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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镜(八)
    圣约翰宾夕法尼亚医学院的特别学术研究小组特护病房内,维拉夫人慢慢走到曹俊廷的床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正在神态悠然,闭目养神的人。似乎根本看不出在这个人因为体内存在着一种足可以作为种族灭绝性生化武器的致命毒菌而感到的一丝恐惧。反而表现出来得更多的是一种满足,仿佛入内雀毒菌原本就是他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那样舒服。

    维拉夫人看罢,慢慢从白大褂中手拿出了听诊器,贴在了曹俊廷的脸颊,然后轻柔地向下滑进衣领中,在那坚实雪白的胸膛上贪婪用力地摩擦着,同时也尽情享受着耳中传来的指尖与皮肤碰撞声。脸上渐渐浮起笑意的曹俊廷不禁更加用力地一把按住了维拉夫人的手,就像是要将那只手深深探进自己的胸膛,毫无阻隔地握住自己那此刻炽热的心脏。

    “住手吧。”这时,维拉夫人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随即用力抽出手,目光锐利地俯视着曹俊廷,“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为你父亲感到伤感。”

    曹俊廷双眼微动,依旧微合着眼皮,淡漠地说:“他会明白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他的理想。”

    “他为你杀了江万春,与袁啸霖彻底决裂了。”

    “不,是为了我们。”曹俊廷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

    维拉夫人拿着听诊器的听筒放在唇边嗅了嗅,转而神色不安地说道:“虽然现在毒菌已经完全试验成功,但是培养生产还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那批设备不能有任何闪失,刚刚我接到线报,金泽淳与陈清被白渊溟暗算了,陈清此时就在407,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

    “夫人,您是不相信您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曹俊廷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白渊溟和407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为了最后一步计划能顺利实施,必须让陈清对407保持绝对的沉默。”维拉夫人走到窗边,看着东北角那幢停尸间所在的二层小楼,此时正隐隐泛着微弱的光点。

    “我明白了,而且还有一个需要沉默。”曹俊廷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407特别审讯室内,陈清悠然地轻哼着钢琴曲,绕到欧阳宸背后,轻声说道:“他们让你来对我进行心理意志试探的?”

    “是的。”欧阳宸说道。

    “你觉得你有把握吗?”陈清冷笑着问道。

    “没有。”欧阳宸走到陈清耳畔轻声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进来?”陈清略带疑惑地冷眼看着欧阳宸。

    “和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驱除你复刻在我意识中的人格束缚,而我帮你逃出去。”

    陈清听罢,不禁靡然失笑,“呵呵……欧阳宸,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你别无选择,先不说颜冰会如何折磨你,你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金泽淳带回给T4,维拉夫人一定不会允有许何一丝破坏入内雀计划的不稳定因素存在。”欧阳宸紧盯着陈清说道。

    “哈哈!我是由夫人亲自训练出来的,她是知道我的本事的,在407,没有人能够逼我说出什么,况且,我有办法让自己出去。”陈清说着慢慢走到放有手术器械的桌子旁。

    “如果你打算用手中那把手术刀挟持我出去,颜冰会在我们跨出间审讯室的第一时间,毫无犹豫地拔枪杀了我们两个,这是我进来之前郑重告诉过她的,我想你也一定会相信她会那么做。”欧阳宸说着走到电椅前,慢慢坐了进去,将头仰在靠背上,一副完全放松的状态。

    陈清听完,手中握着手术刀走到欧阳宸的头边,低头看着那白色面具,“那你想如何放我出去?”

    “你看,玻璃外的那些人此刻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们两个,这不正是你一展身手的时候吗?催眠他们的视觉然后趁机逃出去,但是想做到这件事,特别是催眠颜冰,一个人恐怕不行,而我恰恰可以帮你。”欧阳宸语气淡然地说道。

    “我怎么相信你?”陈清表情阴郁地问道。

    “你不必相信我,如果失败对于你来说,会有什么损失吗?到时候,你还是大可以信心满满地等待你的维拉夫人来救你或者,是来杀你,就像死在这里的深田俊一样。”欧阳宸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副对陈清毫不设防的样子,“我只是不想再被你的人格意识所束缚,我只想和芊芊去过平常人的生活,至于407和你们谁输谁赢,我不在乎。”

    陈清低头久久地看着那白色面具的空洞双眼,最后阴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能不能真正走出来还要看你自己的。”

