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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镜(六)
    在教堂幽昏烛火映照下的巨大十字架上,正被铁链吊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儿。一个是林楚怡,还有一个便是沈孟琪。而在两人身后又各有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的教堂暗影幢幢,穹顶凋零的壁画格外阴森,仿佛是另一个地狱的入口。更加可怕的是,在两人的头顶各自还悬着一大桶带有刺鼻气味、咝咝冒着白烟的液体,看起来像是一种强酸。

    “你为什么要抓孟琪?!”罗乾在十字架下质问着陈清。

    “你心疼了?”陈清讥笑着坐在教堂里那架破旧布满灰尘的管风琴前。

    “她是无辜的!”罗乾大喊道。

    陈清听罢,冷笑着朝林楚怡仰了仰头,“那么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儿,就不是无辜的了?”

    “都是你逼我的!”罗乾说着一拳打在管风琴侧面的音栓上。

    “不,不是我逼你。”陈清说着转过头,冷眼蔑然地看着罗乾,“都是你自己心怀嫉妒,在城外兵营时,你故意调响牢房隔壁座钟引欧阳宸发疯害死了那个看守,后来你又删改了化验结果以此来误导白渊溟他们,现在又潜入电影公司将林楚怡绑架至此,你做这一切的时候都非常的清醒。”

    “不!都是你逼我的!你只要我帮你一个帮!”罗乾突然神色惊恐地后退着说道。

    “人性都是虚伪的,你们一边觊觎着立刻能得到高不可攀的金钱、地位、女人,一边又希望别人都看不到自己不择手段的一面!在你做些事的时候真的没有快感吗?哈哈……我只不过是稍加诱惑了一下了你,你就自甘堕落了!你和我遇见的很多人都一样!”陈清指着罗乾,故作无奈地摇着头,“啧啧,我还忘了告诉你了,我遇见的那么多人当中,还真的只有欧阳宸是一个特例,他宁愿接受我的折磨,也不愿意伤害别人,你还真和他没法比。”

    “你胡说!”罗乾胡乱挥舞着拳头,俨然其意识已经被陈清完全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此时陈清看着罗乾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好像还没有完全得到满足的表情,只见他闭上眼,一边一脸享受地缓慢按下琴键一边继续说道,“我明白,一个家境贫寒的学子不管怎么努力,终究也不可能娶得到那么美丽的千金小姐,但是只要待在她身边,这个寒门学子就满足了,他为爱迷失了自我,选择忘记残酷的现实,门第的悬殊,甘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哪怕是校园里短暂的时光,这样也就够了,可是有一天一个人的闯入,无情地打碎了他仅存的这一点点美妙的幻想,于是他愤怒了!为什么只有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才和千金小姐是天生一对?!为什么这个人一出现,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为什么?!所以,他最终选择内心的魔鬼,他要毁了这个人!这就是你内心的原罪!也是《圣经》七宗罪之一的嫉妒,Envy!承认吧!”陈清说完,双手按下了乐曲的最后一个和弦!教堂内久久回荡着那风啸鬼泣一般的琴声。

    “不要说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此时的罗乾也跟着怒吼着,疯狂地推到了面前一排座椅,然后跌坐在地上。紧跟着后排的座椅也被砸倒,一排排椅子就那样依次向后倒去。

    陈清睁开眼,像是演奏了一曲完美的乐章一样,回身跨过琴凳,分别在林楚怡与沈孟琪两人面前,十分绅士地挥手欠身施礼,然后走到精疲力竭、目光呆滞的罗乾面前,“我研习催眠术,不是为了安抚人心,而是为了惩戒人心,因为战场让我看清,人心的本质就是恶。”

    坐在地上的罗乾,低头哀求道:“求求你,放了她们,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放了她们……”

    “知道我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吗?”陈清阴笑着问道。

    罗乾抬起头,泪眼迷茫地看着陈清。

    “是拉威尔的音乐诗《夜之幽灵》中的第二乐章,《绞刑架》。”陈清忽然微微俯身,低声轻轻说道,“你还知道埃德加•爱伦•坡吗?他是一个伟大的作家、诗人,特别是他的《怪异故事集》我特别爱看,以至于音乐大家拉威尔在谱写这首曲子时,所要描绘的画面就是根据他书中的灵感而来,那绞刑架上久久荡漾着的尸首,就像在夕阳下翩翩起舞。”

    罗乾听到这里,双眼充满惊恐地看着陈清,“你……你要做什么?”

