就在这家人偶店的某个地方,还是先把孩子找出来吧,这趟才总算没白来!”

    “你怎么知道?”陆铭阳朝屋内四下张望着说道。

    白渊溟没说话,而是指了指已经死了的陈德安。秦钧立即快步绕进柜台后,俯下身仔细打量着陈德安的尸体。忽然,秦钧的注意力被陈德安紧紧插进围裙前口袋的左手所吸引。而当秦钧把那只手从口袋中拔出来时,这才发现陈德安的这只手好像紧攥着什么东西。秦钧立刻掰开拳头,随即发现了两把一大一小的钥匙。

    “快动手找孩子吧!我猜凶手很快就会向日本海军巡逻队报案的!”白渊溟说完,就开始朝内屋搜寻着走去。

    于是,三个人在这间内外只有三十平米的小店内搜寻了起来。五分钟过去了,正在三人一无所获之时。

    白渊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声“隔壁!”,随后就冲了出去。秦钧与陆铭阳相互对视了一眼,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即也跟着跑了出去。

    当三个人用陈德安手里的那把大钥匙顺利打开了纱料店的门锁时,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秦钧第一个冲了进去!

    空荡荡的店内,纱丝缠绕着满是灰尘的货架与家具,角落里摆放着两台破旧不堪的老式纺纱机,地上散落着许多纱锭。而当秦钧继续走进内屋的那一刻,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只让他觉得瞬间如遭雷击!一股寒意麻痹了他的所有感官与每个汗毛孔!

    昏暗的内屋中央摆着一口大瓷缸,水面上已漂浮起一层凝固的油状物。在那模糊不清的液体下,还浸泡着几个白色肿胀的物体,陆铭阳闻着那腐烂的气味,舌下一阵痉挛,立刻将头转了过去,急促地喘着气。他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可是他不敢去想,更不想再去看。

    这时,店门外一阵脚步声。

    秦钧迅速转身掏枪指向进来的那人,可是下一秒又放下了手枪。

    “筱优?”

    “你怎么来了?”陆铭阳赶紧收拾起自己干呕的表情,跑到筱优面前。

    筱优先绕过陆铭阳,对着房间就是一通拍。

    “盯梢盯得不错啊,现在有点大记者搅局的样子了。”白渊溟似乎并不惊讶,指着瓷缸说道,“看看里面,还有大新闻。”

    还没等陆铭阳拉住她,筱优就冲了过来,紧接着就重复了刚才陆铭阳的一系列干呕的动作。

    “白一毛,你……”筱优刚想咒骂,随手朝瓷缸后内间的一个角落走去。这时,秦钧和陆铭阳也疾步跟了过去。

    随后,三人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座满是锈迹与血迹的铁笼,里面正躺着一个约有一多岁大的男婴。那孩子半张着嘴,面色紫青,表情恐惧而痛苦,四肢无力挣扎地张开着,整个状态显然是收了极度惊吓而大哭不止,直到脱力晕厥的结果。

    “他就是沈嘉麟?!”筱优惊叫道。

    秦钧看罢,也顾不得缸中的情况,朝陆铭阳说了句“先救孩子!”,就急忙从身上掏出那把小钥匙,迅速打开了笼子上的锁。随后,陆铭阳与筱优把孩子从笼子里抱出内屋放在了外面的柜台上。

    “怎么样?!”秦钧对陆铭阳问道。

    陆铭阳摸了摸孩子的颈动脉,又俯身听了听,又撕开衣服按了按孩子的腹部,随即说道:“心跳还有!但是非常虚弱,肺部听起来有些呼吸不畅,腹部似乎也出现了严重的疝气。”

    “必须立刻把孩子送出去!”秦钧说着看向白渊溟。

    “果然都在纱料店……”而此时的白渊溟若有所思地站在那个大瓷缸边所有所思,拿着一根香烟不停在鼻下蹭着,像是在尽量掩盖着房间里的腐臭味。

    “白社长!您在看什么?!我们得快走!”

    白渊溟并没有理会秦钧的催促,而是朝身后的陆铭阳喊道:“陆绵羊!你过来!”

    陆铭阳不解,快步走到白渊溟身边,紧捂住鼻子说:“先别管这些了!既然这些孩子们被发现了,各租界巡捕们一定会把他们送回家安息的!会咱们还是先走吧!”

    而白渊溟依旧是十分专注地盯着瓷缸的液面,进而微微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条,然后将木条伸入液面一以下,紧接着就把一团白色的“物体”挑了出来。

    陆铭阳随即便看到一个已经呈现高度肿胀腐败的婴儿后背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只感到胃部瞬间一阵猛烈抽动,咬紧牙关才忍住没吐出来。

    白渊溟也没在意陆铭阳的反应,点亮打火机,伸手指着那孩子的脖颈侧下方给陆铭阳看,然后语气严肃地问道:“这些是针孔吗?”