    “我明白,那么就开始吧。”欧阳宸闭着眼睛说道。

    “唉!真遗憾,我就要失去我最好观众了,你无法带着那种同我一样的快感看到入内雀毒菌席卷整个上海的壮观景象了,那时候吴淞江、苏州河、黄浦江都会漂满了浮尸,不出一个月,整个长江下游都会被彻底‘净化’。”表情张狂的陈清说着俯下身,一手轻轻按住欧阳宸的面具,一手拿着手术刀在那面具的正上方按了下去。

    “欧阳哥哥!”沈孟琪一声惊呼,随即就想冲进审讯室,却被白渊溟一把抓住了胳膊。

    白渊溟将沈孟琪拉到切近,低声说道:“一切都在按欧阳宸的计划进行!你现在进去会害了他!陈清此时这种极端自恃的人格,直接伤害欧阳是不能让他感受到释放的快感的,而且陈清自以为还要利用欧阳宸,所以这会儿不必过分担心。”

    “可是……”沈孟琪看着已经被切开面具的欧阳宸,还是难以自制地咬住手腕,满脸泪痕地哽咽着,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欧阳宸半毫。

    “没事的。”筱优这时也过来扶住沈孟琪,安慰道。

    这时,之前参与商讨如何对于陈清的陆铭阳紧紧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陈清真的想尽快逃出去?入内雀所有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随后,外面的人便见到陈清对着欧阳宸轻声细语地说了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欧阳宸先是痛苦地挣扎了几分钟,然后忽然就像睡着了一样,瘫软在了电椅之上。

    “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它就像是割开一个面具,然后,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了你原来的样子。”陈清和着音乐,慢慢走到电椅前,继续说道,“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在催眠术中,你要明白你给予受术者的人格对于受术者自身的感觉是什么。为你增加了某个人格的意识活动,你就会感觉意识中多出了一些东西。为你减少了某个人格的意识活动,这部分人格就会进入睡眠状态,我现在以人格主导者的身份将主导权交还给你——被冻结者,将多重意志还于你自己,重新贯彻自我意志,重新建立精神牢笼,将那段痛苦的记忆抑制起来直到永远,达到重新觉醒自我的人格转换,好的,很好……1924年11月23日那晚,你没有去蒙特利尔圣劳伦斯镇,没有敲开鹤田英的家门,也没有和他吃感恩节晚餐,没有被迷晕,更没有被关在地密室里和腐尸共处长达三个月,你那段时间只是在学校准备心理学毕业论文……”

    陈清的目光异样且又带着一种漠然,而就在他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自以为完成催眠的时候,坐在电椅上的欧阳宸倏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大声说道:“我也是你陈清的冻结者!我现在以主导者的身份解冻、释放十年前沉睡的被忽视人格,我已经看到他了!他渴望重新见到你!你还记得他吗?他是被你束缚在我意识中的那个可怜无助的罪人,1915年6月2日晚,德国摩泽尔河边,他曾是那样的挣扎、愧疚、痛苦、不安……”

    “你说什么?!住口!”就当陈清刚要上前掐住欧阳宸的脖子时!

    那座一直在滴答滴答走着的座钟,忽然响了起来!“当当当!”的连续响声在封闭的审讯室内如同惊雷炸响!如遭雷劈的陈清当即紧张地转向座钟,神色惊恐盯着钟摆地开始微微颤抖地向后倒退!

    而欧阳宸也猛地坐起身,怒瞪着陈清,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厉声说道:“你每次将那些无辜者们折磨而死后,都要拨响角落里的座钟,还要任凭你饲养的黑猫啃食着他们的遗体,你竟然还说这是为了让那些灵魂得到安息,好啊,那么现在你听到了吗?这次敲响的,就是你的丧钟!陈清!我此刻就把你唤醒!你记得吗?!那些被你所害死的无辜者们!陈清,你在密室里和我说过,你是一个非常胆小自卑的人,自小受继父打骂,幸好是陆长官收留培养了你,可你如今害了这么多人,你真的不害怕了吗?!”

    此时双眼失神的陈清指着欧阳宸狂吼道,“不!我不是他!我没有杀他们!”