    “你听过爱伦•坡著名的长诗《乌鸦》吗?”陈清此时的眼神,凄怆阴森而又如痴如醉,只见他转身站在十字架中间,注视着左右头顶上,那两个女孩儿,高声朗诵着,“先知!不管是先知是魔鬼,是鸟是魔, 凭着我们都崇拜的上帝——凭着头顶上苍的旨意,请告诉这个充满悲怜的幽魂。它能否在遥远的天堂拥抱一位被天使叫作丽诺尔的少女,她圣洁美丽,拥抱一位被天使叫作丽诺尔的少女,她娇艳欲滴。乌鸦却告诉我,永不复生!”

    就在陈清展开双臂放情回味之时,罗乾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了他,想与陈清殊死一搏!怎奈即便是背后偷袭,以他的身手也根本不被陈清放在眼里。就在罗乾将要触碰到陈清的后背时,陈清一个侧步回身便将罗乾的手腕交叉擒住,紧跟着一记重拳打在罗乾左脸颊,最后飞身一道鞭踢就将罗乾狠狠踢倒进身后那排杂乱的长椅当中。

    “你这个可怜虫,不要痴心妄想了,既然你又想做好人,那好啊,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女孩儿在镜子前目睹自己与镜子融为一体!传说亲眼看到自己死状的人,灵魂就会被吸进镜子中,或许你可以和她在那个世界永远相守了,哈哈哈……”陈清说着,走到管风琴的键盘旁,一只手握住一个音栓,狞笑着看着已有些清醒的沈孟琪与林楚怡。

    “不——!”罗乾挣扎着爬起身,朝陈清伸手绝望地呼喊着。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教堂的门被突然推开了!一股冷风贯穿教堂,瞬间吹散了刚刚那令人窒息的空气。教堂里烛火也随即跟着不停地晃动起来,在门口映照出一个英挺的身影!

    “陈清!住手!”

    随着这声断喝,那个身影疾步走向陈清。而陈清却像是事先预料到的一样,不慌不忙转头看向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白渊溟,你来了,果然没叫我失望。”

    白渊溟看了看十字架上的林楚怡与沈孟琪,神色凛然怒瞪着陈清,“收手吧!”

    “就凭一个逃兵,也敢命令我?!”陈清冷笑着走到白渊溟面前。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那两个女孩儿!”

    “放不放,我说了不算。”陈清说着突然朝四周的二层连廊方向望了望。

    “你什么意思?”白渊溟眉头一紧,突然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白先生果然是让人佩服啊。”这时,上海满铁事务所支所所长金泽淳,缓缓从左侧二层连廊的黑暗中笑着走了出来。随他出现的,还有隐蔽在四周一、二层角落里的日本特工们。

    “金泽淳?!”白渊溟神色微变。

    金泽淳脸上挂着僵板的笑容,对白渊溟说道:“白先生,不必紧张,我这次大费周章地把您约到这里见面,是来与您和解的。”

    “和解?”白渊溟说着开始慢慢朝长椅边挪动着。

    “是啊,您、还有407特务科与我们满铁事务所斗了这么久,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不过,对于您这个对手,我还是怀有很高的敬意的,因此今晚,我才抱着极大的诚意来到这儿与您商谈,白先生是明白人,话我也不多说了,条件您尽管开,只要您不再追查下去,当然最好不过的是,如果阁下能加入我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事务所,我必将虚位以待,并且还会向后藤总裁汇报委您以重任。”

    “呵呵,你们难道这是真的害怕我会找到试验室?”白渊溟嘲讽地盯着金泽淳,毫不在意地为自己点了一支烟。而周围的日本特工们则立刻紧张地掏出手枪对准了白渊溟。

    “害怕?呵呵……”金泽淳满脸不屑地笑了笑,“不,我们有几倍于407的优秀特工,我们有在中国多年精心搜集的水文地理资料,我们还有一张可以网络整个淞沪乃至全中国的情报网,最重要的是,我们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在支持着我们!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而你们的背后又有什么?”

    面对金泽淳的逼问,白渊溟神情郑重地说道:“你们这种知小理而无大智的民族是不会明白的,在我的背后,自然有着你们看不到的力量,也正是你们一直以来恐惧的力量,不是吗?”