    原本已经七荤八素的陆铭阳听白渊溟这么一问,定了定神,借着火焰仔细朝白渊溟所指的部位看了看。陆铭阳看着看着,猛然间心里就是一惊!锁骨下静脉推射!陆铭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铭阳看着那肿胀的皮肤上,清晰地印着一个颜色更加深的紫色淤痕,而就在这淤痕之中,隐隐有一个红褐色的针孔!

    随后,白渊溟又翻看了几具遗体,在脖颈周围都有同样创口奇异的针孔。

    “这些孩子……怎么也都变成这样了?”陆铭阳不禁脱口而出,不敢想象海洋公主号上那可怕的病毒症象会出现在这样弱小的生命身上,想到这儿,又是一阵反胃。

    白渊溟看着陆铭阳的表情,收起打火机,点了点头,“看来我猜得不错!在另一侧的静脉处还有一个对肌肉组织压力损失不太严重的抽血针孔。”

    筱优有些吃惊地看向白渊溟:“你也懂医?”

    “确切地说,是解剖学。”白渊溟直起身,盯着筱优,“收尸人有时候比医生更了解人体。”

    筱优听后,有些不明所以,她只觉得此时的白渊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确切地说是有些不太想与那种阴郁的目光对视。

    “秦大哥,这……病毒不是销毁了吗?”陆铭阳回头惊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秦钧。

    这时,白渊溟点上一支烟:“秦科长,这种局面,我觉得应该报告颜科长了,咱们实在是搞不定啊,但是你总算能跟那个女魔头交差了不是?”

    秦钧表情严肃地看了看白渊溟,随后对陆铭阳说:“小陆,你和筱优快带着孩子去租界外指定地点找407的人碰头。”

    “那你们……”

    “快去!”秦钧一声低喝打断了陆铭阳的话,眼中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冷厉。

    陆铭阳和筱优无奈只得抱着孩子跑出了纺纱店。

    此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渊溟与秦钧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一丝微妙。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人偶店的?又是怎么想到孩子会在隔壁?”秦钧冷冷地看着白渊溟,突然问道。

    “因为,我后来发现那颗镜狮子人形头上的白发,并不是正宗的鬃毛,它质地细腻轻盈,在水中可以完整漂浮,不会像鬃毛会有下沉的趋势,燃烧起来却又是同鬃毛一样同为蛋白质的气味,所以我就猜可能是棉纱一类的东西,而我们的搜索范围又恰恰是公共租界日本占领区时,而这一带又正是整个租界制纱产业非常集中的地方,于是我就想,那丝丝白发为什么是漂挂在尸偶身上?而不是长在头上?”白渊溟说到这儿,扔下烟头,用脚碾灭,低头轻轻叹了口气,“唉!最后我想到的答案就是,这些丝发也许本就不是人偶的,而是凶手无意带上去的,因此我相信凶手的作案环境应该就是在杨浦这种纱厂非常集中的地方,而这一带的人偶店只有这一家,而在这家人偶店的隔壁,又恰好就有一家在制纱业如此繁华的商业区内像是很久没有营业的纱料店,不是很奇怪吗?”

    秦钧慢慢走近白渊溟:“那你又为什么关心这些孩子身上的针孔?”

    “好奇,案子虽然算是破了,但是出现这样的细节却是我没想到的。”白渊溟抬头咧嘴干笑。

    “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整个案子之外,你还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或者说,又是在躲避着什么?”

    “秦科长,您这意味深长的提问,白某实在是听不懂啊!”白渊溟吐出一口烟圈。

    “你和颜冰是什么关系?”秦钧十分认真地问道。

    “昨晚也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好吧,我就告诉你。”白渊溟故作纠结,走到秦钧面前,轻轻说,“我是她初恋,唉,是不是瞬间觉得特别同情我了。”

    秦钧听完,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店门口边走边说:“白社长,您的确很像颜冰曾经和我提起的一个人,不论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希望您不要让她再受到伤害。”

    秦钧话音刚落,店内突然就闯进了五名举着枪的日本海军巡逻队士兵,他们用日语对屋内的两人大喊着。

    白渊溟叼着烟,嬉皮笑脸地面对着日本兵,凑近秦钧:“他让咱们都不许动。”

    “我听得懂,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秦钧冷冷地说道。

    白渊溟一咧嘴,烟头掉在地上,“我倒是希望老天保佑我侦探社的傻小子和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