    “是,你更愿意把杀他们的人格通过催眠转移给我!后来我明白了,如此一来,你就又可以完全让你心中的灰暗人格掌控你,你从一个自我否定、不敢直面事实的焦虑性人格变成了一个高阶马基雅维利主义与变态心理障碍的妄想症狂人!”欧阳宸说着快步走到留声机前换了一张唱片,然后又将那面长镜立向陈清,并且指着镜子里一片昏暗的身影继续说道,“看见卢西亚了吗?你那晚把卢西亚老师骗到密室,将她绑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用催眠术强制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就用此刻你手中那把手术刀划开她的胸腔,再用胸钳剪碎她的胸骨,然后就在这巴赫D小调托卡塔的轰鸣下,在她凄厉而逐渐微弱的哭号声中,你就那样十分享受地观察着她肺部被毒菌感染的全过程!”

    陈清神色惊惧地看着镜中那个拿着一把闪亮手术刀的模糊身影,转而低头一看,正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攥着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不——!”陈清叫喊着一把将手术刀扔向镜子!

    已经完全掌握主导意识控制的欧阳宸拿着镜子又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陈清,“还记得那一次吗?你来到密室告诉我,你在一栋公寓里杀了一个追踪自己的情报员,并在他的胸口刻下了一只雀鸟,还照下了照片给我看,你拿着照片还给我讲了入内雀的故事,传说有一只鸟,会把蛋产在人的皮肤之下,然后雏鸟就会以这个人的内脏为食,最后在把整个人吃成空壳后,咬破皮肉飞离体外。”

    此时审讯室外,颜冰神色恍然地微微点了点头,“原来也是他,杀了秦钧在加拿大的情报员。”

    “颜科长,看来我们成功了!欧阳宸既让自己走出了心魔,又完成了我们的计划。”白渊溟转头看着颜冰兴奋地说道。

    “在这场催眠术对抗中,欧阳宸作为一个伪装成受术者的格局扰乱者,在陈清为他试着解开意识束缚的时候,便立刻抓准了此时也正是陈清原我意识防御最薄弱的时刻!从而配合着外部刺激暗示,使得陈清被一举反制。”颜冰说完,也转向白渊溟,眉峰微微舒展开来,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我在这个疯子身上也看到了一些我这些年的影子,忽然怀疑自己所执著的、对你的恨意都是否有意义,所以,我突然想辞职了。”

    白渊溟佯装一脸认真的样子,“嗯!能这么想就好!好啊,去我的侦探社,你这种级别的侦探,工钱咱们好商量。”

    “不,我想和秦钧去美国。”颜冰说完,就立刻别过头,眼中的莹光一闪而过。

    “嗯,犹太教里有一句话,如果自己都不为自己而活,那谁肯为你而活。”

    “所以你这些年,是在为自己而活?”

    “白社长,现在欧阳哥哥可以出来了吗?”这时沈孟琪迫不及待对白渊溟的焦急追问岔开了有些微妙的气氛。

    “再等等!”陆铭阳这时急忙走到玻璃前,双手紧紧按住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而陆铭阳身后的筱优,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让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背影。

    此时的审讯室内,陈清的主观意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个原本被她封闭隐藏起来的真实自己,乖戾嚣张的表情完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失魂落魄的空洞双眼与歇斯底里的痛苦呼嚎。

    “看吶!陆少坤!他在看着你!”欧阳宸把镜子推到了距离陈清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冷冷地盯着他,“你这个懦弱贪生的人格曾被你深深印刻在我意识里,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你!杀了陆少坤!杀了这个有恩与你的人!”

    “不!不!……”陈清跌坐进电椅,双手胡乱地挥舞着。

    “为什么要杀我?我待你如兄弟手足!为什么?!”

    欧阳宸的声音此刻在陈清的耳中分明已经变成了陆少坤的声音。

    “陆长官!!是我贪生怕死,维拉夫人说她只能从战场带走一个人,是她让我选择的!陆长官,是您说要让我活下去的!我迫不得已……陆长官,是我对不起您!我对您开枪之前,您不是原谅我了的啊……”

    “我让你活下去,就是让你自我催眠,用禽兽心境变成魔鬼,替那些人滥杀无辜的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长官!……”面对镜中逐渐清晰起来的陆少坤的身影,陈清全完进入了意识崩溃的状态,在他意识中那曾经认为不可动摇的心防堡垒也瞬间崩塌了,他引以为傲的裂脑催眠术,也已经被受他折磨最深而又最了解的欧阳宸精心研思的反脑力催眠术彻底击垮了!此刻的他,不禁无力跪倒在欧阳宸面前。原来这一切都在欧阳宸精确的时间计算之中。

    也许正如柏拉图所说,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

    “我要杀了你!”

    欧阳宸闻声朝门口望去,正看到陆铭阳举枪闯了进来!