    金泽淳听罢,轻蔑地笑道:“哈哈哈……白先生你要知道,仅凭你一人之力,相比曹敬之、袁啸霖又如何?这两个可以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都要受制于我们满铁的摆布,你以为你还会撑多久?”

    白渊溟随即冷哼道:“他们?哼,上海滩的权力场从来都是朝夕之间潮涨潮退,那些在风口浪尖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人,转眼就会身败名裂,没什么值得与之相比的。”

    金泽淳听罢,脸上那虚假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白先生,我再最后问您一句,是否愿意加入我们。”

    “金泽先生的好意,白某愧不敢当。”白渊溟这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长椅边。

    “那白先生就不顾那两位小姐的安危了吗?”

    金泽淳的话音未落,陈清早已走到了音栓的切近!

    “白渊溟,你看好了!我只要一拉动这两个音栓,那两个装满氢氟酸的石蜡桶就会落在摆满烛火的十字架上,到时候石蜡被点燃,带着火焰的酸液就会像岩浆一样把这两个美女吞噬,啧啧啧,最后她们会在挣扎中与身后的镜子融为一体,哈哈哈……”陈清说完,满眼兴奋地朝着白渊溟狂笑。

    “混蛋!”此刻,罗乾咆哮着又冲向了陈清,可还没来到陈清切近,就被身后的日本特工开枪打中了左腿!

    “你这个疯子!”

    白渊溟急忙俯下身查看着罗乾的伤势,发现腿部动脉已被打断,鲜血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面色苍白的罗乾,紧紧握住白渊溟的手,满脸泪水,“白社长,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一定要救下她们,拜托您了……”

    白渊溟看着罗乾的样子,一瞬间恍若隔世,“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还是选择被他们利用。”

    “白社长,是我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请……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这些事,我不想让她伤心……”罗乾挣扎地说完,紧抓住白渊溟的手也渐渐脱力松开了。

    “放心吧。”白渊溟说着慢慢放下罗乾,目光冷冽地抬头看向陈清。

    这时,已经完全清醒的沈孟琪和林楚怡两人,被刚刚这一幕吓得丧魂失魄,一边死命挣扎着,一边哭喊着朝白渊溟呼救!

    “嗯,女主角们都醒了,表演可以开始了!”陈清说完,冷然间便拉开了那两个音栓!并朝白渊溟笑道,“白渊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副队长您枪法如神!固然可以打断铁链救人,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会给你开第二次枪救人的机会,所以要么答应他们,要么就是看着她们去死。”

    “啊!白社长救我——!啊!”

    这时,十字架前传来林楚怡的哭喊。白渊溟仰头,正看到被蜡烛的火焰完全点燃的石桶,已经开始向下滴着蜡油。滚烫的蜡油逐滴落在林楚怡的身上,使得林楚怡惊恐不已,更加剧烈地挣扎着!

    “快点儿选择吧,白先生,您快没有时间了。”金泽淳此时一脸的志得意满。

    白渊溟慢慢站起身,又点燃了一支烟,脸上反而丝毫没有了因为被胁迫而显露出的紧张,他冷冷地盯着得意洋洋的金泽淳,然后指着陈清慢声说道:“这位鹤田英先生没告诉您吗,我是一个最讨厌别人威胁我的人。”

    白渊溟的话音刚落,金泽淳身后的两名日本特工突然被身边另外两名特工扼住咽喉,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随即便栽倒在血泊之中!而当金泽淳反应过来,刚想回身反抗时,两支冰冷的枪口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脑。

    “放下枪!全都把手举起来!”其中一名伪装成特工的人朝连廊下大喝道。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形势变故,着实让在场的那些日本特工们有些措手不及。他们聚拢在一起,神色紧张地举枪标准着那两个人。

    那个人见状,立刻一把将金泽淳的头按在连廊的栏杆上,用枪狠狠地抵住,并且用日语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枪都扔掉!全都把手举起来!”

    “都住手!按他说的做!”金泽淳这时也大喊道。

    那些日本特工听罢,只好乖乖将手枪放在脚边,举起了双手。而只有陈清一个人,在仰着头似笑非笑地专注于林楚怡和沈孟琪什么时候会被滚烫的酸液融化掉。

    这时,从二层黑暗中又跑出了三个身影。白渊溟一看,正是欧阳宸、陆铭阳与筱优。

    “白一毛!我们来啦!”

    “社长!您没事吧!”陆铭阳扶着栏杆见白渊溟没事,急忙又紧张地看向十字架那边,与欧阳宸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就是一变!

    “我这么大能耐还用……”

    还没等白渊溟说完,欧阳宸与陆铭阳两人便急忙朝楼梯奔去!“芊芊!我来了!”

    另一个伪装者此时朝白渊溟喊道:“白社长好眼力!我从二楼跟这个王八蛋一出来,您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兄弟!我欠你一条,噢不!算上十字架上的两个,应该是三条命了!”白渊溟说话间也已经注意到那两个石蜡桶即将完全被火焰包围,并且随时都有可能彻底融化!于是又对连廊上的那两人说道,“锁链的钥匙应该在金泽淳身上,你们搜出来交给我的助手,就先把金泽所长和他的手下送回去吧!”

    随后,那两名伪装者照着白渊溟所说,果然从金泽淳身上搜出了两把的钥匙交给陆铭阳与欧阳宸,然后挟持着金泽淳慢慢引着日本特工们朝教堂外撤去。

    而正要朝十字架跑去的白渊溟,却被并没有离去的陈清展开双手拦住了。

    “你不能过去!”

    “金泽淳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你还认为你有胜算吗?”白渊溟不屑地说道。

    “他的死生,与我何干?”陈清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把寒光森森的美制M1917三棱战壕匕首,“那次在牢房里,是我不想还手而已,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

    “是嘛,那就别不好意思了!”

    白渊溟说着毫无惧色地竟然直接冲了上去!随即,两人便在十字架下激烈地打斗了起来。虽然白渊溟没有武器,但是他凭着出色的格斗技巧,居然并没有让陈清让到多大便宜!

    “救命啊……!”

    十字架上不断传来林楚怡急促的哭喊,原来林楚怡的一缕头发已经被带着火苗滴下来的蜡油所点燃。

    此时,欧阳宸与陆铭阳一左一右,都在奋力踩着音管朝管风琴上方十字架的两端爬去。陆铭阳一面爬一面还对两人不断安慰道,“沈小姐!林小姐!你们坚持住!我很快救你们下来!”

    沈孟琪看着大半边头发已经都被烧焦了的林楚怡,随即对欧阳宸喊道:“欧阳哥哥!我这边还撑得住!先救林小姐!”

    欧阳宸也不理会沈孟琪,不一会儿便率先爬到十字架上,开始朝沈孟琪小心移动着,“芊芊!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小时候是,现在也一样!”

    “欧阳哥哥……”沈孟琪抬头看着欧阳宸被沸腾的酸液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的样子,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陆铭阳!你要小心啊!”筱优此时在十字架下紧张地看着正慢慢靠近那沸腾着的石蜡桶的陆铭阳。

    “啊——!”因忍受不住灼烫而开始胡乱挣扎的林楚怡,让本来形状结构就已然十分不稳定的石蜡桶也跟着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里面的酸液也随之飞溅了出来,有几滴落在镜子上,瞬间便将光滑的镜面腐蚀得一片焦灼模糊!

    “不要动!”此时,已经爬到十字架右端的陆铭阳,与那石蜡桶几乎只有一尺远的距离。陆铭阳打落十字架上的蜡烛,随后跨坐在上面,左手抓住林楚怡的手臂,右手拿着钥匙迅速打开了锁链。紧跟着,陆铭阳又使尽力气拼命将她拖离了十字架右端的石蜡桶之下。也就在林楚怡离开原来位置的刹那间!她头顶上的石蜡桶便融化破裂,里面的酸液就像一条熔岩瀑布般顷刻全都倾洒在那面镜子与管风琴的音管上!不一会儿那面镜子就被烧蚀得几乎只剩下一个框架!而飞溅的火流也顺着音管向下蔓延,瞬间引燃了木制的琴箱。

    而与此同时,刚把林楚怡交给下面筱优的陆铭阳,正想回身再去帮欧阳宸时,却见到已经脱困的沈孟琪和欧阳宸头顶的石蜡桶突然间也融化了!

    “快跑——!”陆铭阳的这声呼喊还是太迟了,吞吐着火焰的酸液瞬间直扑向抬头已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